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公公。”喬薇說。
院長恍然大悟。他就說嘛,這個喬同志和這一家子完全不搭。原來是這樣的關系。
他說:“喬同志的愛人一定是很優秀的同志。”
“他上過戰場的。”喬薇說,“他是團級幹部。”
院長點頭:“果然。”
醫院都安排好了,嚴柱陪床,該做什麼會有醫生護士。住院手續也辦好了,糧票和錢都交了,醫院管嚴磊爹的飯,他今天吃最後一頓,晚上10點之後就不能再吃任何東西了。
喬薇就帶著嚴磊娘、嚴柱和嚴湘離開醫院回招待所吃飯。
嚴磊娘揪著她衣袖:“要不然咱買兩張烙餅。”
今天都是在招待所吃的飯,每頓飯都要錢和糧票。她心疼了。
喬薇卻說:“出門在外辦事一定要吃好睡好,要不然自己先倒下了,事也辦不好。”
她又說:“您別擔心錢的事,嚴磊掙工資,我也掙工資。您跟我出來,怎麼都不能虧待您。”
嚴磊娘忙說:“不虧待,不虧待。”
嚴柱說:“娘,聽喬薇的。”
吃完飯,喬薇去買了洗澡票,帶大家去洗澡。
嚴磊娘別扭:“不、不去了吧。”
那澡堂子裡好像是大家都脫光光。
Advertisement
喬薇說:“娘,城裡人洗澡勤,大夏天的咱要是好幾天不洗,身上有味了,人家嫌咱們。”
嚴磊娘就低頭不再說什麼了。
嚴柱也沒進過城裡的洗澡堂。鄉下都是自己燒水盆裡洗。
喬薇告訴了他怎麼對著號牌找櫃子,怎麼存放衣服,還把自己帶的肥皂片掰了一塊給他。
嚴湘說:“大伯,你不會的就問我。我都會。”
大家都笑了。
嚴磊娘贊嘆:“城裡娃兒懂的真多。”
招待所裡的房客男性居多,女澡堂子幾乎沒人。
但這樣,嚴磊娘還是臊得慌。
喬薇把肥皂片也掰了一塊給她。她學著喬薇把毛巾搓出泡沫打滿全身,衝洗之後,果然身上十分清爽。
洗完澡,嚴柱回醫院去了。
喬薇把髒衣服準備拿去洗,嚴磊娘搶過來:“你別管了,我給你洗。”
這一拉扯間,喬薇聞到了她抱著的換下來的髒褲子上的氣味。
不好聞,但就是這個氣味,昨天晚上脫衣服睡覺她也聞到了。
喬薇等嚴磊娘洗了衣服,晚上準備睡覺的時候,決定跟她談一談。
“娘,我問你個事,你別生氣。”她說,“我瞅你頭發和身上都幹幹淨淨的,是個利落人。可我老聞到你身上有味。我想問你,你是不是褲頭總是髒髒的,下身老分泌一些東西,像鼻涕一樣?”
嚴磊娘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頭低得不敢見人,嗫嚅:“我,我洗得很勤的……我真的……”
“娘,你別不好意思。”喬薇握住她的手,“我以前寫過關於推廣醫療科普的文章,我看過很多資料,我給你講講咱們女人家可能會得的一些婦科病。”
“婦科病叫婦科病,是因為它是婦女專得的病。一樣的,男的得的叫男科病。因為我們的身體器官不一樣,性別不一樣,才有這樣的叫法。一定要明白,婦科病不是髒病,隻是婦女會得的病。”
喬薇給她科普了一些婦科知識。
她說:“明天,我給你也掛個號,讓醫生治治。”
嚴磊娘臊得不行:“這哪好讓別人知道。”
喬薇說:“不光得讓醫生知道,還得讓醫生看呢。”
嚴磊娘接受不了。
喬薇說:“我給你找女醫生。娘,你不治療,想一輩子叫人嫌棄你身上有味嗎?”
嚴磊娘掉眼淚。
她被嫌棄不是一天兩天了,媳婦們背後也說她。
她問:“真能治?”
喬薇說:“當然。”
嚴磊娘一咬牙:“那就治。”
第二天,嚴磊爹被推進手術室。
喬薇讓嚴柱和嚴湘在外面守著:“大哥,難得來省醫院,我帶娘也去檢查一下身體。”
嚴柱現在是喬薇說什麼就是什麼,點頭如雞啄米:“你去,你去。”
喬薇給嚴磊娘掛了婦科,大夫果然是女的。
脫褲子的時候嚴磊娘要臊死了。喬薇在簾子外面把手伸進去握住她的手:“娘,別怕,大夫是專業人士。”
女大夫挺好的,也說:“老人家別怕,我見得多了。這都常見。”
她們兩個都沒有看不起她,沒有嫌棄她,嚴磊娘不知道怎麼地,眼淚就出來了。
村裡的赤腳醫生是男的,婦女們這方面的問題誰也不好意思找大夫看。
其實有這種情況的不止嚴磊娘一個。許多老年女性身上都有味,常被晚輩嫌棄。
其實就是常見的婦科病,就是好多年不治療,程度比較嚴重而已。
“每天來我這裡衝洗,連著洗五天,一個療程。後面藥給你,自己在家定期清潔。口服的也要按時吃。大娘,你放心,洗幾回就沒味了。”
大夫給她做了第一回 的衝洗,原來治療是一件這麼簡單的事。
嚴磊娘眼淚又掉下來了。
藥水治療完,幹淨爽利。喬薇帶著她回到手術室那裡,手術還沒結束。
喬薇從挎包裡掏了桃酥給大家吃。
嚴柱說:“還去買了桃酥啊。”
嚴磊娘有點奇怪喬薇啥時候去買點心了。
隻有嚴湘知道,桃酥是裝在那個行李袋裡從家裡帶到老家這邊的。但媽媽囑咐了他別吭聲,嚴湘從來不給媽媽拆臺,默默地吃就是啦。
手術有院長安排,當然很順利。
嚴磊爹插著導流管和導尿管推出來了,回到病房監護。
同時配合藥物對炎症和並發症加以治療。
有他親兒子伺候他,也不用喬薇操心。
等嚴磊爹醒了,穩定了,喬薇就帶著嚴磊娘回去。
嚴磊娘還想留下,喬薇說:“人多了影響別的病人。住單間的人都很講究的。”
嚴磊娘就乖乖聽話回去了。
回到招待所,嚴磊娘做了個決定。
她從行李最深處掏出個用繩子扎著的小布包:“喬薇,這個你拿去。”
喬薇看著那東西就隱約猜出來了。
她接過來打開一看,果然,是錢。
喬薇還有點驚訝。
因為實際上,所有人,包括嚴磊和喬薇自己,包括嚴家所有人,都默認所有的費用都是嚴磊喬薇來承擔的。
因為這個時代就是這樣。
一個男人出息了,不僅要照顧雙親和兄弟姐妹侄子外甥,還要拉拔自家親戚,還要拉拔同族,還要拉拔同村,還要拉拔母系親族的同村,還要拉拔嫁出去的姑母、姐妹們的親戚和同村……
這時候人與人的關系跟後世年輕人六親斷絕,獨來獨往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個時候一個人能獲取另一個人的幫助,所憑的關系可能就是“我是你姑姑(夫家)一個村的”。
這在後世看來是不可思議的。
但喬薇已經適應了這個世界,很了解這個時代的規則。
所以她對嚴磊娘拿錢出來還是感到有點驚訝的。
“娘,這是幹什麼?”她把錢推了回去。
嚴磊娘跟她推拉:“這又住院又做手術的,肯定要花不少錢,這趟出來,我和老頭子把所有的錢都帶出來了,都在這裡了,你拿去!”
喬薇不推了,她有點好奇,清點了一下,一共一百八十三元,幾毛就算了。
“娘,這個錢我不會收。看病的錢,嚴磊承擔,你不用操心。”喬薇還是把錢還給了婆婆,“但我想知道,嚴磊每個月給家裡寄25元,是怎麼分配的?”
每個月25元,一年就是300元。農村人花錢真的很省,可嚴磊娘說這是家裡全部的錢了。
喬薇知道,那錢寄回去一定會在家庭內部做一個分配,她現在就是有點好奇。
怎麼分配的?
第122章
第122章
“怎麼分, 是磊子定下來的。”嚴磊娘說,“但後來她們鬧,就稍微改了改, 也給磊子寫信說了的,磊子也同意了。”
喬薇說:“我沒怎麼管過這事,也沒想管, 就是好奇問問。之前是怎麼分的?後來又是怎麼改的?”
嚴磊娘說:“磊子定的,你大哥是長子, 他拿六塊;老三、老四和你大姐、二姐每個人三塊。但後來你妯娌們鬧得挺厲害。說你大姐二姐嫁出去了, 不該拿錢。”
“後來大家商量著, 你大哥不變,老三老四各拿四塊,大妮兒二妮兒各拿兩塊。三妮兒還小沒嫁人,不給她。”
“這事也給磊子寫信了, 磊子也同意了的。”
嚴磊的這個分配方案呀……
喬薇聽了直搖頭。
嚴磊這麼精明的人, 在這種事情上都犯糊塗。但沒辦法,人在局中就是這樣。
喬薇是局外人, 一眼能看出弊端。而且對她來說,照顧好公婆就是盡了配偶的義務了,對丈夫其他的兄弟姐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對他們沒義務更沒有感情。
可對嚴磊來說, 爹媽自然不必說, 兄弟姐妹哪個不是血緣手足, 小時候睡過一張炕, 穿過同一條褲子,吃過一個鍋裡的飯。
這些都是羈絆。
人這一生, 很難擺脫這種羈絆。
見她搖頭,嚴磊娘忐忑。
喬薇說:“娘,我不管這個事,但我想說句話。”
“錢這個東西,最好是捏在自己的手裡,由自己來分配。”
“不到蹬腿兒,不能撒手。”
喬薇在病房裡看過太多了。
有的是老人家把存折密碼告訴了兒女,也有得了絕症的兒子把密碼告訴了早就離婚而去的媽媽,那些拿了密碼的人取走了錢,留下了空存折、銀行卡消失不見,把絕望的人留在醫院等死。
反倒是那些死死捏住錢的人,哪怕是耋耄老人了,家裡人也得慇勤伺候,爭著伺候,生怕一個沒看見,錢落在別人手裡了。
嚴磊娘聽著,這簡直是掏心窩子的話。
她嘆口氣:“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喬薇說:“我反正不管。”
那錢還是還給了老太太。給自己親爹看病,嚴磊斷然不可能讓家裡掏一分錢的。他必然是要承擔所有的花費。
喬薇估計著,等以後他真正的做到高層了,給家鄉修橋鋪路這種事,也必然是少不了的。
嚴磊爹的手術很順利,炎症和並發症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除了還有創口未愈的疼痛之外,從前長期折磨老頭的身體內部的疼痛已經消失了。嚴磊爹好多年沒有過這種輕松感了。
大夫跟他聊天,也說:“幸虧你們來省城了。這個手術縣裡做不了,市裡也懸。專家都在省一級的醫院呢。你這已經這麼嚴重了,再拖著真可能有生命危險。”
嚴磊爹忍不住抹淚:“虧得俺兒媳回來了。”
喬薇甚至都沒在家裡住一晚,隻吃了一頓飯就馬不停蹄帶著他直奔省城了。
大夫豎大拇指:“你這個兒媳,厲害人物。”
嚴磊爹忍不住驕傲起來:“俺兒媳讀過高中,在縣裡政府裡工作,寫的文章登在報紙上,人民日報轉登過!”
嚴柱:“爹,那叫‘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