張昊年齡四五十多的樣子,下巴上胡茬像是出門前匆匆收拾了,隻有眼裡的紅血絲和眼下的一片青黑證明前兩個月隊裡的工作量確實很大。
他已經喝得有點上臉,搭著江逾白的肩膀,重重地拍了兩下:「你小子有福氣,弟妹這麼好個姑娘讓你找上了。」
江逾白笑著點頭,應聲:「是是是。」
張昊又轉向我:「妹子,以後這小子敢欺負你,你上警局找我來,你看我打不打死他!」
江逾白嘆氣:「你也要打死我,我爸媽也要打死我,就連我爺爺都要拄著拐來打死我,我有幾條命啊,怎麼敢欺負她。」
我忍俊不禁,撲哧笑了起來。
江逾白側頭垂眸看我一眼,見我笑了,他挑眉,逗我:「你說是吧,媳婦兒。」」
張昊一臉沒眼看:「你們年輕人是真膩歪。
「不膩歪叫什麼新婚燕爾啊1」江逾白理所當然。
新婚燕爾。
我在心裡默默咂摸著這個詞。
領證之後,因為江逾白工作的原因,還有就是他奶奶剛去世,隻能推遲辦婚禮的時間。
他又忙,我們也沒見上幾次。
今天在喧鬧的包間裡,聽著這麼多陌生的面孔喜氣洋洋地叫我嫂子,這一瞬間,我才切切實實感覺到,自己確實是成家了。
說來,也還真的算是新婚燕爾。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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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爾的下場就是折騰了大半宿。
江逾白剛開葷,又隔了大半個月沒見,他攢了一身用不完的勁。
後來我直接睡著了,迷迷糊糊知道他抱著我去洗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我的手機鈴聲吵醒。
我手機放在客廳的茶幾上,響個不停,關也關不掉。
我迷迷糊糊睜眼,看見外面天色剛剛蒙蒙亮,江逾白坐在我身邊穿衣服。
我被吵得有點煩,拍了拍他的手臂,含糊著說:「手機……」
他抓著我手塞進被子裡,又掖緊了被角,大概是剛起床,他聲音還很沙啞:「我去接,你睡吧!」
我放下心來,嗯一聲,轉頭又睡著了。
這一覺就睡了特別久,等我再睜眼,外面已經日上三竿。
臥室門虛掩著,能聽見清脆又富有節奏的切菜聲,還有客廳裡電視的聲音。
我慢吞吞地起床,剛想去洗漱,又沒找到橡皮筋。
昨晚是江逾白給我收拾的,我也不知道他把我皮筋放哪兒了。
我拉開臥室門出去:「逾白哥,我的橡皮……」
話還沒說完,就跟坐在客廳的路淮安面面相覷。
他一隻耳朵包著紗布,一隻手吊著石膏,另一隻手還抓了把瓜子磕。
我被他這樣子驚得破了音:「你怎麼回事兒?」
路淮安嘴一撇,作勢就要開始撒嬌:「姐~我出車禍了……可疼了……」
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弟哪有不愛的,我看他那可憐兮兮的樣子,心疼壞了。
江逾白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
刑警隊裡雷厲風行的江副隊穿著條粉色的碎花圍裙,倚在廚房的門框邊冷不丁開口:「你猜都猜不到他怎麼出的車禍。」
我一回頭,對上他調侃的目光。
「怎麼弄的?」我問。
路淮安立馬喊:「姐夫!你別說!」
江逾白點點頭,舉著鍋鏟又進去了:「得,我不說,你自己告訴你姐吧!」
他又轉頭交代我,跟叫小孩兒一樣:「路嘉善你洗漱了嗎?快去洗洗手吃飯了。」
折騰了半天,路淮安就是拉不下臉說怎麼回事兒。
直到坐在餐桌上了,他看我耐心告罄,才終於不情不願地說出了今早的事。
早上他騎摩託,正趕上早高峰,路上還挺堵。有輛救護車就被堵住了,走得很慢。他想起之前在新聞裡看的,摩託車給救護車開路,給他看得熱血沸騰。於是他給救護車開路去了。
結果他追尾了。
救護車上的人下來把他也抬上去了。
我笑得趴在桌上,筷子都握不住。
笑著笑著,突然發現不對勁:「今天不是周末啊,你不應該在學校嗎?為什麼會在外面騎摩託?」
路淮安沉默。
江逾白沒忍住,笑著瞥我一眼:「我還在想你到底什麼時候能發現這個問題。」
我瞪他:「你為什麼不提醒我?」
他無辜:「我怎麼敢得罪小舅子?」
路淮安臊得不行:「是我讓姐夫別說的,我怕你罵我。」
「你倆沆瀣一氣啊?」
我指著路淮安:「你是不是逃課了?你給我老實交代!」
這小子還想撒嬌蒙混過關:「哎呀姐……你看我都受傷了,你就別罵我了……」
「你再不說,信不信我把你兩隻耳朵給你打對稱?」
他老實了:「我沒去上課。」
「要死了啊你!」我氣,「還學會逃課了?你是真覺得我不敢把腿給你打斷是不是?」
我站起來就想捶他。
他反應靈敏,站起來就要躲。
隔著餐桌,我指他:「逃課幹什麼去了?!你給我說清楚!」
他硬著頭皮答:「看賽車比賽……」
我又怒:「要死了啊你!高三了還逃課去看賽車!」
路淮安不說話。
江逾白拉我坐下,出來和稀泥:「先吃飯先吃飯,他還是孩子呢,你跟孩子計較什麼?有什麼事好好說。」
我也是氣昏了頭,一點也不怕江逾白了,順口罵:「你別在這替他求情。」
他拉著我的手眨眼:「我沒求情,我是怕氣到嘉嘉了。」
這一句話又給我整臉紅了。
5
吃完飯之後我們送路淮安回學校。
我、江逾白、路淮安,我們都是一個高中畢業的。
更巧的是,江逾白和路淮安的高中班主任是同一個人。
江逾白就買了點東西,順帶去拜訪他。
路淮安一路上唉聲嘆氣:「要是被老鄧知道我逃課了,肯定又是一頓罰。」
我冷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他反駁:「我時間計劃很好的!昨天下了晚自習跑出來,隻要趕在今天早自習之前到學校就行了,不會被發現。」
我嘖一聲:「嘿,你還挺遺憾不是?」
路淮安立馬噤聲。
我上下掃他兩眼,恨鐵不成鋼:「還逃上課了,跟誰學的臭毛病?」
他弱弱地補:「跟大哥學的。」
路敬慕。
路敬慕高中確實是一顆耗子屎,談情說愛,打架逃課,偏偏成績又還挺好,那些老師都對他是又愛又恨。
我一時語塞,在心裡把路敬慕罵了個狗血淋頭。
江逾白就在駕駛座上笑:「你再說兩句你姐就氣死了。」
我忍不住白他一眼:「教育孩子呢,你在這插什麼嘴。」
他倒是聽話,立馬不敢調侃了,轉了個話題:「老鄧現在脾氣還是那麼臭啊?」
路淮安立馬打開了話匣子,身體前傾,恨不得擠進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之前的那個空缺裡:「他那脾氣何止是臭?簡直是臭臭泥在臭水溝裡放臭屁——臭不可聞。」
我沒憋住,笑了出來:「什麼比喻。」
路淮安見我笑了,更來勁了:「老鄧自己說帶完這屆就退休了,也不知道他都快退休的人了,哪來那麼好的精力,感覺比我們還能耗。」
「每次考完試,每個人都要去他辦公室把每個錯題都給他講清楚,怎麼錯,為什麼錯,應該怎麼改。」
「他還經常在班上罵人,誰誰誰哪裡沒做好,就等著挨罵吧,一點情面都不給留的。」
「他不是有一套出名的分類嗎?就是把學生分為幾類……姐夫,你知道不?」路淮安看向江逾白。
江逾白點頭,像是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記得。我是心比天高。」
我和路淮安都沒忍住,笑得停不下來。
江逾白有點無奈:「這個分類是他罵人用的,就沒一個好的詞。」
路淮安點頭:「我證實,是對的。」
「那你是哪一類?」我問他。
路淮安眨眨眼,沉下氣來,學著老鄧的樣子皺著眉,嚴肅地說:「路淮安!你就是典型的不打不成才!不打你,你就是老鼠屎,你壞一鍋湯你!隻有拿著刀在後面追著你,你才肯跑!」
「你你你你……你簡直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隨波逐流!」
6
路淮安被老鄧訓了一通後,灰溜溜上課去了。
我和江逾白一起跟著老鄧進了辦公室敘舊。
老鄧不是我班主任,但他是我那一屆的年級主任,他也認識我。
江逾白發現我倆認識的時候還有點驚訝。
老鄧抿一口茶,微抬下巴睨了江逾白一眼,大有一種「你不知道的事兒還多了去了」的感覺:「我怎麼會不認識嘉善呢?人家可是給我漲臉的好學生......我記著你那年走的是同濟的建築系?」
我點點頭:「對,您記性還真好,這都快十年的事了。」
老鄧揚眉,說:「那可不?我手下帶過的學生,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江逾白在一邊酸溜溜地說:「那剛剛第一眼您都沒認出我啊?」
剛剛老鄧不知道是被路淮安氣昏了頭還是江逾白變化太大了,反正第一眼沒認出來他,等他開口喊了一聲,老鄧才反應過來。
老鄧擺擺手:「你小子變化太大了。我上次見你還是幾年前你們班同學聚會,那時候你還在上學吧?現在工作了,整個人是氣質都變多了......」他從頭到腳審視著江逾白,滿意地拍拍他肩膀,「是有點人模狗樣了。」
江逾白汗顏:「您謬贊了。」
老鄧看看我,剛想問什麼,忽然瞥見了江逾白搭在我椅背後的手臂。
他又看看江逾白。
憋了半天:「你倆是?」
我還愣著,江逾白已經拉住了我的手,像在玩一樣輕輕捏著我手指,故意開玩笑:「您當年抓早戀一抓一個準,看不出來啊?」
我羞紅了臉。
老鄧怔了半秒,又了然地笑了,指了指江逾白:「你小子爭氣,把劉主任的得意門生娶了。」
劉主任就是我的高中班主任。
老鄧又轉向我:「你們這次來得不湊巧,劉主任出去學習去了,沒在學校裡。」
我點頭:「我們知道的。我來之前已經打電話問過劉老師了。」
老鄧了然,又點點頭,連連說了兩個好。
他看看我,又看看江逾白,一臉滿意。他問江逾白:「你現在是在市裡刑偵大隊?」
江逾白點頭。
他又問我:「嘉善呢?」
我答:「跟朋友合伙開了個小公司,做公共建築設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