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座上的曲然忽然看過來,車後座的鎖也「啪嗒」一下子開了。
以我和曲然那麼多年的朋友關系,再拒絕好像顯得有點矯情,於是我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不到十分鐘我就後悔了。
聽凌卓和曲然用那麼熟稔的口吻聊著一些我或知道,或不知道的事情,真的如坐針氈。
把凌卓送回家之後,車上就剩我的曲然兩個人。
氣氛一下子就變得怪怪的。
我抬眼看向車內的後視鏡,正好撞見曲然也抬眼看過來。
小小的鏡子映照著那雙漂亮的眼睛,我一下子就感覺心跳巨響,忙不迭地把目光移開了。
「小卓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也這麼多話嗎?」我試圖找回以前的談話節奏,用一種玩笑的口吻道,「自從他來我們科室,我感覺我耳邊就沒安靜過。」
「他就那樣,越搭理他越來勁,」曲然淡淡地,「你就晾著他,沒人跟他說話他自己就蔫兒了。」
這雖嫌棄但不無縱容的口吻......
我靜了靜。
片刻,才笑笑:「其實也挺好的,你太靜了,身邊需要有個人鬧你。」
「我和他——」
「我就在這下吧,」我有點不想在曲然的車裡坐了,打斷他說,「前面堵車了,我走回去就行。」
我沖他笑了笑:「曲然,我們還是好朋友,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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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見曲然的眼神暗了暗。
「當然。」
我知道,他當然會這麼說。
可是還是有些事情回不去了。
大概是因為車裡的空氣不太流通,我感覺一陣胸悶,迅速拉開車門下了車。
我後悔了。
如果曲然進入易感期的那天,我沒有帶錯合成信息素;如果曲然喝醉酒的那天,我沒有在他家逗留,那麼一切都不會變。
曲然不會有機會吻我,我也不會有機會窺探到曲然對我的感情。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失去曲然。
可也許,我真的就快要失去了。
站在夕陽燦爛的餘暉下,我仰起頭,深深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
12
凌卓入職一個月,主任說忙了這麼久,一直沒找到時間請新同事吃入職飯,得趕緊找個時間補上。
大家都說擇日不如撞日,晚上下班,一群人在凌卓的強烈要求下,找了一家燒烤攤擼串兒。
難得放松一下,主任特許大家喝點小酒。
我正好心情不佳,二話不說就開了一罐啤酒,一邊自斟自酌,一邊看凌卓和大家鬧。
其實凌卓除了腦回路有點奇怪,還是個挺好的人。
他就像個小太陽一樣,出現在哪裡,哪裡就熱熱鬧鬧的。
「凌卓你別給我整這出啊,你和霍醫生到底怎麼樣了,倒是說一說啊!」
......等下?!
什麼叫「和霍醫生怎麼樣了」??
是我想的那種「怎麼樣」嗎??
我猛地朝凌卓看出,隻見他少見地露出了一點不好意思的表情:「也沒有怎麼樣,就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程度。」
大家瘋狂起哄,都說看他這表情就是快要追到了的意思,還讓他到時候請客吃飯。
「等一下,」我實在忍不住了,在大家的起哄聲中發出了個不和諧的疑問句,「你們的意思是,凌卓,在追,霍醫生?」
「.......小白你真的有在我們醫院上班嗎?凌卓追霍醫生,我們住院部的病人都知道好吧!」
我:「......」
我真的不知道。
我從來都不太喜歡八卦別人的私生活,也不會特意去關注,所以每次院裡有那種誰誰誰和誰誰誰在一起了,誰誰誰又和誰誰誰離婚了之類的事情,我都是最後知後覺的那個。
所以凌卓這是光明正大地在我這個知情人面前腳踏兩條船是吧?!
我怒視凌卓,凌卓對上我的眼神,眼睛果然有點心虛地到處亂轉。
我忍住怒火,深吸一口氣。
我想的是在坐都是同事,還是先給他留點面子,等找到機會,再單獨跟他算賬。
誰知我酒量實在不佳,才喝了沒多少就暈頭轉向了,連最後什麼時候散場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周末,我是在曲然的家裡醒過來的。
難道昨天曲然去接凌卓,順便把我這個醉鬼撿回來了?
後來我到底有沒有找凌卓算賬啊?
我揉著太陽穴,很努力地回想,
幾分鐘後,腦海裡突然跳出個堪稱炸裂的一段畫面。
13
我趴在曲然的背上,醉醺醺地問他:「曲然,你不要跟凌卓在一起了好不好?」
曲然背著我,聽見我的話,微微側過頭來,問:「為什麼呢?」
我嘟囔:「......你們不合適。」
「怎麼不合適?」
「他太吵了!」
曲然笑了:「那我和誰合適?」
「嗯......應該是我吧。」
曲然又笑。
我迷迷糊糊地在曲然的肩膀上蹭了蹭:「怎麼辦啊曲然,我突然覺得我還挺喜歡你的。」
14
我草草草草草!!!!
我絕望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我在幹什麼!!
凌卓再怎麼渣男,他也還沒曲然分手,我怎麼能和曲然說這種話!!
「邈哥?」
凌卓突然從門邊冒出來。
「你醒了啊,出去吃早飯啊。」
我看著他濕漉漉的頭發,意識到他剛剛才在曲然這裡洗完澡,進而意識到他們的關系,簡直心梗了。
「早......早飯我就不吃了,我......我先回去了。」
我果斷掀開被子下床,開門跑到客廳,看見曲然居然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拿著個手機在看視頻。
他心情還挺好的樣子,看見我出來,還笑瞇瞇地跟我打了聲招呼:「早啊阿邈。」
我:「......」
我從來沒這麼想鉆地洞,僵硬地跟他也道了聲早,再道聲別,就往門口走。
「你太過分了!!!!」
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傳來我自己聲嘶力竭的聲音。
我猛地站定。
機械地回頭,發現聲音居然來自曲然的手機。
我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曲然,你在看什麼?」
曲然朝我揚揚手機:「你要不要看?」
......接下來我度過了人生中最尷尬的幾分鐘。
曲然的手機屏幕裡,我的聲音中氣十足,說出來的話卻亂七八糟。
「凌卓你太過分了!你不是人!你禽獸不如!」
「曲然哪裡不好了?曲然......曲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的人!」
「那個姓霍你給我叫過來,你叫過來,快!我要看看他憑什麼和曲然搶人!」
「嗚嗚嗚嗚曲然......」
「你怎麼忍心傷害他的?」
「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拍下我酒後失態的視頻的罪魁禍首凌卓在旁邊嘎嘎笑。
視頻裡,他也同樣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笑聲。
「不是,邈哥,我然哥那麼好, 怎麼不見你喜歡他呢?」
視頻裡的凌卓問。
我抱著電線桿嗚嗚地哭:「晚了!一切都晚了!」
我還是抱著電線桿:「曲然, 我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你。」
我依然抱著電線桿:「不是,我好像是很喜歡你。」
我不肯放過電線桿:「怎麼辦啊嗚嗚嗚嗚嗚嗚嗚!!我是不是還沒開始戀就已經失戀了!!」
然後視頻就在凌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聲音中結束了。
我:「......」
我瞪著眼睛僵在原地, 一整個宕機了。
凌卓說:「那你倆聊著啊, 我先走了。」
我跟腦子壞了似的跟在他後面:「那曲然你聊著啊, 我也先走了。」
曲然拉住我, 挑一挑眉:「你走了我跟誰聊?」
那邊凌卓跟兔子似的,眨眼就已經消失了。
我真的很尷尬,尷尬得甚至有點想哭。
我吸了吸鼻子。
曲然扶住我的肩膀將我轉向他的方向,柔聲道:「哭什麼?」
我說:「沒哭。」
想了想, 還要硬著頭皮道歉:「曲然對不起, 昨天晚上我——」
「對不起, 阿邈。」沒想到曲然道歉道得比我還快。
我一愣,抬眼看向他。
他溫柔地看著我:「早知道你會因為我和凌卓的事情難過,我應該早點解釋的。」
我大腦有點轉不過來了:「解釋什麼?」
曲然說:「凌卓不是我的 Omega,他其實是我的表弟。你記得嗎?我有個跟我關系很好的表弟, 在國外讀書。」
......記得的。
大學的時候我就知道,那時候還偶爾會聽見曲然和他打電話。不過我從來沒有見過就是了。
「他這個人胡鬧慣了,知道你沒有回應我的感情,就說要假裝我的 Omega 試試看你會不會吃醋。之前有一次我想跟你解釋, 但你突然問我,我們還是不是好朋友,我就覺得......你大概也不在意,就沒說出口。對不起啊,阿邈,是我讓你傷心了。」
「沒......」我本來是真的沒有哭的,但看見他這麼認真地和我道歉,居然就有點鼻酸了。
傻不傻啊曲然,明明是我膽小,明明是我逃避, 明明是我用沉默回應你的感情,你甚至都沒有質問過我,你這麼好, 怎麼反而還是你小心翼翼地對我道歉呢?
我突然很想抱一抱他。
很幸運的是, 我知道他不會拒絕我。
我往前邁了一步, 用力地摟住了他。
「對不起曲然,其實是我的問題, 雖然我嘴硬不敢承認,但如果你真的和一個 Omega,我會難過死的。」
「前段時間我還夢見你結婚了, 我去參加你的婚禮, 你都沒有對我笑。」
「我......我可能真的是太遲鈍了,你別怪我——唔!」
曲然突然吻了上來。
我的大腦暈暈乎乎的,可是這一次我並沒有推開他。
他的睫毛很密很長,垂落下來,形成一條很溫柔的弧線。
我的心柔軟得一塌糊塗。
這是我和曲然認識的第十年。
我們從朋友變成了戀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