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夏季,所以放在外面。這種爐子挪動起來很方便,冬天可以搬到屋子裡去。
走進房子裡,布局是舊式的,進去就是堂屋,吃飯待客的地方。
東西兩側都有房間。顯然後來改造過,南北隔開成兩間,形成了套間。
西邊這間一進去先看到外間的書桌,算是書房。
齊腰的半牆上是木格子玻璃窗,掛著窗簾,把裡面的部分隔成臥室。
臥室裡的床不是床,是炕。燒火口的鐵皮門現在掩著,等到冬天打開燒柴或者煤,能起到像暖氣一樣的功效。
屋裡的家具都帶著年代感。尤其是臥室裡的大衣櫃,半邊是木門,半邊是鏡子。喬薇以前隻在網上見過這麼有年代感的家具。
喬薇走過去,手撫上鏡子。
那鏡子裡的女人穿著有時代特色的衣服,留著有時代特色的齊肩發革命頭,可那張臉,實實在在就是她的臉。
原主和她生得一模一樣。
喬薇長長地籲了口氣。臉還是自己的臉,真是太好了。
趁著嚴磊去接孩子,她打開衣櫃,裡面幾乎都是女性的衣服,都是她的。入眼都是各種小碎花,也很有時代特色。
關上櫃門,她在臥室裡轉了轉,把接收到的那些記憶和眼前都對照上,熟悉房間。
西間是她和嚴磊的臥室加書房,摸清了之後,她去了東間。
東間格局跟這邊一樣的。裡間是孩子的臥室,外間沒有書桌,倒有些木頭玩具,隨意地散落著。
喬薇看到屋角有個木頭帶杆子的馬頭,心裡已經生出了異樣的感覺。她走過去,抬起手輕輕摸上那個玩具,一股子強烈的愧疚感就衝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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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對嚴磊的淡淡的厭惡可以被喬薇克服。可原主對自己孩子的深深愧疚,喬薇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稍稍控制住了這股強烈的情緒。
就在這時,身後卻傳來稚嫩的聲音:“媽媽?”
喬薇倏地轉身。
嚴磊站在東間門外,一個小男孩一步跨進來,開心地撲進喬薇懷裡:“媽媽!你回來了!”
小小身體撲上來的一剎那,一股酸意直衝入喬薇的鼻腔。
等她回過神來,抬眼便看到了嚴磊復雜的目光正打量著她。而她自己人已經蹲在地上,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孩子,淚流滿面。
她甚至都還沒看清那孩子長什麼模樣。
她松開手臂,小男孩站直了,兩個人才面對面。
人好不好看,從小就能看出來。
身為男主的兒子,小男孩自然生得眉眼端正,鼻梁秀麗,一看就是一個帥哥幼體。
喬薇盯著這孩子,目不轉睛地看。
小男孩原本是歡快高興的,看到喬薇滿臉的淚吃了一驚:“媽媽你怎麼哭了?”
喬薇抹了一把臉。
前世她哭過很多回,但都是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現在嚴磊在門邊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她不習慣被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樣。
她擠出笑容:“媽媽想你想得哭了。”
小男孩松了一口氣,又委屈起來:“湘湘也想媽媽!媽媽走了好幾天,我問媽媽什麼時候回來,爸爸說不知道。”
喬薇看過去。
嚴磊手插在褲兜裡,見她看過來,他別開了臉去。
小男孩繼續控訴:“我讓爸爸去接媽媽。爸爸不去,還說再說就揍我。”
真是委屈極了。
喬薇問:“那爸爸揍你了嗎?”
“沒有。”小男孩抽抽鼻子,控訴,“爸爸太壞了,這麼晚才去接媽媽。”
沒揍就好。
嚴磊沒有第一時間就去省城找她,喬薇猜他可能也是經歷過一段時間的憤怒、痛苦和掙扎。他現在還能這麼平靜,甚至沒有打孩子,這情緒的控制力算是非常厲害了。
不愧是上過戰場的人。
“不怪爸爸,是媽媽的錯。”喬薇將小男孩又樓進懷裡,柔聲說,“媽媽再也不離開你這麼久了……”
原主喬薇薇對孩子的愧疚之情與別的放電影式的的記憶不同,這份感情完全和喬薇融合在一起了。
喬薇已經全盤地接手了喬薇薇的人生,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兒子嚴湘。
湘,偉人的故鄉。
這個名字還是原主否定了男主提的建軍、振華、愛國之類的名字自後親自取的。
現在,嚴湘是喬薇的兒子了。
真好,喬薇發現原來她的眼淚裡也有為自己而流的——在這個世界,她又有家人了,血脈相連。
喬薇緊緊地摟住嚴湘,埋在他小小的肩頭。
“媽媽,媽媽,別哭了……”嚴湘本來想為這幾天的委屈哭一哭的,可媽媽一哭,他沒法哭了。
小男子漢隻能安慰媽媽:“你以後別出遠門。要不然你出遠門帶上我一塊兒。”
喬薇抹了把臉,笑著答應了他。
再抬眼看去,東間門口卻已經沒有了嚴磊的身影。
喬薇暫時沒有去管他,她先問了嚴湘有沒有吃中午飯。
“吃了。”嚴湘說,“楊阿姨家烙的蔥花餅可好吃了。”
嚴湘口中的楊阿姨,就是原主把孩子託付的鄰居。這裡是部隊的家屬安置區,周圍的鄰居當然也都是軍屬。對方的丈夫是嚴磊的戰友趙團長。
喬薇仔細看嚴湘,看到孩子除了情緒上的一點小委屈,精神面貌整體都很好,身上的衣裳看著也幹淨,可知這個“楊阿姨”這幾天把這孩子照顧得很好。
在書中,嚴湘被描寫成一個內向寡言的沉默少年。雖然描寫他被後媽照顧得很好,也被教得很有禮貌,後來也很有出息,但喬薇總覺得那些描寫看著花團錦簇,但細品總是透著一股子陰鬱的味道。
因為原文中從來沒有描寫過他像現在這樣眼睛明亮,又這麼愛笑。
後來那些眼睛裡的笑意呢?小男孩眼中的光彩呢?
都沒了。
喬薇隻覺得一股難受湧上心頭。
她摸摸嚴湘的臉。
這個孩子以後就是她的兒子了,她不會讓他臉上的笑消失的。
她答應了喬薇薇的。
喬薇現在就是喬薇薇了。
第5章
讓嚴湘自己去玩,喬薇在正房裡沒有找到嚴磊。她跨出堂屋,看到門口屋檐下的煤球爐上有隻鋁制的水壺,正在燒水。
習慣了各種小電器、個人用的小物品的喬薇,瞅著那鋁制燒水壺,隻覺得大。
左右看看,西邊耳房裡有動靜。
過去一看,門窗都敞著,有人影從窗戶裡晃過。
走進去,耳房是廚房,裡面有個四方的灶頭。很傳統的柴火灶,帶風箱,灶上一口七印鐵鍋,還有瓶瓶罐罐許多東西。
嚴磊已經脫了綠軍服,隻穿一件白色的工字背心,拎著一個白鐵皮捅,正朝屋裡的一個鐵皮大盆裡倒水。
喬薇一進來,就看見男人手臂上的肌肉鼓凸起來,感覺特別有力。身體的肌肉更是把工字背心撐得滿滿,肩膀寬闊,皮帶扎得勁腰收攏。
沒看到正面,但可想而知腹肌沒有八塊也得有六塊。腿也很長。
這樣的身材,放到後世發些半露半不露的擦邊視頻,光靠肌肉就能賺錢了。
喬薇問:“在幹嘛?”
她看了一眼,桶也大,盆也大。
這個時代所有的生活用具都是為“一家人”準備的,不像後世很多是一個人自己用,所以看著都大。
尤其是地上那個盆,喬薇知道那是洗澡盆。
腦子裡有許多給嚴湘在這個盆裡洗澡的記憶。
嚴磊回頭看了她一眼,他今天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喬薇感到詫異了。
在過去,妻子對他很冷淡,最近一年更是幾乎不怎麼跟他說話。但是今天,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主動開口了,她甚至還主動提醒他給駕駛員送煙。
經歷過技術員的事,她性子大變,仿佛換了個人似的。
嚴磊收回視線,把鐵皮桶裡的水全倒進去,轉過身向外走:“水已經給你燒上了。”
他拎著桶要出去,喬薇卻沒有讓路。
嚴磊蹙眉看她。喬薇也看他。
兩個人離得很近,呼吸可聞,嚴磊如果再往前挪半步,兩個人的身體就能貼上了。
熟悉的陌生人。
對嚴磊來說,這是同床異夢、冷漠待他的妻子。
對喬薇來說,甚至有跟他過夫妻生活的記憶,卻沒有真實感。
兩個人就這麼互相看著對方。
她想幹什麼,都回家了,還想吵架?還想繼續鬧離婚嗎?
嚴磊沒有退縮。在這件事中,他不是過錯方。他沒什麼好畏縮的。
但互相凝視了片刻,嚴磊感覺她雖然目光古怪,卻不像要繼續鬧離婚的。而且在醫院裡她也是主動說了“回家”。
嚴磊決定退一步,他說:“澡堂今天不開。你要非想洗,明天再去,今天隻能先在家洗。”
盆浴到底沒有淋浴好。
新的軍屬大院有自來水,還有燒鍋爐的公共澡堂子。部隊家屬憑洗澡票就可以洗,不用花錢。
但從老家屬區走過去,得走好大一段路。如果住在新的軍屬大院就沒有這麼麻煩,出了家門就是澡堂子,還有小廣場,每個月放露天電影,很熱鬧。
新大院裡還都是紅磚瓦房,看起來特別氣派。不像老區,都是過去的農村老房子改造的,差得遠了。
妻子為他讓出新區名額的事,一直耿耿於懷。
她堵著他,如果不是要繼續鬧離婚,是不是又因為這個事生氣了?
他這麼說也激活了喬薇對這些具體事情的記憶。但她在意的不是這些。
她看著嚴磊,離得這麼近,這是以後要跟她共同生活的男人。但實際上,她腦海裡對他的認知信息很少,還都仿佛蒙著冷淡的灰色濾鏡。
那些主觀的信息對她沒有什麼意義,她得親自來認識嚴磊這個人。
男主。
男主不愧是男主,這麼近距離地看著,這濃眉這鼻梁,這身材這肌肉,都無可挑剔。
喬薇抬手按住了嚴磊的胸膛,很堅硬,再摸摸他的手臂,也很堅硬。
嚴磊眼神怪異地看著她,有點懷疑她受刺激太大,精神不正常了。
喬薇收回手,感嘆了一句:“好健康啊。”
她說:“真羨慕你。”
嚴磊懷疑她是譏諷他。她一直都嫌棄他沒文化。所以她現在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他就疑心她是用什麼他聽不懂的方式在罵他。
就像技術員給她寫的那些信,也淨是些根本看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話。
想起這個,他火氣又上來,哼了一聲:“有病。”
硬擠了出去。
現在隻有新區通了自來水,老區沒有自來水。鎮上甚至連手壓井都沒有,鎮上的人都是去塘裡打水的。勤快一點的人會去遠點的河裡,河水比塘水味道小些,好喝一點。也有一些人家有傳統的轆轳井。
老家屬區則是用了部隊的設備各家院子裡都自己打了手壓井。
男人每壓一下,都能看到他後背和手臂肌肉的鼓凸,賞心悅目。
喬薇就靠在廚房門口看。
嚴磊又提了一桶水過來。
她揪起衣領子聞了聞,問:“我是不是身上有味了?”
嚴磊停住,反問:“你在省城洗澡了嗎?”
他目光犀利地盯著著她。
喬薇直視著他,眼神沒有躲閃,說:“我連衣服都沒換。”
氣氛似乎微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