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娘說得有理,為了名節起見,由我巡視就可以,請姑娘放心。」
說著,他微微抱拳,策馬而去。
我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沉默許久,重新返回馬車。
寧鈺將我上下審視一番,嘲諷道,「就你也配認識聞統領?難道你還真想和他去巡視不成?」
「怎麼,難道姐姐是嫉妒了?」我冷笑著諷刺她。
寧鈺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氣得變了臉色。
「我可告訴你,街上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呢,下次萬不能做出當街攔馬的出格事兒來,對我們家的名聲不好!」
05
謝之遠顯然因我突然攔住聞時而不悅,也停下來嚴厲地教訓我。
「阿茵,聞時那種人心思深沉,怎能和他扯上聯系?若有什麼需要我也能幫你。」
你幫我?真是笑話!我差點就笑出聲來。
「世子,請問我和誰聯系,與你有哪門子關系?」
「況且我家的產業,你又如何幫我?」
「你是謝家世子,我是寧家女,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還請世子今後喚我一聲寧二姑娘。」
我並不理會他,放下車簾。
寧鈺大為震驚,「你這叫什麼話?與世子這般見外做什麼?」
Advertisement
我面無表情地看向她,
「你我閨中待嫁,他日若是傳出有關我們任何流言蜚語,被有心之人利用,你打算怎麼辦?」
寧鈺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我閉目養神,懶得再搭理他。
前世上元節,燕陰街的成衣店被流火擊中,火勢兇猛燃了半條街,我私下經營的兩個鋪子也受到波及,虧損不少名貴布匹香料,生意大受打擊。
聞時負責調查起火原因,他找到我,懷疑火勢是有人蓄意為之,讓我想想是否有得罪同行之類。
可那時,謝之遠拋下我送心疾發作的姐姐回府,留我一人在火海邊手足無措,我第一次感到背叛孤立無援,也就沒了心思去細究縱火兇手。
再後來,為了討好婆母,兩個生意蒸蒸日上的鋪子我拱手相讓,換她一句誇贊。
父母不喜,夫君不愛,嘗遍冷暖重來一世,我絕不會重蹈覆轍!
我一早便命人在鋪子裏屯了水以備不時之需,聞時加強巡邏,這一世,我一定要找到縱火元兇!
06
聽聞這座廟裏求姻緣最靈驗,寧鈺紅著臉虔誠的跪拜祈禱。
比起虛無縹緲的姻緣,我反倒覺得能夠握在手裏的才最安心。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淩於我。
謝之遠更是興奮異常,一邊叩拜一邊念叨著什麼「菩薩保佑」。
「猜猜我都求了什麼?」
他滿臉堆笑,討好地看向我。
「謝世子求什麼,與我有什麼關系?」我隨口敷衍。
謝之遠訕訕收斂了笑意,又一臉諂媚地護在姐姐身側。
前世我猜了,不過是保佑寧鈺身體康健,保佑我得償所願,保佑他……
前世我不懂,現在我明白了,大概是抱得美人吧。
我跟在他們身後,隻覺得可笑。
謝之遠一面護著寧鈺不被擁擠的人群沖撞,一面殷勤的猜燈謎想要拔得頭籌贏得那盞兔子燈討她歡心。
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的腦筋不夠聰慧,屢猜不中。
反而是寧鈺連贏數局,最終拿下兔子燈。
「寧……茵,你想要哪盞?我買給你。」
謝之遠面上掛不住,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我淡漠地瞥了眼貨架上各式各樣的花燈,最後挑了盞張牙舞爪的蟹燈,搶先在他前面付了錢。
「我寧家好歹在京城也是數得上名號的富庶,這點錢財就不勞煩謝世子破費了。」
此處離燕陰街不算遠,我估摸著時間,並沒有如前世那般收到燕陰街失火的消息,心下的擔憂稍減,暗暗慶幸今夜平安度過。
正在此時,我忽然瞥見斜對面的酒樓火光四濺,一時僵在原地。
07
「走水啦!」
「走水啦!快救火!」
火勢蔓延得很快,眨眼功夫就吞噬了整座酒樓。
原本熱鬧的人群瞬間亂了套,驚恐尖叫的聲音此起彼伏,嘈雜混亂不堪。
寧鈺被人群裹挾著往前沖,嚇得臉色慘白,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
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被急於逃命的人踩踏,幸虧謝之遠眼疾手快將她扶住。
寧鈺緊緊抓住他寬大的袖子,眼淚奪眶而出,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我、我害怕……」
「別怕……我在呢!」
謝之遠言語裏是藏不住的焦灼和不安。
我靜靜地看著寧鈺柔弱的模樣,不知她有幾分真。
我被人群擠散,瞧見謝之遠直接抱起姐姐往外跑,下一刻就被人群沖撞得撲倒在地,蟹燈甩了出去,燭光左右搖曳驀然熄滅。
我伸出手想要撿回來,被人狠狠踩了一腳,疼得呲牙咧嘴。
我撞開人群抱起四分五裂的蟹燈拼盡全力往街尾跑,總算脫離了險境。
街尾處,一行訓練有素的侍衛沖入火海控制火勢,並且疏散周圍百姓。
是皇城司的人馬。
方才還繁華似錦的街道不一會變得冷清,隻剩火焰遇水後的潮濕氣息。
人群散去,我茫然地遊走在空曠的長街上,一時間竟不知該去往何處。
難道要回府聽他們說謝小世子是怎麼一路抱著寧鈺將人護送回家,還是他拿了禦賜的令牌請了宮中太醫為姐姐診治?或者,看父親母親都圍繞在姐姐身邊噓寒問暖?
如此想著,心中恨意彌漫開來,手中蟹燈的龍骨竟被我生生折斷。
斷裂的聲音喚回了理智,抬眸卻見聞時站在幾步開外,一臉復雜的看著我,眉宇間帶著些遲疑,「可是寧二姑娘?」
08
今世我與聞時堪堪才見過一面,不過兩個時辰就知曉了我的身份,皇城司的辦事能力果然非同凡響。
「聞統領辛苦了。」
我抽了抽鼻子,聲音裏還帶著沙啞。
但不知怎麼看到他,嗅到他周身繚繞的煙火氣,我出奇的平靜下來。
至少我保住了自己的鋪子,讓自己有更多積蓄能立足。
「此次多謝二姑娘指點,才沒有釀成大禍。」
聞時說完,恭敬地彎腰施禮,態度謙卑有禮。
「舉手之勞,統領不必放在心上。隻是這條街向來統籌有度,怎麼突然起火?」
「具體情況末將尚未弄清,不過……」
聞時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若有所思的掃了我一眼。
我微怔,旋即明白過來,燕陰街有兩個鋪子是我私產的事情估計他也知曉了。
「天色甚晚,想必寧老爺寧夫人要擔心了。」
「他們不會擔心我的。」我冷冷回答。
聞時略感詫異,但也僅僅隻是一瞬,便恢復了慣有的肅穆。
「二姑娘受驚了,如若不嫌,末將送您回府。」
我猶豫片刻,沒有推辭。
我隻覺得身上一暖,他已經解了鬥篷披在我身上。
厚實的鬥篷還帶著他的餘溫,遮擋住了夜裏的濕冷。
「有勞聞統領。」
聞時接過壞的不成樣子的蟹燈,扶我上馬,牽扯到紅腫的右手,疼得我倒抽涼氣。
「怎麼了?」他語氣似乎一急。
「不過是被人踩了一腳,不礙事。」
聞時皺眉,「二姑娘,得罪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抓過我的手。
他動作極快,等我緩過勁兒,手背上除了青紫痕跡,再無其他。
「二姑娘放心,並未傷及骨頭,回去抹藥三五日便可痊癒。」
「多謝。」我心裏一暖。
聞時一手牽馬,一手提著蟹燈,場面甚是可笑。
讓京中人人敬畏的聞統領為我牽馬,我實在不敢當。
09
我和他並無半點交集,他犯不著為我一個商賈之女如此屈尊降貴。
原以為回到寧府還需要好長一段時間,沒想到聞時腳程快隻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我翻身下馬,在府門外謝過聞時,借著門口搖曳的燈籠這才注意到他的衣袖被燒出了好幾個破洞,手背上也被燙出了大片水泡。
「聞統領,你的手……」
聞時將手藏進袖中,面色如常。
「不礙事,我先回去了。」
目送他離開之後,我折返府中,心裏是一陣從未有過的溫暖。
誰知還沒跨進院門,就聽見一陣細密的腳步,還有母親的斥責:「你這蠢貨怎麼不早來通報?也不知將貴客請進門來?」
想必是門房見到聞時,急著去知會父親母親了。
「人呢?聞統領呢?怎麼就你一人?」
母親一把拉住我追問,滿臉激動,我手上的傷被她碰到,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她卻根本沒看到。
我強忍疼痛,淡淡回答,「走了。」
那盞蟹燈……
算了,都被踩踏成那個樣子了,估計會被聞時當做垃圾丟掉吧。
「走了?你怎麼能讓人走了……」
母親頓時泄了氣,一雙杏眼瞪著我,抓著我的領子將我一把推開:「你怎麼不請人來府裏喝杯茶再走?」
「過兩日再邀請聞統領來府上做客,你一定要記著!」
隨著母親的在我身上逡巡的視線,我才意識到聞時的鬥篷忘記還給他了。
「母親,我剛從火海逃生,這個時辰才回家,您不該先問一句我是否受傷嗎?」
母親輕咳一聲,別扭地移開視線,「你這不也好好的嗎!」
「是啊是啊,你姐姐都昏迷了……」
父親也跟著附和,毫無愧疚甚至倒打一耙:「若不是你提出要出門,你姐姐哪能發病?」
簡直可笑至極,我並沒有給他們好臉色,轉身就走。
「我累了,先行回房了。」
10
說罷,不待父母回答,疾步朝房間走去。
與匆匆趕來的謝之遠擦肩而過。
「阿茵?我……」
他喚了我一聲,我卻置若罔聞,直奔閨房。
夜裏噩夢纏繞,先是謝之遠葬禮上人們紛紛向我投來憐憫的目光,而後是滿天的火光將我吞噬,最後是謝之遠冰冷無波的臉龐。
他說,寧茵,你為什麼要阻止我和阿鈺在一起呢?
我驚恐至極,猛地從床榻上坐起,額角滲出豆大的汗珠。
「小姐又做惡夢了?」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恍惚睜眼,才發現是夢魘了。
「小姐先緩一緩,今兒一早小世子就派人送了小姐愛吃的藕金羹和四酥糖過來,奴婢正打算給小姐熱一熱。」
我側目,冒著騰騰熱氣的吃食擺滿了整張桌子。
「丟了。」
「小姐……這都是謝小世子送來的……」
「我說,丟了!全都丟了!還要我再重復一遍嗎?」
我發狠將身邊的花瓶器具砸了一地。
「奴婢馬上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