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然喊我:「白醫生。」
我收回視線,把頭轉向電腦屏幕,公事公辦地問:「哪裡不舒服?」
曲然柔聲:「阿邈,是不是現在我想要見你一面,都必須得先生個病才行?」
我皺眉:「如果沒有不舒服的話就不要耽誤後面病人的時間。」
「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曲然苦笑一下,「我確實是不舒服。」
「感覺是信息素的波動不太正常,總是感覺燥熱,夜裡還會失眠,有時一失眠就是一整晚,有點影響到我的日常生活了。」
我真是口嫌體正直。
明明心裡很關心,但用什麼口吻說話怎麼都覺得別扭,幹脆目不斜視,「噠噠噠」地在鍵盤上打著病歷。
還好曲然也是寬容的,並沒有逼問我為什麼不回他信息,為什麼不接他電話。
詢問了更多癥狀之後,我給他開了幾張檢查單。
一個小時後,檢查結果出來,顯示他體內的信息素濃度已經嚴重超標。
我緊抿著唇,很久沒有說話。
曲然問我:「怎麼了?很嚴重嗎?」
我說:「信息素濃度超標,曲然,或許......你應該找個 Omega 了。」
說到最後我才抬頭看他。
曲然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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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說:「你是個成年的 Alpha,如果一直不和 Omega 結合,你的信息素將無法散出,在體內一直累積。信息素積攢到一定的程度的話,你很可能會出現各方面的失控。」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有,我現在給你開一張信息素提取的單子,你去後面那棟樓報道預約,明天過來做提取。」
「可以做信息素提取,為什要找 Omega?」
我打字的動作頓了頓:「作為醫生,我必須提醒你,提取信息素雖然隻是個很小的手術,但它的過程很痛苦,肯定不是長久之計。何況.......Alpha 和 Omega 的生理構造就是這樣,為什麼一定要違背本能呢?」
「可你知道,我不是甘願被信息素控制的人。」
「我沒有讓你隨便找個 Omega,你可以找一個你喜歡的、也喜歡你的,這樣難道不是兩全其美?」
「可你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
診室陷入一陣沉默,隻有打印機還在「滋滋滋」地發出聲音。
我把開好的單子遞給曲然:「好了,我要叫下一個病人了。」
曲然卻遲遲不接。
我抬眼去看他,他也在看我,用一種令人難過的眼神。
他說:「白邈,即使我願意承受提取信息素的痛苦,即使你明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你也仍然建議我去找一個 Omega 結婚嗎?」
我很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好的。」這一瞬間曲然變得幾乎有些漠然,他伸手接過了我遞過去的單子,「白醫生,我會接受你的建議。」
9
曲然說會接受我的建議,但我沒有想到那麼快,就遇見他和一個 Omega 形容親密地在逛商場。
那天我下了班,特意開車繞道去一個商場幫我媽取一件她在這邊一個專櫃定的首飾。
這時都已經入夏。一走進商場門,我就在撲面而來、令我狂氣雞皮疙瘩的冷氣中看見了曲然和他身邊的人。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每一次見曲然,都會覺得隔了好久好久。
明明在以前,我們幾乎是每天都可以見面的。
大學時他專程找我一起吃醫學院的食堂,工作後他有空就會開車來接我下班,他買的房其實也離我上班的醫院很近,他喊我過去吃飯,我走路十五分鐘就能到。
「曲然。」
他也看見了我,我迅速地在臉上揚起一個微笑,跟他打招呼。
他卻隻是朝我點點頭。
反而是他身邊那個 Omega,特別自來熟地跟我打招呼,還讓曲然介紹一下。
曲然介紹地特別敷衍:「白邈,我朋友,凌卓,我——」
「啊你就是白邈!」這個叫凌卓的 Omega 不知為什麼突然無比激動,還順勢挽起了曲然的胳膊,連聲音都變嬌了,「我聽然哥說起過你,謝謝你一直照顧我們然哥哦。」
這是在宣誓主權嗎......
我都不知該做什麼表情回應他。
曲然皺著眉看了挽著他胳膊的 Omega 一眼,但也沒說什麼。
我簡直看得牙疼,趕緊跟他們告別了。
可走了一段路之後,我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看。
凌卓是個特別活潑的人,一直笑嘻嘻的在跟曲然說著什麼。而曲然滿臉的無語,最後居然白了他一眼。
曲然是個性格包袱很重的人,如果不是在關系親密的人面前,他絕對不可能會做這樣的表情。
......所以肯定就是很親密的人吧。
這麼短的時間,就能讓曲然在他面前變得這麼生動,他們一定是很合適的戀人。
被這麼一攪合,我完全忘記要去幫我媽取首飾的事情,跟曲然他們道別過後,就徑自下了停車場。
回家之後我媽把我罵一頓,說我年紀輕輕就癡呆了,我笑笑,說媽對不起啊,我明天再幫你跑一趟,然後吃飯、洗澡、回房。
我聽見我媽在外面跟我爸說,奇怪了,今天回來怎麼一句話都不說,是不是遇到啥事了啊。
我爸說,管他呢,孩子這麼大了,有什麼事情讓他自己解決吧。
我蓋好被子,倒頭就是睡。
我夢見曲然了。
準確地說,我是夢見我去參加曲然的婚禮了。
他穿著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西裝,眉眼依然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我看不清站在他身邊,和他步入婚姻殿堂的人是誰,但是曲然對著他笑得很溫柔。
我走上前去,對曲然說:「曲然,恭喜你啊。」
曲然就沖我禮貌地笑。
在夢裡他就像其他人口中的曲然一樣,冷冷淡淡的,對誰都保持著禮貌的距離,跟我說話時的聲音也是很疏遠的,他說,謝謝。
我感覺很不習慣,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可曲然不再看我了。
我在婚禮進行曲的音樂聲中坐立難安。
早晨,我在茶水間接熱水。
旁邊有同事在泡咖啡,我又不自覺想到曲然。
曲然也很愛喝咖啡。他甚至在家裡設計了一個小角落做水吧,專門用來煮咖啡。
後來,他的這個小水吧又添了套茶具,櫃子裡常年備著的幾種咖啡豆旁邊,也放上了幾盒茶葉。
那時我說:「你又不愛喝茶,買這些東西擺著好玩啊?」
曲然反問:「用來招待客人不是挺好的嗎?」
我知道他性格冷清,朋友並不是太多,懷疑地問,「你有很多客人?」
曲然就朝我看過來,「現在不就有一個嗎?」
我跟他開玩笑:「原來我隻是你的客人啊。」
曲然為我斟上一杯茶,在氤氳的茶香中沖我微微一笑,他說:「我這裡的茶,隻招待你一個人,這樣的待遇夠不夠?」
不知怎麼,這些事情我如今再想,竟然覺得有些惆悵。
曲然的茶葉當然是為我準備。
這些年,他待我的心意,其實已經在我們的相處中表現得很明顯了,是我遲鈍,竟然一點都沒多想。
而等我意識到這些的時候,他對我的獨一無二都已經過期。
畢竟,他都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 Omega 了。
「白醫生!」忽然同事驚呼一聲,「你的水要溢出來了!」
我這才回神,手忙腳亂地把水杯挪開,過程中杯裡的熱水灑出來,燙紅了我的手背。
「白醫生你最近是怎麼了,怎麼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同事關心地問了一句。
我一邊把手放在水龍頭下面沖洗,一邊說:「沒事啊,可能最近太忙了,沒怎麼休息好。」
「我們都以為你是跟曲大帥哥吵架了呢。」
「啊?」
「最近好像沒怎麼看見他來找你了,而且你休息時間也不總是在聊微信了。」
我想反駁,但一想,又覺得人家說得也挺對的。
以前我確實總能在忙完之後看見曲然給我發的微信,然後立刻回復他。
其實大多數也都是一些沒什麼意義的閑聊。
可的的確確就是幾乎每天都在聊。
而現在......確實少了。
自從那次曲然進入易感期,好像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我勉強笑了笑,解釋了一句:「他最近挺忙的。」
這天上班前,科室主任帶著一個新同事走進了辦公室。
我:「......」
凌卓:「Suprise!邈哥,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我們以後就是同事了!」
我:「......」
什麼天殺的巧合,凌卓居然就是科室主任好久以前就開始炫耀的即將加入我們科的海歸高材生?!
科室主任笑呵呵地:「你們認識啊,那就好辦了,小白,你就帶著小凌到處熟悉一下,好吧。」
我無可奈何地接下了這個任務。
從此之後凌卓這小子就像是粘上我了,中午在食堂吃飯都要專程擠到我身邊來。
我真的生無可戀。因為他實在話太多了。
曲然那麼一個喜歡安靜的人到底是怎麼忍受他的?還是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性格互補?
「你想吃雞腿是嗎,這個給你。」我忍無可忍,從自己的餐盤裡夾了一個雞腿過去,「可以好好吃飯了嗎。」
天知道他針對「沒有搶到食堂的最後一隻雞腿」這件事情發表了多長的感言。
「邈哥你真好。」凌卓滿臉的感動,「難怪然哥喜歡你。」
我:「噗——咳咳咳咳!」
這他也知道?!
「沒事吧?」
凌卓一邊給我遞水,一邊幫嗆到的我拍後背順氣。
我擺擺手:「咳咳——沒事沒事,不小心被辣椒嗆到了。」
凌卓:「你反應怎麼這麼大?放心吧,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然哥說了,他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
我:「......」
真是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情。
我面無表情地繼續扒飯。
凌卓坐在我對面的位置,一臉認真地觀察著我:「邈哥你剛才聽我說那句話,心裡難過嗎?是不是還是挺難過的?起碼有一點點吧,一點點都沒有嗎?」
他還伸出手,用食指掐著大拇指,比了個「一點點」的動作。
我:「......」
這是個神經病吧?!
「我有什麼好難過的,」我微笑,「好朋友談戀愛了,我不應該替他高興嗎?」
「可是你剛剛就是有一瞬間很失落啊!」
「.......」
「沒關系,你喜歡他,可以告訴我的,我可以給你保密。」
見鬼了,這人到底什麼腦回路啊?
11
拜凌卓所賜,我和曲然又很頻繁地有了打照面的機會。
因為曲然時不時會來接凌卓下班。
這天我車限牌,正在走去搭地鐵的路上,曲然的車猛地一剎,就停在了我身邊。
副駕駛的車窗慢慢搖下,露出凌卓那張挺可愛的娃娃臉。
「邈哥,怎麼沒開車?」
「今天我車限牌。」
「那上車啊,我讓然哥送你回家。」
「不用了——」
「上車吧,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