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腳步,嚴湘抬起頭,對媽媽一笑。
小孩的笑容真幹淨。
喬薇蹲下:“你自己疊的被子呀?”
“昂!”
喬薇摸他的頭:“湘湘好棒。”
她又想起來問:“早上誰給你穿的衣服?爸爸嗎?”
她醒得晚了,醒來的時候嚴湘就已經自己在玩了,衣服已經穿的好好的。喬薇想著大概是嚴磊給穿的?
嚴湘卻揚起小臉說:“我自己穿的。”
很驕傲。
喬薇不知道小孩在這個年紀該發育到什麼程度。似乎小朋友們都是進入幼兒園開始學自己穿衣服系扣子的?她以前刷到過幼兒園小朋友系扣子比賽的可愛視頻。
印象中部隊有託兒所的,但嚴家、趙家這種家裡妻子不外出工作的人家,都沒有把孩子送去託兒所。都是自己在家帶孩子。
大城市裡工廠多,雙職工家庭多。但小地方經濟不發達,又不像農村婦女要下地掙工分,反而家庭主婦很多。
隨軍的軍屬都是部隊幹部的家屬,丈夫掙得多,也不很看重妻子能不能掙工資。
所以喬薇不工作在家做主婦,嚴磊也沒覺得不行。
院子裡的盆裡有未洗的髒衣服。喬薇又揉揉嚴湘的頭,誇了他兩句,站起來去洗衣服了。
現在這個家庭裡,嚴磊負責掙錢,那麼喬薇就得擔起家務,順理成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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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薇找到了盆和搓衣板,拿著小馬扎坐在手壓井旁邊洗衣服。一盆衣服洗完,手臂也廢了,腰也廢了。
以前隻在電視劇裡看見這種手洗衣服,電視劇裡演的都挺輕松的,哪知道體力消耗的強度會這麼大。
衣服勉強洗完了,擰是擰不動了,反正是自家院子泥土地,就直接湿噠噠地晾上了。
然後喬薇就回屋裡直接趴床上了。
嚴湘進來看她:“媽媽你怎麼了?”
“廢了。”喬薇有氣無力地說。
嚴湘:“?”
喬薇嘆氣:“洗衣服累得胳膊動不了了。”
“為什麼不等爸爸回來洗?”小孩眨著大眼睛,睫毛忽扇忽扇。
“哎?”喬薇支愣起脖子。
記憶篩選一下。
真麻煩,記憶有強烈的和淡薄的。原主留下的記憶裡,偏偏關於嚴磊這個正牌丈夫的記憶屬於最淡薄的那一部分。就是根本不願意想起他。
必須得有比較強烈的觸發或者主動的回想才能篩得出來。
這麼篩出來一看,果真,原來以前家裡洗衣服這件事居然是嚴磊在做。
原主主要洗一些小件的。大件的太耗費力氣,她搞不動,畢竟是沒有洗衣機的年代。家裡重活和髒活,都是嚴磊負責的。
喬薇對嚴磊的好感度又上升了。
“媽媽,你要喝水嗎?”嚴湘體貼地問。
“要~”喬薇跟嚴湘撒嬌。
嚴湘立刻噠噠噠出去了,沒一會兒就抱著白色搪瓷杯子進來:“給!”
喬薇就著嚴湘的手喝了半缸涼白開。
雖然是半路接手的兒子,可實在是個省心又貼心的孩子啊!
喬薇毫不吝嗇稱贊的話語,不僅猛誇嚴湘,還對他的體貼行為表示了開心和感謝。
嚴湘的小胸脯挺得更高了,烏溜溜的眼睛更明亮了。
有這樣的孩子,林夕夕就算當後媽也很省心吧。能當個十裡八鄉名聲響亮的好後媽也不稀奇了。
第13章
趙團長家。
林夕夕試探著跟楊大姐說:“妗子,我怎麼聽說嚴團長愛人不是去走親戚的。”
楊大姐家裡人多事多,她忙忙碌碌,聞言,端著盆子奇怪地問:“不走親戚那幹嘛去了?”
林夕夕給她搭手幫忙,壓低聲音:“我聽說……她是私奔找野男人去了。”
楊大姐差點把手上的盆掀翻。
“這可不興瞎說!”她呵斥林夕夕,“這壞人名聲!”
林夕夕說:“我也是聽人說的。”
“哪個嘴碎的胡說八道?”
“不知道,就買菜的時候兩個大姐在前面邊走邊說的,我就聽了一耳朵,也不知道是誰。我還沒認全人臉呢。”林夕夕推脫。
楊大姐瞪眼:“小喬昨天才回來,我瞅著小嚴都好好的,不像吵架的模樣。今天小喬你瞧樂呵呵的。這不可能!沒影的事,你別瞎胡說!”
“可是……”
“可是啥,就小喬那脾氣,她要真跑了讓小嚴追回來了,她得十天半個月不出來見人,臉得黑得像寡婦。我瞅著不像。”
嚴團長愛人那模樣一臉輕松,確實是像走過親戚回來的樣子。說她跟野男人跑了,楊大姐不信。
“你閉上嘴。讓你舅聽見你瞎編排人家,他得拿鞋底子抽你!”
林夕夕確實沒證據,隻能悻悻閉嘴。
走到院子裡,又一大盆衣服。她舅媽舍不得讓她用肥皂洗,要用棒槌捶,累死個人。
沒有洗衣機的時代,真的太辛苦了。
林夕夕本來一心是想樹立個勤勞賢惠的形象,準備盡快給前途無量的嚴磊做繼室的,可現在喬薇沒死。
她抿了抿唇。
誰也不能壞了她的富貴路。
喬薇哪怕也是重生的,也不過就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年輕,跟她怎麼鬥。
喬薇休息了一會兒,揉揉酸痛的胳膊,捶捶老腰,坐到了書桌前,拉開了抽屜。
早上拿錢的時候,她就看見了,抽屜裡亂七八糟的很多打開的信紙。
她隨便撿起一沓展開一看,果然是技術員寫給喬薇薇的信。
稍稍讀了一下,差點沒把喬薇的牙齒酸掉。
動不動就什麼斯基說,動不動就什麼什麼夫說。雖然也不能說酸文假醋吧,確實這年代的大學生是有點文化底子的,但絕對說得上是孔雀開屏了。
還開得很賣力。
喬薇嘴角抽了抽。
偏偏原主喬薇薇就吃這一套。關於這些信的回憶可太濃墨重彩了,比關於嚴磊的回憶要清晰強烈得多。
像一股甘泉滋潤了原主死水一潭的生活,讓她以為找到了靈魂伴侶,為愛瘋狂。
喬薇記得這些信以前都是疊起來的,摞得整整齊齊還用橡皮筋扎上了。
現在散成這樣,不用說肯定是嚴磊全都打開看過了。抽屜裡的凌亂顯示了他當時的憤怒。
喬薇把這些信扒拉了扒拉,連信紙帶信封都扒拉出來。確信沒有遺漏,把外頭屋檐下的煤球爐蓋掀起來。
蓋著蓋子的時候,煤球在裡面極其緩慢地燃燒,處在一個“不滅”的狀態,消耗得很少。
一打開蓋子,氧氣大量湧入,火苗一下子就竄上來。比要現燒柴禾的土灶好用得多。
喬薇把那些信扔進去,頓時火舌翻卷,吞噬了那些紙張和文字。
嚴湘站在一旁:“要燒水嗎?”
倒提醒了喬薇。喝涼白開很麻煩,得先把水燒開再放涼。她早上醒過來桌上就有好幾缸子的涼白開,比昨天晚上多,所以應該是嚴磊一大早燒了水晾上才走的。
她去接了一壺水做在爐子上,仔細叮囑嚴湘:“別碰,爐子和水壺都很燙,別燙著。”
嚴湘乖巧地答應了。
喬薇回到書房裡,瞧了眼外頭自己玩的嚴湘。這種帶院子的房子就是好,院門一關,小孩在院子裡玩,大人從窗戶裡就能看到外面。也沒有危險,也不怕走丟。
喬薇從抽屜翻出一沓空白信紙,帶著部隊字頭的那種。鋼筆戳著腮幫子想了一會兒,動筆劃拉起來。
把自己的新生活需要考慮的一些事項整理了整理。
等劃拉完,抬頭看著窗戶外面。
好安靜,隻有遠處知了在叫,沒有汽車的轟鳴聲。
嚴湘是非常安靜的孩子,他自己蹲在地上玩的時候不會像別的小孩那樣嘴裡碎碎念。他就安安靜靜地拿著一堆小石頭子在石板地上擺來擺去。
時間有種緩慢的流動感,仿佛什麼事都不必著急。
這個時代或許就該是這樣的——
幾間烏瓦平房,院裡一個小孩兒。
晾衣繩上的衣服被風吹得拂動。
她還有年輕健康的身體。
這一刻喬薇對眼前的生活感到極度的滿意——不忙著為碎銀幾兩奔波,也沒有病魔日夜催折,深夜數著樓道裡護士的腳步聲,估算自己的生命什麼時候終止。
嚴湘抬頭看看太陽,站起來跑到窗戶根下,踮起腳扒住窗臺:“媽媽,我們中午吃什麼呀?”
“噢?幾點了?”喬薇噠噠噠走到客廳去看了一眼桌上的三五牌臺鍾,“十一點都過了呀。”
外面的水也燒開了,咕嘟咕嘟地。喬薇用抹布墊著手把燒水壺拎到小桌下面晾著,再用木凳擋住,以防孩子奔跑時碰著燙著。
鐵爐先蓋上悶著火,喬薇撸起袖子系上圍裙準備做飯。
飯鍋是一個小小的圓形鋁鍋。淘了米之後,沒有電飯鍋的刻度和量杯,喬薇用了舉世皆知的中國人的手指大法——水沒過一個指節就可以。
說起來這還是她從國外的脫口秀節目上知道的。畢竟她從有記憶,家裡就用的是電飯鍋了。
飯鍋做在鑄鐵爐上。
菜用大鋁盆端到手壓井的池子裡洗。
井臺旁用磚頭砌了兩堵矮牆做成一個臺子,把切菜板搬過來往上一放,正好。就是幹這個使的。
此時交通不發達,物流不便利,農貿市場賣的菜都是本地產本地銷的,品相沒有後世那麼好看,但是特別新鮮。洗幹淨的菜從盆裡撈起來扔在案板上直接切了。
今天買的肉切了三分之一。
把菜端去廚房,開始接觸到了更不便利的事——廚房的土灶是燒柴的。
部隊的福利待遇裡除了糧油、日用品,還有“燃料”一項,每個月柴和煤配比著發。
因為有記憶,理論上喬薇是知道怎麼操作的,實際上動起手來特別生疏。
手忙腳亂地才把木柴引燃了。
嚴湘有點奇怪媽媽今天怎麼生個火這麼費勁。等火著起來,不用喬薇說,他就就過去拉起了風箱。
小小的娃娃,也就比風箱高一點。大人拉風箱手臂屈伸就行了,嚴湘得抱著把手,靠身體的力量往裡推,往外拉。
“嘿呦”、“嘿呦”地。
可愛死了。
你別說,風箱這個東西還真好使。小男子漢幾下子就把火燒大了。
喬薇頭一次用這種灶臺鐵鍋,手有點生,但還是順利地炒了一盤菜。
盛出來放在廚房小桌上,用紗籠罩住,然後發現刷鍋是個麻煩事。
首先就是那鍋挺大的,然後它還是雙耳鍋,沒有喬薇習慣的可以握住的長手柄。
再來就是這裡沒有現代化的水龍頭、水盆。
喬薇低頭看看,灶臺邊有隻帶蓋子的桶。掀開蓋子,裡面是幹淨的水,還有個水瓢。
得用水瓢把水舀進鍋裡。灶臺邊牆上釘著釘子,掛著一個短小粗憨的圓頭帚,這是刷鍋的刷子。
喬薇用抹布墊著手,捏著一邊的鍋耳,讓鐵鍋斜起來,快速地用刷子刷了一遍。
又兩塊布墊著,把鍋拎起來,把水倒進另一隻桶裡。所以說家裡有這麼多桶是有道理的。淨水桶、泔水桶,一個也不能少!
喬薇又舀了兩瓢水進鍋裡,等燒開,打了一隻雞蛋進去攪碎成蛋花湯。
光有雞蛋,湯的味道太淡了。其實要是有榨菜就好了,喬薇以前喜歡往蛋花湯裡放榨菜,然後連鹽都不用放了,是個很短時間就能做好的簡易湯。
媽媽去世的時候囑咐她要好好吃飯。本來喬薇以前常叫外賣的,變成一個人生活後反而不叫了,常常自己動手做飯。
人生,走得太快了,還是需要一點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