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牢門口,卻被守衛告知,必須得有謝徵或唐培義的令牌才能進去。
樊長玉自然不會去找謝徵開這個口。
好不容易扯了個謊,從唐培義手上拿到了令牌,臨走前,唐培義卻笑呵呵說了句:“聽聞樊都尉和鄭將軍好事將近了?”
樊長玉一頭霧水:“將軍何出此言?”
唐培義以為她的女兒家,面皮薄,笑道:“樊都尉不必瞞我了,你和鄭將軍的事都在軍營裡傳開了,難怪賀大人走前,要把鄭將軍調來崇州幫你。”
樊長玉更迷惑了:“您是說鄭將軍揚言等我傷好些,要同我比武的事?這跟賀大人當初調他來崇州有何幹系?”
唐培義把眼一瞪:“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跟我裝傻呢?”
樊長玉不是裝傻,她是真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可能是看她真毫不知情的樣子,唐培義也疑惑了起來,道:“聽聞你和鄭將軍互生情意,昨日他要出城替賀大人報仇,你怕他有閃失,還打暈了他,替他出城去了。”
樊長玉整個人猶如被雷劈了一道。
她可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眾口鑠金。
她將當時的情況同唐培義復述了一遍,一臉無奈道:“我是怕鄭將軍白送了性命,何副將也在場,您不信可以問何副將。”
唐培義沒料到竟是這麼個烏龍,他納罕道:“那今日鄭將軍找你是為何事?”
他聽到的傳言是,鄭文常得知她替他出城迎戰受了重傷,心疼又氣惱,直接在大庭廣眾之下就把人逼牆角裡“問罪”了。
樊長玉眼皮直抽抽,道:“他怨我當日劈暈了他,險些同我動手,看我有傷在身,才說改日較量。”
唐培義一拍幾案,沉喝道:“不像話!回頭我訓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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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覺得這行為跟變相地打小報告無異了,若是唐培義真找鄭文常訓話,日後再見到他隻怕更尷尬,便道:“多謝將軍好意,但此事,還是我和鄭將軍私下解決為好。畢竟……賀大人的死,對鄭將軍來說,的確是個跨不去的坎兒。”
賀敬元對唐培義同樣恩重如山,他沒能帶大軍及時趕到,心中其實也有愧,能體會鄭文常的心情,嘆了口氣道:“也好,此事便容你二人私了吧。”
從唐培義那裡離開,樊長玉煩悶地嘆了口氣。
阿茴垂著腦袋自責道:“都怪我大喊大叫,害都尉遭人非議。”
樊長玉揉了一把阿茴的頭,說:“不怪你。”
阿茴也是怕鄭文常會同她動手,情急之下才大聲喝止,誰能想到這麼點破事,會被好事者謠傳成這樣?
到了大牢,樊長玉遞上令牌給守衛看後,守衛說隻她一人能進去,樊長玉便讓阿茴等在外邊,自己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去看俞淺淺。
獄卒領著她走到最裡邊一間牢房,恭敬道:“就是這裡了,但上邊有規矩,小的也難做,都尉隻可在此待一炷香的時間。”
樊長玉見牢中的女子穿著囚服,護著孩子躲在最裡側的暗角,看不清臉,但頭發亂糟糟的,似乎吃了不少苦頭。
她心口一酸,勉強繃著臉對獄卒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獄卒退下後,她才對牢裡的女子道:“淺淺,我來看你了,我現在還沒想到法子救你出去,先給你和寶兒帶了些東西,這是寶兒喜歡吃的松子糖……”
裡面的女人聽見她的聲音,愈發惶恐地瑟縮了一下身子,抱緊孩子,將臉埋進膝蓋裡,沒做聲。
樊長玉見狀覺著怪異,繼續喚她:“淺淺?”
女人還是沒反應,倒是被她抱住的孩子聽見樊長玉說有松子糖,偷偷抬起頭來,怯怯地望著她。
看清孩子的臉,樊長玉眼神一變。
不是俞寶兒!
女人發現孩子抬起頭來後,驚惶地抬起頭來,忙把孩子的頭也按進了自己懷中,似不想叫樊長玉發現她們是冒牌的。
可在她抬頭的那一瞬,樊長玉已看清她亂發遮掩下的容貌,是個面生的女人。
樊長玉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一口氣,還是整顆心又提起來了。
被帶回來的不是俞淺淺母子,那伏誅的想來也不是隨元淮!
她盯著那抱膝垂首、瑟縮在角落裡的女人看了一會兒,還是將帶來的所有吃食被褥都遞了進去,隨即一言不發離開了大牢。
昨日謝徵被親衛叫走後,應該已見過這對母子,他是不知這對母子是假冒的,還是已經知道了,卻默認了她們就是俞淺淺母子?
若是前者,那知道反賊餘孽尚存的,就隻有自己一人了。
若是後者,謝徵默認反賊已盡數伏誅,目的在何?
出了大牢後,樊長玉一路被阿茴扶著走,兀自失神想著這些。
沒受傷的那隻胳膊卻突然被阿茴抓緊了,緊跟著響起阿茴結結巴巴的聲音:“都……都尉。”
“嗯?”樊長玉斂住思緒,側頭看向阿茴。
阿茴卻跟隻被掐住脖子的雞仔似的,用眼神示意樊長玉看前方。
樊長玉心中已有了不妙的猜想,果然,一抬頭,便瞧見了不遠處走來的一行人。
為首者一身絳色團雲海潮江崖紋錦袍,面若冠玉,目似寒星。
不是謝徵是誰。
他長發全部束了上去,五官的輪廓愈顯冷硬凌厲,將身上那最後一絲少年氣也壓下了,倒是出奇地俊美威嚴。
身後跟著幾名文官,似要去大牢提審犯人。
樊長玉暗道怎這般不巧,在這裡遇見了他。
到現在為止,她都不知再見到他,該拿出什麼樣的態度,又該如何稱呼他才合適。
短暫思量幾許,還是抱拳按軍中的禮制道:“見過侯爺。”
怎料對方眼風都沒往她這邊掃一下,俊美的臉上似覆著一層寒霜,視若無睹般徑直越過她,朝大牢走去了。
樊長玉微微一怔。
阿茴輕聲喚她:“都尉,你怎麼了?”
樊長玉回神,按捺下心底泛起的那一絲苦意,平靜道:“沒什麼,走吧。”
她們再相見,本該如此才對。
第118章
暗無天日的地牢。
壁龛上的火光映出一地汙穢的血跡,擱置在木架上的各類刑具上,也覆著一層暗紅的血漬,腐朽腥臭的氣味彌漫在慘叫聲連連的刑室裡。
“招還是不招?”
“招還是不招!”
蛇皮鞭每次甩下,都帶起一片血沫子。
被鐵鎖扣在刑架上的人蓬頭垢面,滿臉血汙,已連喘氣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在每一次被那毒蛇一樣的鞭子落到身上時,卻還是抑制不住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聲,最後疼得暈了過去。
那被鮮血泅湿的囚服下方,已新添了一層血色,其間甚至摻雜著細小的碎肉。
掌鞭的獄卒揮鞭已揮得兩臂酸軟,他恨恨看了一眼刑架上受了幾十鞭仍撬不開嘴的囚犯,額角覆著一層不甚明顯的冷汗,轉身心驚膽戰向後方觀刑之人抱拳道:“侯爺,這人嘴硬,還是沒肯招,再用刑下去,人隻怕不行了。”
久未聽到回答,他心中愈發惶恐,小心翼翼抬起頭朝暗處看去,卻見靠坐在太師椅上的人肘關擱在太師椅扶手處,半撐著額角,雙眸微垂,濃長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陰翳,似在出神。
獄卒隻得壯著膽子又喚了一聲:“侯爺?”
下一瞬,半垂著眸子仿若陷入了某種思緒裡的人陡然抬眸。
那雙野狼一樣殘忍冷戾的眸子,看得獄卒心頭打了個哆嗦,下意識戰戰兢兢又復述了一遍:“所……所有的刑罰都用過了,還……還是沒招。”
謝徵陰鬱冰冷的目光掃向刑架上半死不活的人,問:“行了多少鞭?”
獄卒恭敬道:“四十七鞭了。”
聽到這個數字,謝徵眼底一絲波瀾也沒有,隻眉宇間多了幾分不耐之色,道:“十一。”
立於他身旁的謝十一上前一步,衝著獄卒做了個手勢,立即有獄卒提來一桶冷水澆在了那渾身猶如被血洗過的人身上。
昏死過去的人幽幽轉醒,湿成一绺一绺的髒發往下瀝著水,整個人全靠著綁在身上的鐵索才能站穩,他氣若遊絲,卻仍下意識回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謝十一隻是笑笑,同他道:“你有個女兒,嫁去了濟南府高家。”
聽到這話,渾身是血的人渙散無神的眼裡忽而浮現出幾絲驚恐之色。
謝十一不緊不慢繼續道:“小兒子正在嵩山學院求學,讓我猜猜,李家是拿你一雙兒女的前途和性命要你守口如瓶的吧?你若死了,你兒子入仕後就能在李家得以重用?女婿也能被提拔進京?”
“你……你怎麼知道?”被綁在刑架上的人驚恐道,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又連忙矢口否認:“我沒有子女,我孤寡一人,不知你在說些什麼……”
後方,坐於太師椅上的謝徵已徹底失了耐性,涼薄道:“本侯的人既能找到你一雙子女,你以為李家那群偽善書生能保得下他們?新割下來的人頭快馬加鞭送至蓟州府,應該用不了三日。”
他說著施施然起身,微低下頭,同綁在刑架上的人視線平齊,凌厲的鳳眸散漫又冰冷:“本侯的耐性一向不好,劉大人可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