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徵聞言,眉頭微微皺起。
皇長孫現在和李黨合作,要想幫李黨拿到崇州的戰功,就隻能先扳倒賀敬元。
京城和崇州相隔千裡,朝堂上對賀敬元的彈劾,尚還未傳到謝徵耳中。
他問:“你們拿到了賀敬元什麼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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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雕了一整晚的木偶,總算把娃娃的腦袋、身子都給雕完了。
說醜吧,看久了又覺著怪萌的。
她對自己的第一個成品還是挺滿意的。
洗漱時,謝五不知從哪兒給她弄了塊護心鏡來,讓她揣兵服裡邊。
樊長玉看了一眼護心鏡的大小,覺得還是繼續揣自己從蓟州上路去找長寧時打的那兩塊鋼板安全些。
謝五得知她前後都要綁一塊鋼板,驚得目瞪口呆。
樊長玉覺得謝五驚成這樣,可能是就沒見過像自己這麼怕死的人,但本著活命最重要的原則,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揣上了。
將軍們帶護心鏡是因為戰甲已經護住了其他要害,心口隻是最後一道防護。
她身上這件小卒兵服估計連一刀都擋不住,關鍵時候還是得靠鋼板保命。
那塊巴掌大的護心鏡,謝五嫌帶著不方便,影響他靈活性,樊長玉便偷偷給了那名拿銀子讓自己代為保管的小卒。
對方接過護心鏡時,看著樊長玉淚眼汪汪,就跟看再生父母似的,弄得樊長玉格外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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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百戶清點隊列時,發現樊長玉沒走,眼底說不上是怕麻煩,還是其他的什麼,總之很復雜。
他吼了聲:“上了戰場,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著了!活著回來的,老子給你們慶功!”
樊長玉跟著周圍的兵卒們一起大聲吼“好”。
恐懼、豪情、牽掛,似乎都在那一聲裡吼了出來。
跟之前一次上戰場不同的是,這次樊長玉他們站得沒那麼靠後,又不是中途去支援的,可以完整地看到兩軍交戰前的陣型。
黑壓壓的好像兩個蟻群在對峙,隔得太遠隻能瞧見對面反賊高舉的長戈上纏繞的紅纓連成了一片。
兩邊的角聲吹響時,兩軍的前鋒部隊便嘶吼著往前衝,很快就撞在了一起,仿佛發出了一聲悶響。
樊長玉覺得軍中的小卒們,膽子最大的應該就是前鋒營裡的了。
畢竟後邊的人是跟著前邊的人衝,而前邊的人,是迎著敵軍的刀鋒長矛往前衝。
讓她很意外又很欣慰的,是她手底下那幾十個兵卒,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她往那邊殺,他們就立馬衝過來。
樊長玉也說不清,他們跟這麼緊,是試圖保護她,還是想求她保護。
但他們這個組合,無疑似一根錐子,樊長玉作為那個錐尖兒,就沒有她戳不進去的地方,謝五一直緊跟在她三步開外的地方。
陌刀在樊長玉手中被舞成一道殘影,她一路往前推進,一開始還能瞧見前鋒軍的影子,後面就發現視線所及全是敵軍了。
她記著她們是給前鋒軍打輔助的,瞧不見前鋒軍了還很著急,一面繼續往前衝殺一面問謝五:“你看到前鋒軍的軍旗了嗎?”
前鋒軍負責把反賊的軍帳衝散,她們則要從前鋒軍撕開的口子裡擠進去,讓後邊的步兵把這道口子越撐越大,分割反賊的兵力才行。
一旦在哪一處斷掉了,被反賊圍了過來,就輪到她們自個兒被包餃子了,那可是九死一生。
謝五滿臉都是血,他對著持刀衝上來的反賊橫劈了一刀,有些崩潰地道:“前鋒軍已經被衝散了,現在咱們成了前鋒軍!”
樊長玉有些發懵地“啊”了一聲,仗著陌刀長度上的優勢,一刀逼退殺上來的小卒,往後看了一眼,這才發現跟在自己身後的兵卒們,已經從最開始的幾十人,變成了浩浩蕩蕩的一群人。
郭百戶就跟在她身後不遠處,拄著長刀大喘氣,罵罵咧咧道:“你個傻的,趕著投胎似的一直往前衝,老子的右翼軍愣是被你衝成了前鋒軍!”
謝五沒理會郭百戶,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對樊長玉道:“我去把前鋒旗撿回來,後邊的將士們看不見軍旗,不知道往哪邊衝。”
戰場上最忌亂了陣型,被敵軍分成小股力量蠶食掉。
樊長玉一腳踹飛一人,喝問:“旗在哪兒?”
謝五輕功好,踩著反賊的人頭往前躍了好幾步,給樊長玉指了一個方向,樊長玉便又如尖刀一般,一路往那邊推進。
高處觀戰的將領們,瞧著前鋒軍的雁陣被衝散時,一個個面色凝重,似乎已預見了這首戰會輸,怎料護著前鋒軍衝鋒的右翼軍中,突然又生出一個錐頭,像蜂尾針一般,無比銳利地繼續朝著反賊母陣腹腔扎去。
將領們先是面面相覷,等那個新生出的錐頭,同被衝散的少許前鋒軍匯合,還扛起了前鋒旗後,殺得反賊節節敗退後,一個個眼神都變得怪異起來。
一名將領道:“聽說過後衛可變前鋒的,卻還是頭一回見右翼軍也成了前鋒軍,都不及變幻陣形就能穩住攻守形勢,領兵的隻怕得是個老將才能如此敏銳力,洞察全局。”
另一名將領道:“這右翼軍乃是唐將軍的新兵臨時組建的,唐將軍麾下果真人才濟濟。”
唐培義僵笑著應和了兩聲,一雙眼死盯著下方的戰場,想看清領兵的是何人,奈何距離太遠,他都快盯成了個鬥雞眼也沒瞧清,想破了頭愣是想不出自己麾下何時有的這號能人。
隻有賀敬元望著山下的戰場一言不發。
第102章
天風浩浩,黃沙彌漫。
被蓟州軍生生衝散了陣型的崇州軍在戰場上亂做一團,小將們還在試圖維持陣型,奈何身後的蓟州軍咬得太緊,軍陣裡被撕裂的口子越來越大,最後被蓟州軍分割成小塊圍了起來。
戰場上講究的就是一鼓作氣,戰意一散,便被攻勢兇猛的蓟州軍打得節節敗退。
衝在最前沿的蓟州小卒們殺紅了眼,愈戰愈勇。
崇州軍裡,上至將帥,下至小卒,面上卻顯露幾分惶然來,喊話衝殺的小將,嗓門聽起來都不是那麼底氣十足了。
甚至還有小卒在戰場往往回潰逃的。
領兵的崇州主將氣得拔劍斬殺了好幾個惶然後退的小卒,嘶聲大喊:“後退者,殺無赦——”
但他的嗓音被更大的廝殺聲和兵戈相碰聲給蓋了下去,並沒有起到多大的效果。
那主將正要領兵親自衝鋒,身後的崇州城樓上卻響起了陣陣戰鼓聲。
崇州城牆砌得高大,馬面牆連著城牆延伸向兩側的山翼,幾十面戰鼓齊齊擂響,那聲浪在三面受堵後,朝著唯一的缺口排山倒海般壓了過去。
這地勢像是一個喇叭口,讓那戰鼓聲帶著回音響徹在戰場上,震得人心口發顫。
樊長玉帶著右翼軍衝殺在最前沿,聽見戰鼓聲時,下意識朝著崇州城門的方向看去。
那被攻城錘撞上半日都不一定能撞開的厚重城門,此時卻隔著滿地的烽火和旌旗,徐徐打開了。
煙塵漫天,長戈與長矛齊頭並進,城內守軍面目猙獰,舉著手中武器嘶吼著衝了出來,如洪水開閘。
吐出兩支前衛軍維持前邊的陣型後,才見一名須發半黑半白,身形魁梧,著黃金山文甲的老將駕著名駒從城內奔出,拔出腰間佩劍,大喝一聲:“殺——”
更多的崇州守軍從他身後的城門裡湧出,大吼著衝向了前方的戰場。
反賊那邊不知是誰起的頭大喊:“王爺親自出徵了!崇州必勝!”
這一聲,似激起千層浪的一塊碎石,很快在戰場上蕩開來。
有了援軍,又有長信王親自出徵助陣,原本還頹靡不堪,被一邊倒壓著打的崇州軍霎時又有了戰意。
樊長玉之前在戰場上衝殺時,就搶了一匹馬,前鋒軍的戰旗被她插進了馬镫裡,用一隻腳踩著旗杆,穩住軍旗不倒。
這長時間的廝殺後,她坐下的戰馬已經疲憊不堪,樊長玉握著陌刀劈砍時,下刀依舊狠,可她到底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一雙手也會力竭酸軟。
偶爾片刻的停頓時,握刀的手都在不住地發抖。
不是害怕,而是肌肉太過疲軟,控制不住地痙.攣。
發現反賊的援軍朝著戰場鋪來時,樊長玉坐在馬背上,視野更開闊些,她看了一眼兩邊的兵力差距,深知這時候要是被反賊前後包圓了,那她們這波人就當真是回不去了。
她用力一踩馬镫,扯著韁繩往另一個方向調轉,汗湿的碎發緊貼在汗黏著煙塵灰土的臉上,一雙眼精彩如虎豹,沉喝:“同纏鬥的這支崇州軍中間穿過去,別被他們堵在這裡!”
前鋒軍的旌旗在她身後獵獵招展,她一身殘破的小卒兵甲,卻沒人覺得她隻是個小卒。
身後的蓟州兵卒們,一見她調轉了方向,幾乎是立馬跟著一個神龍擺尾,依舊緊隨其後。
反賊見之前把自己這邊軍陣衝得七零八落的朝廷前鋒軍要走,被壓著打了半天,此刻身後有援軍,自然也是拿出不要命的架勢去攔。
領兵的將領甚至直接撤掉了後防,派出所有兵力從左右包抄過去,就為了把衝進自己這邊軍陣的那支朝廷先鋒軍徹底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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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敬元和一眾部將站在高處,將下方這場戰局盡收眼底。
唐培義氣得捶了一記身旁的松木,抱拳向賀敬元請命道:“將軍,我願領兵前去解右翼軍之圍!”
賀敬元沉思片刻後道:“隋拓曾經也是以軍功封王的,雖年老矣,手上那杆獅頭矛威力卻仍不可小覷,點兵三千,我親去會他,唐將軍再領兩千人馬,前去接應右翼軍。”
唐培義頓時轉憂為喜,連忙抱拳道:“末將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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