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逐玉》, 本章共3578字, 更新于: 2024-11-12 17:43:55

  樊長玉見床榻上的人一句話沒說完,便伏到床邊咳得厲害,立在原地遲疑了片刻,還是上前用纏成球的手幫忙拍了拍背問:“大人,要不要傳軍醫?”


  也是站的近了,她才敢不動聲色地打量床榻上這位老將。


  他似乎已瘦了許多,兩頰下凹,面上的氣色很不好,原本黑發間隻飄著幾根銀絲,現在也是半黑半白,一下子滄桑了不少。


  樊長玉突然意識到他的情況很不好。


  賀敬元咳了好一陣,才勉強壓下了喉間的那陣痒意。


  躺回靠枕上時,喘了好幾息才緩過來。


  隻不過胸前的那道箭傷,因為方才咳得太厲害,又滲出了血,將他雪白的中衣染紅了指甲蓋大小的一塊。


  他虛弱擺擺手,說:“傷到了肺腑,這兩日咳得是厲害了些。”


  注意到樊長玉兩隻手都被纏了起來,他問:“你傷勢如何?”


  樊長玉道:“末將身上也隻有這兩隻手稱得上是大傷了。”


  賀敬元聞言,倒是笑了起來,隻是笑著笑著,又止不住低咳起來,好在這次沒先前咳得厲害。


  他欣慰道:“後生可畏啊,長信王在大胤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你手上這傷,換長信王一條命,怎麼著也是值了。”


  樊長玉腦海裡浮現的,卻是那疤臉人射了長信王一箭,駕馬疾馳過來接自己的情形。


  她記得他攬自己上馬的力道,也記得那熟悉的氣息。


  若是沒有他補的那一箭,就算長信王最終會因她那一刀刺破了髒器而死,她隻怕也會力竭抓不住長信王的劍,死於劍下。


  但小五說謝徵壓根不在崇州。

Advertisement


  樊長玉覺得,要麼就是自己當真意識模糊記錯了,要麼,就是小五騙了自己。


  可能讓小五撒謊騙自己的,也隻有謝徵了。


  想通這一點的時候,樊長玉幾乎是心口一跳,恨不能立馬回營逼問小五謝徵在何處。


  礙於賀敬元還在,才先行壓下了這念頭。


  謝徵如今的身份不方便暴露,樊長玉便也沒貿然說他易容上戰場救自己的事,隻謙遜答道:“大人謬贊了,末將隻是運氣好,才僥幸刺了長信王一刀。”


  賀敬元眼底欣慰更多了些:“你是個好孩子,有這份踏實在,往後的路,你能走得更遠的。”


  樊長玉拘謹道:“謝大人誇贊。”


  賀敬元看出她的拘束,指了指床榻邊上的一張小方凳,吃力道:“坐吧,有些話,也是時候同你說了。”


  樊長玉剛坐到凳上,聽到賀敬元這話,指尖下意識收攏,什麼也抓不到,才反應過來自己一雙手都被紗布纏成了個球。


  她不自覺繃直了背脊,問:“是關於我爹娘的事嗎?”


  賀敬元面露詫異,似沒料到樊長玉已經知曉自己同她爹娘的關系,隨即才緩緩點頭,“我聽文常說過,你查了蓟州府的卷宗,想弄清楚真正害你爹娘的是誰……”


  他淺淺嘆了口氣:“你爹娘把你們姐妹倆託付與我時,就是不想讓你們再沾染上一輩的因果,隻願你們平平淡淡過完一輩子,可惜世事難料啊。”


  樊長玉想起爹娘在世時候,一家人過的平淡溫馨的日子,以及爹娘突然離世和在清平縣遭遇的那幾場刺殺,心口沉了沉,問:“我爹娘……究竟是何身份?”


  賀敬元看著她,似透過她看到了幾分故人的影子,語氣裡不乏滄桑:“你爹曾是魏府家將,因能力出眾,被賜予了魏姓,喚祁林。丞相嫁妹與謝臨山將軍後,你爹跟去了謝將軍麾下做事,後來才入贅給了謝將軍麾下的孟老將軍。”


  樊長玉聽到此處,瞳孔不由一縮:“孟叔遠?”


  這個大胤朝三歲小兒都知曉的、導致了當年錦州慘的罪魁禍首。


  賀敬元明白她這一刻的心境,嘆息道:“孟老將軍是謝將軍最為倚仗的老將,你爹當年入贅給他的獨女,謝、魏兩家親上加親,本是一門喜事。隻可惜後來錦州被困,孟老將軍押送糧草失誤,才鑄成了那等無法挽回的大錯。”


  知曉了自己外祖就是當年讓錦州十萬將士活活餓死、害得承德太子和謝臨山將軍戰死於城門下,讓朝廷被迫割地休戰的元兇,樊長玉整個人如置冰窖。


  那一瞬她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她們全家都是大胤的罪人。


  她在謝徵跟前也是個罪人。


  謝徵那樣恨她外祖父,知曉了她就是孟家的後人,又會如何?


  樊長玉心裡亂糟糟的,下意識回避這個問題,問:“所以魏嚴要殺我爹娘,就是為了給謝將軍報仇?”


  賀敬元卻搖了搖頭:“當年錦州失守後,你外祖便自刎謝罪了,其中延誤戰機是否有隱情,迄今也不得而知。但丞相當年的確下令讓你爹殺了你娘,你爹下不去手,這才帶著你娘假死脫身,求到我這裡來,讓我幫他們偽造個身份,隱匿行蹤。


  “但隔了十幾年,丞相突然再次對他們下了追殺令,卻是要找回一件東西。”


  樊長玉詫異抬頭看向他。


  後面的話,賀敬元突然有些說不出口了,他看著樊長玉,艱澀道:“丞相讓我去殺你爹娘時,你爹娘似乎早就料到那麼一天了,隻求我留你們姐妹二人性命,又給了我一個盒子,讓我莫要打開,等丞相要的時候,再把那個盒子給他就是了。交代完這些,他們便自刎在我跟前了。”


  樊長玉手腳冰涼,她從未想過,自己一直想查清的爹娘死因背後,藏著這麼多沉重的東西。


  賀敬元說:“你家中幾次遭遇刺殺,便是丞相派人在找那個盒子。”


  一下子接受了這麼多爆炸性的信息,樊長玉隻覺腦仁兒都悶悶地作疼,她艱難地捋著思緒。


  如今世人皆知的,是她外祖父運糧失誤才導致了錦州一戰的慘敗。但她爹曾是魏嚴的人,當年也授命於魏嚴要殺她娘,隻是後來又背叛魏嚴,帶著她娘假死逃了。


  而她爹娘手上握著什麼東西,讓魏嚴隔了十幾年也要追殺他們拿回去。


  所以當年她外祖父運糧失誤,可能跟魏嚴也脫不了幹系?


  但魏嚴隻是一介臣子,那時候被困在錦州的,不僅有承德太子,還有他的妹夫謝將軍,他設計這一切圖什麼?


  可想到謝徵曾說魏嚴是他的仇人,他也險些死在魏嚴手上,而魏嚴如今大權在握,甚至直接架空了皇室,樊長玉又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


  魏嚴要是不做賊心虛,他殺謝徵做什麼?


  想來她外祖父運糧失誤,應該真有魏嚴的緣故在裡邊。


  好一陣,樊長玉才問賀敬元:“之前在臨安鎮,我家遭遇了刺殺,卻有軍隊及時來援,是大人命人去護著我家的?”


  賀敬元點頭。


  樊長玉深知眼下唯一的線索隻怕都在她爹娘留下的那個盒子了,斟酌片刻,還是問了賀敬元:“大人有看過我爹娘的那個盒子嗎?”


  賀敬元面上帶了幾分苦澀和嘲意:“我若是看了,莫說丞相不會留你們姐妹的性命,便是賀某自己,隻怕也難逃一死。”


  樊長玉沉默片刻,道出自己的猜測:“我外祖父運糧延誤戰機,是魏嚴從中作梗對不對?”


  賀敬元嘆息:“當年錦州戰敗的大罪,全都蓋棺論定全扣在了你外祖頭上,我同陶太傅商討時,也覺孟老將軍那般謹慎的一個人,不可能不知道當時錦州是何情況,糊塗到冒著延誤戰機的風險,去救被困的那十萬災民。但丞相的把柄,是怎麼落到你父親手中的,就值得深思了。”


  樊長玉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外祖父不可能做出那等糊塗事,那麼興許就是她爹做了魏嚴的棋子,所以她爹手中才有讓魏嚴隔了十幾年也要殺了他們奪回去的東西。


  這個結果並沒有給樊長玉帶來多少安慰。


  外祖父不是罪魁禍首了,卻因為她爹給別人當棋子,被設計背負了那麼多年的罵名,樊長玉光是想想便覺心口呼吸不順。


  記憶裡爹爹一直都是沉默不善言辭的,也鮮少笑,哪怕做豬肉生意,連討價還價都不太會,隻有在娘親跟前,他臉上的表情才會生動豐富起來。


  他總是默默地做很多事,笨拙地討她娘親歡心,就因為娘親怕冷,市面上又買不到貨真價實的貂皮大袄,他就一個人進山四五天,獵回一堆銀貂給母親做大氅。


  而娘親呢?平日裡雖是再溫柔不過,說話都細聲細氣的,可若是惹惱了她,那就另當別論了。


  樊長玉小時候就她娘舉著掃帚教訓過,她娘發起火來,連她爹都不敢勸。


  也正是因此,樊長玉才覺得以她娘的脾性,不可能會在知曉她爹害了她外祖父後,還選擇跟她爹一起歸隱。


  她突然問賀敬元:“大人,我娘去時,知曉那個盒子裡的秘密嗎?”


  賀敬元回想起當日那夫妻二人相繼自刎在雪地裡的情形,心中仍有幾分悲意,點了點頭,道:“夫人很是從容,想來是知曉的。”


  樊長玉便篤定道:“若是我爹害了我外祖父,我娘定不會原諒他,當年的事,可能另有隱情。”


  賀敬元有些意外,想說話卻又止不住喉間的痒意,咳了好一陣才道:“陶太傅也提出過質疑,奈何已過了十七年,除了這些猜測,拿不出切實的證據,便是想查也無從再查起,陶太傅才決定進京一趟,親自去見丞相,可惜至今沒有音訊傳回來。”


  他看著樊長玉,語重心長道:“你同侯爺的事,我已聽說過一二。這些事,我也想過爛在肚子裡,死了就帶進棺材裡的。上一輩人的事,就隨著上一輩人的死……塵歸塵,土歸土好了。


  “可我又怕……將來東窗事發,殺父之仇,放誰身上也是不能輕易揭過的。與其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若提前告知你這一切,再讓你們去抉擇。”


  樊長玉心中百味陳雜,跪在賀敬元榻前,鄭重給他磕了一個頭:“多謝賀大人。”


  賀敬元拿手掩在唇邊咳了好一陣,才喘.息著說了句:“你若不恨我,便喚我一聲世伯吧,你父親與我,曾也是結義兄弟,你使的那套刀法,便是我當初和他一起創的。”


  樊長玉看著這個像是快遲暮的老人,眼眶有了淡淡的澀意,喚道:“世伯。”


  賀敬元似乎等這一天等了許多年了,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展開了許多,應了聲:“哎。”


  -


  從中軍帳出來,樊長玉隻覺呼吸都是發沉的。


  她沒在帳外看到謝五,找了一圈也沒見人,便問守在外邊的親兵:“請問有看到跟我一同過來的那個小兄弟麼?”


  親兵道:“那高個兒小子是吧?他一刻鍾前便往那邊去了。”

潛力新作

  • 近視眼勇闖恐怖遊戲1

    我進入恐怖遊戲後,因為高度近視看不清。 把血裙鬼蘿莉當親女兒愛護,把大Boss當老公處,把老詭異當親爹媽孝敬。 初次見面,我一把薅住大Boss的腹肌感嘆: 「身材真不錯,可惜就是矮了點。」 Boss氣笑了,把手裡的斷頭安到脖子上,磨牙: 「我一米八六,你現在再看看呢?」

    戀愛遊戲NPC在恐怖遊戲當玩家

    "我是戀愛遊戲的路人NPC,每天都在圍觀玩家花式攻略校草。 可是今天我突然被隔壁的恐怖遊戲當成玩家給選中了。 【歡迎來到S級副本「青森高校」。】 開局遇上存活率僅0.01%的副本,彈幕紛紛為我點根蠟。 副本boss卻在見到我的一剎那把頭迅速安上,若無其事地擋住腳邊的屍體。 「寶貝,你怎麼在這裡?」 「來,老公帶你去睡覺。女孩熬夜不好。」 彈幕都炸了。 【現在恐怖副本都沾親帶故的了嗎?】【大boss的落跑小嬌妻?】 我也想知道我的親親男友和同學們怎麼都背著我來當恐怖遊戲詭異的。"

    皇帝擺爛日常

    「臣妾不想做皇後了。」朕本來在慢吞吞地批奏折,忽然聽到朕的皇後來了這麼一句話。 朕手一頓:「……你想當皇帝?」 皇後:「?」 皇後平靜地說:「那倒也不必。」

    相術師

    我家是相術師血脈,能測生死無常。 大姐辨人善惡,二姐知人壽數,我能看到別人的死法。 除了四妹是撿來的,隻會抱我的大腿。 我爹死後,皇帝為我們賜婚。 大殿選夫時,大姐和二姐選走皇叔和太子,隻剩丞相和將軍。 四妹跪求我告訴她,誰的下場最好。 我指向了丞相。 四妹卻不信我說的是真話,搶先選走心悅於我的少年將軍。 她自作聰明,以為我留了一手。 可她不知道,我第一眼見她,就看到了她會死在我手裡。

  • 嫡次女

    我是家裏的嫡次女,生來就被長姐踩在腳下。 父母偏愛,長兄寵溺,就連我清冷禁欲的未婚夫,也在書房裏掛了長姐的畫像,日日思慕。 上輩子,我不服輸地和她爭,最後被打斷腿趕出家門,凍死在大街上。 這輩子,我不想爭了。 父母的愛,長兄的寵,那冷漠似天神的未婚夫,我統統不要了。 哪怕無人愛我,我也會好好活下去。

    春落晚楓

    男朋友有抑鬱癥。 藥物治療和專家咨詢一個月要花費上萬。 為了治好他,我沒日沒夜地接畫稿和跑外賣,朋友都勸我小心過勞死。 直到一天,我搶到富人別墅區的跑腿單。 價值一萬八的高級日料外賣,被我雙手畢恭畢敬地遞給單主。 抬眸時,卻看見本應在心理疏導的男友站在門前,一臉錯愕地看向我。

    粟禾

    我和妹妹都是亡國公主。城破那日,敵國士兵要凌辱我們,妹妹將我推了上去。 她以為我必死無疑,孰料我被敵國少主救下,還成了他的貴妃。 妹妹則淪為奴隸,每日苦不堪言。 妹妹含恨殺了我,與我一起重生了。 這次,她搶先跟著敵國士兵離開。 「姐姐,這次,貴妃隻能是我。」 她不知道,我並不想做貴妃。 有著公主血脈,要做,就做那復國的女帝。

    滿糖磕瘋了

    我縯了個男二火後,影帝的一段採訪就上了熱搜。 「最難過的事?哦,被甩了算嗎?」 「對方是誰?前兩天剛火的,同行,你們猜。」 我:你不如報我身份證?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