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在剿匪一事上發作,罷免太子。
今生,她僅憑剿匪不力想要易儲未免太過天真。
11
又過了一個月,太子負傷歸來,還政靜養。
皇帝將太子手上的政務大部分轉交給三皇子。
更是讓三皇子水漲船高,備受關注。
隨著三皇子榮寵愈盛,桑綺羅愈發自大。
長公主百花宴上,她先我一步入席,不顧眾人詫異的眼光,徑直坐在上首。
身旁丫鬟小聲提醒:
「皇子妃,這裏是太子妃的位置。」
桑綺羅佯裝不聞,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眼看我已進入大殿,小丫鬟有些著急,提高了音量指著身旁的座位催促道。
「皇子妃,您坐錯位置了,此處才是您的座位。」
丫鬟提醒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剛好足夠滿場貴婦們聽個清楚,霎時目光全都聚焦在她身上。
桑綺羅不悅地瞪了丫鬟一眼,神色輕蔑:
「不過就是個位置,太子妃坐得我有何坐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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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滿朝上下誰人不知三皇子最受器重,我坐個上席怎麼了?」
丫鬟為難地看著我:「太子妃,這……」
我擺擺手,笑道:
「不過是一個位置,既然妹妹喜歡,那便讓與妹妹,我在這裏稍站一會,不礙事。」
桑綺羅搞不懂我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以為自己贏了,摸著頭上的發髻,自顧自地笑。
「還是姐姐識得大體。」
我笑笑,並未回答,眼尖地看到剛才的小丫鬟已經越過幔帳往後頭去。
12
約摸等了一刻鐘,長公主到來。
眾人禮畢,長公主看著依舊留在殿中的我,故作疑問。
「太子妃為何不入席?」
我斂衽一禮,分毫未提座位被佔之事。
「臣妾自小便仰慕姑母風華,可惜姑母喜好清幽,無緣拜見。
「今日雖心願得償,可案牘太遠臣妾貪心,想要侍奉左右離姑母更近一些,還望姑母成全。」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卻也並非作假。
前世我就很仰慕這位昭慶長公主。
想要拉攏她協助三皇子,卻被擋在門外。
說到這位長公主,也是位奇人。
年少時她為保大慶江山和親遼國。
在遼五年,竟手刃遼王,與大慶裏應外合滅了遼國。
回國後便一直深居簡出,一連十年不曾露面。
直到我死昭慶長公主才開始動作。
「倒是個會說話的。」長公主神色舒緩,驀地神色一厲。
「不過本宮多年未曾出世,如今這臟東西竟都舞到本宮面上來了!」
眾人不明所以匆忙站起。
我卻是知道,長公主怒了。
任何一個上位者,都不會允許有人在自己的地盤搞小動作藐視自己的權威。
更何況,是剛復出的長公主。
桑綺羅鳩佔鵲巢之舉,正是長公主立威的第一刀。
「三皇子妃,請吧!」
兩個滿是肌肉的嬤嬤走到桑綺羅面前,向著門外做出請的姿勢。
桑綺羅滿臉不忿,惱羞成怒。
「不過是個位子,有什麼稀罕,我敬你是長輩才來參加宴席。
「太子遲早被廢,我隻是……」
話還未說完,一旁的嬤嬤「啪」地一巴掌打在她臉上,直把她打倒在地。
長公主陰沉著臉,示意嬤嬤將人拖出去。
「妄議朝政,重責二十,拖出去打!」
「我看誰敢!」桑綺羅摸著腫脹的臉緩慢站起,「我是三皇子妃,誰敢打我!」
可惜,她踢到鐵板了。
這位昭慶長公主可是讓遼國滅國的人。
一個不成氣候的皇子妃,她還不曾看在眼裏。
兩個嬤嬤下了重手,將桑綺羅打得血肉模糊,丟出府門。
三皇子知道後去找皇帝討要公道,第一次吃了閉門羹。
13
百花宴之後,我與長公主親近起來。
除卻打理商鋪結交朝臣,剩餘時間我幾乎都在長公主府。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我發現長公主比我想像中更為博學,且深不可測。
一日,長公主問我。
「阿嵐,若拋去你太子妃的身份,三皇子與太子,你更看好誰?」
我笑著打哈哈:
「宮妃不議政。」
「若是非要選一個呢?」
我搖了搖頭,久久未答。
就在她以為我不會回應她的時候,我卻正色道:
「我都不看好!
「我看好你,昭慶長公主殿下。」
從重生的一開始,我的目標就是你,昭慶長公主。
我不信那個三歲作詩、七歲論政、十三歲和親、十八歲手刃遼王收復失地的傳奇女子會甘心屈居人下。
我也不信,那個願做天下女子表率,率先提出女子亦可入仕的人會拋下一身報負永久謫居於世。
所以,我任由三皇子氣焰囂張,蠱惑太子出兵剿匪,微妙地平衡著兩位皇子的關系。
就是為了讓這位長公主有機可乘,提前動作。
長公主定定地看了我許久,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容。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桑嵐,你可願隨我一同顛覆這天下,開女子為官之先河?
「破除女德女戒的牢籠,讓天下女子不再困於後庭,從此男女平等,能者居之!」
我單膝跪地,恭敬一禮。
「臣願效犬馬之勞。」
14
由於三皇子根基尚淺,又不善籠絡人心。
加之他本人並不聰明,從小又在市井長大目光短淺。
皇帝惡補的幾月並未起大用,稍有困難就原形畢露,將政務處理得一塌糊塗。
我派人時刻盯著,一有紕漏彈劾的奏章就如雪花一般飛向禦案。
皇帝不勝其煩大為惱怒,不出三月就奪了三皇子的參政權。
朝堂的風向很快就變了,炙手可熱的三皇子瞬間變成了冷鍋饅頭。
桑綺羅急得團團轉,想不通哪裡出了問題。
上一世三皇子可謂順風順水,從來沒有受過如此大的冷落。
情急之下,剛好遇到我安排的太監在她經過的地方議論剿匪事宜。
她突然想起前世三皇子就是剿滅了山匪大受贊揚,於是攛掇著三皇子接下了剿匪的任務。
可今生的三皇子哪裡會剿匪呀。
剛到山匪地盤就被活捉了去。
對方要求皇帝用萬兩黃金與十年不再出兵來換三皇子平安。
消息傳到禦前,皇帝氣急攻心一口老血噴出,大病一場。
朝堂亂成了一鍋粥。
長公主請出太子監國,要了三千精兵親自披甲上陣,營救三皇子。
出發前我去城門送她,用隻有我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
「殿下放心,臣已安排妥帖,隻待殿下剿匪成功,我安排之人便會在街頭巷尾傳頌您的事跡。
「屆時必定威望大漲。」
長公主笑著拍了拍我的肩。
「桑卿,你我之間不是敵人,甚好。」
我恭敬斂首,笑而不答。
捷報來得比我想像中快,不過短短半月,山匪便盡數伏誅,三皇子也成功得救。
在商會的推波助瀾下,這位十年前的傳奇女子再次走入大眾視野。
陳年舊事稍作美化,或說書、或戲曲、或傳記,很快傳遍全國。
班師回朝那日,萬人空巷,隻為一睹長公主風採。
如此,財與人心都齊活。
隻缺兵了。
立冬以後,皇帝身子時好時壞。
朝局愈加動蕩,太子每日奔走偷偷養兵。
我也沒有閑著,將這些年經商所得金銀全數換成了禦冬的棉衣、充裕的糧草送往邊疆。
三月之後,長公主收到戚將軍來信。
「願隨我主。」
如此,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15
宮中開始頻繁召侍疾,皇帝身子每況愈下。
時日一長,開始追求起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到底是我小瞧了三皇子,市井之人最懂蠱惑人心。
打著找尋名醫的幌子向皇帝塞了幾個會煉丹的江湖術士,又再次得到重用。
皇帝日日服食丹砂,精神頭一日好過一日,腦子卻越來越糊塗。
封了三皇子一個七珠親王,與太子分庭抗禮。
宮道狹窄,我再次對上桑綺羅。
「桑嵐,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三皇子上次剿匪被抓是你幹的好事。」
確實是我幹的,但,她能奈我何?
我將食指豎在唇前:
「妹妹慎言,空穴來風之事,不提也罷。」
她上前一步,憤恨地抓著我的手腕。
「我最是討厭你這一副裝腔作勢的樣子!
「桑嵐,別以為你贏了,太子監國又如何,皇上還不是對我夫君言聽計從。」
我甩開她的鉗制,平靜地看著她。
我的好妹妹呀,你怎麼就是不長記性呢。
塵埃落定之前,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更何況,都這個時候了,皇上說什麼還重要嗎?
算了,說了她也不懂。
16
隨著時間的推移,丹砂弊病顯現。
在一個和暢的午後,皇帝一頭栽倒在案前,再沒有爬起來。
宮中御醫來來去去,也隻能暫時吊住他的命。
就連前陣子都還有效的丹丸,現如今也逐漸失去功效。
於是皇帝更加依賴三皇子,不斷催促他幫忙求仙問藥。
這更加助長了三皇子黨的氣焰。
不但在朝堂上處處排擠太子,更是明目張膽把持皇宮。
我和長公主一商量,決定將計就計。
第二天宮中就有流言傳出。
「皇上要將皇位傳給三皇子。」
這下,太子徹底坐不住,偷偷聚集兵力準備奪宮。
與此同時我又將太子準備奪宮的消息放給桑綺羅。
三皇子更加緊張,竟然連夜逼迫皇帝寫讓位詔書。
情急之下,皇帝昏迷過去,生死不知。
趁著夜色,我放飛信鴿,通知城外駐軍隨時準備清君側。
又覺不放心,一連喚了幾人用不同方法傳遞消息。
荷葉為我添衣,自從她明白我的野心就再也未喚過我太子妃。
「小姐,更深露重,早些休息。」
我輕輕握住她的手,充滿興奮。
「荷葉,今晚怕是個不眠夜。」
醜時三刻,宮中鐘聲響起。
不多不少四十五聲。
慶帝崩逝,舉國縞素。
17
我與戚將軍會合趕到皇宮時,天邊已經濛濛亮。
太子與三皇子的人還在膠著。
馬匹踏入宮門如入無人之境。
到處的殘屍與鮮血,無不再訴說著宮變的慘烈。
昭德殿前喊殺依舊刀兵不止。
我向戚將軍一禮,退至身後,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不出半個時辰,太子與三皇子的人被制伏。
桑綺羅再次匍匐在我腳下。
如今,她再沒了前幾日的雍容華貴,猩紅著眼質問我。
「桑嵐,為什麼是你,三皇子呢?」
荷葉嫌棄地將我往後拉兩步,不悅道:
「小姐你離她遠一點,她一直沒安好心。」
桑綺羅置若罔聞,眼神空洞,無能狂怒。
「為什麼你的運氣這麼好?
「桑嵐你怎麼不去死!我才該是皇後啊!我才該是這大慶最尊貴的女人啊!
「你憑什麼!我明明都選三皇子了,這一次為什麼還是你贏?」
我今天心情好,難得耐心,蹲下身給她解釋。
「我的好妹妹,從一開始你就錯了,無論我選擇誰,我都會贏。
「因為無論前世今生,我都從未想過將自己的榮辱與抱負,寄託在別人手上。
「這些你不會明白。」
她的眸色突然變得狠厲,拔下頭上金簪狠狠向我刺來。
「那你就去死!
「我們再重來一次,這次我一定贏你!」
可惜,沒機會了。
戚將軍猛地飛起一腳將其踢出數丈,痛得她蜷在地上無法起身。
她緩了好久,突然形狀癲狂,哈哈大笑。
「桑嵐,你贏了又如何,太子妃嬪眾多,早晚她會厭棄你!我詛咒你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我揉了揉額頭,我這妹妹有夠蠢的, 直到現在還看不清形勢呢。
「太子?
「綺羅,何人告訴你最後的贏家是太子?
「今天之後, 這大慶皆是昭慶長公主的天下。」
「還有——」我俯下身捏住她的臉。
「如今, 你該稱呼我為大人!」
我輕輕一甩,她猛地栽倒在地,頭磕上石壁, 竟暈了過去。
我緩步上前再次蹲在她面前。
「妹妹你知道嗎,如果我不是要扶持三皇子來和太子鬥, 你們根本活不到進宮。」
可她聽不到。
18
軍士押解著三皇子經過時, 他直直地看著我。
「皇嫂,我很後悔當初沒有堅持娶你。」
我笑了。
「我也很後悔當初幫你。」
我說的是前世, 他說的是今生。
晨曦開始探頭, 太陽的金光灑落,連綿的宮殿被鍍成一碧的金色。
我執起戚將軍的劍,狠狠插入三皇子胸膛。
前世你送我匕首, 今生我還你長劍。
自此,兩不相欠。
長公主派人來問我太傅府和太子的處置意見時。
我回了四字「但憑君心」。
為人臣子, 放肆一次就夠了。
怎可事事越俎代庖,不知分寸。
獨柳樹斑駁的血跡,自今日辰時起,一整日都未曾幹過。
19
慶歷三十七年春, 女帝即位,改國號為熹。
寓意光明、興盛。
女帝破除陳規拜前太子妃桑嵐為相,自此開啟了女人入朝為官的先例。
女帝登基推行新政選賢舉能,有德者居之。
無論男女,無論出生,均可入朝為官,封侯拜相。
我跟隨於女帝身邊,同她一起推行新政, 改革思想, 興辦女學。
讓女子不僅再是聯姻的工具, 更能主宰自己的人生。
僅僅三年時間就國風大改, 陳腐之風不再,整個熹朝欣欣向榮。
漸漸地朝堂上不再隻有我一個女臣。
邊疆出現了女將軍,科舉有了女探花。
又過了十年, 我的學生已遍佈天下, 女人已頂半邊天。
我向女帝請辭,兩輩子我都困於宮墻,今生我完成了使命,想要看看更廣的天地。
向來對我寬容的女帝猶豫了。
臨行前一天, 我與女帝舉杯同飲。
喝到最後, 兩人都有些醉意。
她罕見地向我說起當年和親的經歷。
「過了寧安便是草原,從草原一路北上, 翻過雪山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漠。當年遼國之人最喜在草原上縱馬, 據聞再往北走有一片水域遼闊無邊……
「桑嵐,這些景象朕今生恐怕再也無緣得見, 你替朕看看吧。」
我走那天,是個明媚的春日,女帝並未來送我。
出城門時, 我向後揮揮手,並未回頭。
我知道城墻上定有一抹明黃,在目送著我遠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