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嚇壞了,連忙拿了託盤出去倒掉。
不出意外,寧鈺的桌上也會擺上各種吃食。
與我的不同,那邊會更加精緻。
我赤著腳從床榻上跳下來,將房間裏所有關於謝之遠的物件都丟了出去。
多看一眼我都嫌惡心。
堪堪吃過早飯,下人來報請我去前廳,說是聞統領請了大夫來給我診治。
11
「都說了老夫要找的是你家二姑娘,你喚大姑娘出來做什麼?」
「老夫收了診金,回頭怎麼交代?」
我踏入前廳,才知來人京中小有名氣的郎中孫大夫。
據說孫大夫是前太醫院院正的關門弟子,醫術頗為高超,給人看病全憑心情好壞。
「阿茵,你快和孫大夫說說情,你不是沒受什麼傷嗎!就把這次診治的機會讓給阿鈺吧。」
母親焦灼地拉著我的手,完全沒看到我被人踩過的右手已經腫脹成饅頭。
我微微蹙眉,抽出被握得生疼的右手,冷淡道,「母親,恕難從命。」
「孫大夫也說了,是來為我診治的。」
母親似乎沒料到我會拒絕,瞬間惱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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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怎的這樣狠心,我平日裏白教你了嗎?」
「咳、咳……母親,小妹既然不願意,我們也不能強迫她。」
姐姐故作虛弱的嗓音從一旁響起,我厭煩地看了她一眼。
「我這病,怕是沒法子痊癒了,不礙事的,母親不必勉強妹妹。」
「你這傻孩子,胡說些什麼呢,他要多少錢,娘給他便是了!」
我冷眼瞧著她們母慈子孝,令人生厭。
12
「我看姐姐除了嗓門嬌弱,可沒有一處不適。至於她的老毛病,是打娘胎出來的病癥,急這一時半會的嗎?」
她倆沒想到我說話這麼冷氣冷面,一下子愣住,頃刻間母親回過神來,臉色慍怒就要向我發難。孫大夫卻開口道:
「寧府的兩位小姐,大小姐老朽倒是看不出什麼有性命之憂的病,但二小姐你這手要是不趕緊醫治,怕就要落下病根了。」
有了大夫的話,母親的臉色才緩和下來,嗔怪地剜了我一眼,「手腫成這樣不吱一聲,那邊快讓孫大夫瞧瞧好了!」
我懶得搭理她,寧府我得想辦法離開了。
遵循孫大夫說的做了幾個簡單地手勢,又摸了脈搏,孫大夫從藥箱裏取出一瓶膏藥遞給我。
我接下,鄭重其事的點頭致謝。
孫大夫擺手,「不必謝老夫,老夫替聞統領辦事,總不能砸了自己招牌。」
原來是他。
想不到重生後第一個如此善待自己的,竟然是昨晚才相識的聞統領。
孫大夫將要離開,卻還是沒能撐過母親的絮叨,替姐姐診了脈。
「你這女娃娃的病……無大礙。」
「不可能啊,大夫,我家阿鈺都病了十多年,昨日還昏迷了,就莫要拿我尋開心了。」
「你若說心疾,隻要情緒不大起大落即可。」
孫大夫起身欲走:「少思少慮,少食些大補之物即可。」
「還有,最好莫要生產。」
聞言,母親和寧鈺都僵在原地。
我追了出去:「孫大夫,不知此次診金多少?聞統領那邊……」
「不必多慮。」
13
寧鈺因為孫大夫說最好不要生產之事消沉數日。
母親將主意打到我身上,催促了好幾次安排和聞時見面。
我根本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隻是將他繡著朱雀的披風洗凈,幾處燒壞的孔洞補好,派人送去了聞府。
餘下的時間都在兩個鋪子間往返。
一家繡坊一家香料坊,兩家收益不差,但是尚且不夠我脫離寧家自立門戶的開銷。
與寧家斷絕關系這件事我思忖了很久。
我一無所長,不得父母喜愛。在他們看來,唯一能做的就是嫁入官宦人家,攀附權貴。
我又何嘗不想逃離這座困了我十多載的牢籠。
隻是眼下私產有限,更無名正言順的理由脫離寧府。
若是能將生意做得再大些,那便容易多了。
正想著,隻見聞時出現在眼前。
「聞統領,今日怎有空閑來我鋪子裏?」
借著這個機會,我向他打聽元宵節那日縱火犯之事。
「上元節那晚的縱火犯,抓到了。」
「我聽孫大夫說過了。」
「那你可知道,這縱火犯究竟是沖著誰家來的?」
我有些意外,表情微變。
「看樣子,是沖我的這兩間鋪子來的。」
聞時表情淡淡的,不說話,這正是他的回答。
「聞統領,辛苦你了。」
「我無妨,隻是你要多加小心了。」
我冷笑出聲。
知道並惦記我這兩間鋪子的,除了寧鈺,還能有誰?隻可惜現在沒有證據罷了。
14
出來的次數多了,難免會有碰面的機會,有時他會帶著皇城司兄弟在鋪子對面的烀餅店就餐。
閑暇了,我也會過去坐在他對面吃上一碗餛飩。
大多時候,是我說他聽著;偶爾我提到什麼稀奇古怪的物件,沒過幾天就會出現在鋪面的櫃臺上。
從沒有人這樣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那件被我縫補繡了流雲圖案的披風,他時常穿著,引起了許多人的目光。
意料之中。
「寧二姑娘,這件披風的圖案是你親手繡的嗎?」
聞時貌似無意地問。
「自然,聞統領是為了救火才燒損了披風,我當然要用心給你補好才是。」
「看來你的繡坊技藝一定不俗。」他似乎隻是順著誇了我一句。
「那我現在誠心相邀,歡迎聞統領去我的繡坊參觀。」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顯示出十分真心。
我早知道聞時是長公主的得意門生,若我的繡坊能得到長公主的關注,我離家自立門戶一事,就十拿九穩。
幾日後,聞時隨我去了繡坊。
我的繡坊那日正在舉辦競賽,參賽者皆是店鋪裏的繡娘,手藝精湛,爭奇鬥艷,吸引了京中不少人來觀賽。
我帶他先參觀了改良的繡作工藝,又陪他看完競賽,這個冷面閻羅,居然一直笑盈盈地誇獎著。
又過了數日,我才進店,聞時一身常服打扮立在鋪子中央,正與夥計談論生意。
尤其是擺在櫃臺上張牙舞爪的蟹燈,看造型是上次我買的那盞無疑,重新裝裱了一層嶄新的油紙,隻是兩個蟹鉗的朝向似乎反了。
我噗嗤一笑。
「手藝不精,二姑娘莫要見笑。」
「怎會?我很喜歡。」
我捧起蟹燈仔細觀摩,透過縫隙隱約瞧見原本被折斷的龍骨也換成了全新的。
「原以為,聞統領會丟掉的。」
沒想到他會親自修好了送來。
「你的東西,對我來說都很重要。」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這可不像他的風格。
他轉而正色,接著說道:「二姑娘,有貴客想要見你一面。」
15
他也不多解釋,帶著我七拐八拐繞進了一座茶樓雅室。
一路上不住地叮囑我:「莫怕,有什麼便說什麼,切莫在貴人眼前耍心機。」
房內坐著一位衣飾華貴的婦人,正慢條斯理地喝著熱茶,見我進屋,挑了挑眉,放下茶盞。
「這是長公主殿下。」聞時在旁邊提醒。
一路上我便有預感,聞時已經算是京中極有臉面的人物,哪個貴客值得他屈尊降貴親自通傳?
見到人的瞬間,我心中的猜測便被證實了。
「民女見過長公主殿下。」
沒有傳言中的狐媚妖嬈,甚至連美貌都談不上,隻是她端坐在那裏,舉手投足間流露的威嚴氣度,叫人望塵莫及。
「起來吧,孤不過是臨時起意,不必如此拘謹。」
她說完,擺手讓聞時退下。
聞時有些猶豫,臨出門時深深望了我一眼。
我向他點點頭,示意他不要擔心。
「孤又不是什麼食人的惡鬼,放心吧。」
長公主的語調輕緩而慵懶,透著幾許漫不經心。
「來,喝茶。」
我惶恐的接過茶杯,小口抿了一口,抬眸看她:「民女謝長公主殿下。」
「孤對你繡坊裏的做工方式很感興趣,說說看,是怎麼想到的。」
皇城司在京中遍佈耳目,各大酒肆飯莊、綢緞莊等產業了若指掌。
我經營的鋪子雖然不大,卻生意紅火,難得的是口碑很好,每月進項頗豐,又有名家指點手藝,經繡娘繡出的布匹帕子都是一頂一的精美。
這些長公主自然有所耳聞。
「我給繡坊裏的女工開出的價錢雖然是尋常價格,誰若是研究出來了新樣式或者繡出的數量比預計的多,便可按照市場行情提高酬勞。」
「前幾日店內舉辦了繡藝競賽,也是為了讓她們能有更多奇思妙想,如今看來效果也是不錯。」
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熾烈,長公主彎了彎嘴角,「你這法子確實別出心裁,繡娘女工的薪酬不輸於男子,便少了被夫家貶低,也有她們自己的好去處。」
「孤賞你十萬兩白銀,若是兩個月之後的春日宴能交給孤一個滿意的答卷,今後這織造局便交由你來掌管,如何?」
「謝長公主恩賜,民女惶恐。」
「不要得意太早,這十萬兩你可以隨意調度,隻是孤要求這賬,進出都務必要清清白白。」
「民女定在春日宴讓殿下滿意,不負所託。」
從茶樓裏出來,我才發現兩條腿有些軟。
「長公主可有難為你?」
天空飄起了細雪,聞時撐開紙傘幾乎大半都遮在我的頭頂。
「並無。」
我搖了搖頭,「殿下對這些事情似乎很感興趣。」
「殿下素來欣賞有才華的女子,她這樣詢問,是欣賞你的才華。」
「聞統領過獎了。」我笑著點頭。
我早已知道未來在長公主的推崇下,天下會出現第一位女訟師,女夫子,還會有女狀元、女禦史,甚至是女將軍。
這一世,長公主終於看到了我的才華。
這一世,我終於能擺脫前世依附於謝之遠和他的家族,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
16
春日宴是長公主主持的一年一度的盛會,在宴請之列的都是有頭臉的女子,同時也是對女子的一次考核,旨在為日後興辦女學館選拔合適人才。
前世寧鈺贏得榜首,而我連參加的資格都沒有。
可惜她空有才華,卻不想入女學拋頭露臉,謝之遠不惜得罪長公主替她回絕了邀約,她卻轉頭嫁給了首輔大人。
這一世,我偷偷拜託了聞時,贏得了參加的機會。
這麼珍貴的機會,我絕不會輕言放棄。
寧鈺,你到底是目光太短淺了!
前世你贏得榜首,是因為我沒有參加,這一世,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能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