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還能怎麼說?
她和跟前的人大眼瞪小眼互望著。
最終謝徵垂下纖長濃黑的眼睫,說了句:“回去。”
轉身離去的背影,在月色下飄逸又落寞。
樊長玉扛起陌刀追上去的時候,仍是一臉懵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成了個傷透人心的負心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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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樊長玉都試圖再跟謝徵說說話,但他基本上隻回一個字或兩個字。
樊長玉也看出他短時間內不想再搭理自己,幹脆也閉上了嘴,一直到回家都沒再跟他說一句話。
用飯時,趙大娘大概也察覺到了二人間的怪異氣氛。
飯後謝五和謝七搶著去收拾碗筷,謝徵坐在院子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趙大叔說著話,樊長玉便去找打地鋪的被子。
院子裡隻有三間房,平日裡趙大娘和長寧一間,謝七一人一間,還有一間就留給樊長玉。
樊長玉每次回來,趙木匠和謝五基本上也是一起回來的,這時候長寧一般都會和樊長玉一起睡,趙家老兩口一間,謝五則擠去謝七屋子裡。
今夜這樣的情況,必然得是要有個人打地鋪的。
她抱著被子打算回房時,趙大娘卻堵在了門口,臉上有些嚴肅地道:“長玉啊,大娘有些話想跟你說。”
樊長玉以為有什麼要緊事,暫且放下了被子,等趙大娘掩上門坐到屋內後,道:“您說。”
趙大娘望著她嘆氣道:“長玉啊,大娘知道你如今發達了,但民間有句話叫糟糠妻不可休,你那般艱難的時候,是小言同你一道撐著走過來的,後來還被徵兵帶走,這情分,是旁人都比不了的。小言模樣身板也不差,不管怎樣,大娘還是希望你們好好過,莫要學那些一朝富貴,就翻臉不認人的負心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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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有口難辯,隻能硬著頭皮說:“我們挺好的。”
趙大娘虎著臉道:“他剛找來的時候都還好好的,怎地你們出去一趟後,他回來後就那副臉色?肯定是鬧了別扭,莫要哄大娘,大娘是過來人,你們一個眼神不對,大娘就看得出來。”
她想了想問:“小五一直跟在你身邊,言正若是介懷這個,要不大娘做媒,給小五娶個媳婦?”
樊長玉趕緊道:“不是這事,大娘您就別操心了,真不是什麼大事,我會找機會同他說開的。”
趙大娘將信將疑,她看了一眼被樊長玉找出來的那些被子,全都塞回了櫃子裡,再把櫃子門一關道:“那你們今夜歇在一屋,把話好好說開,寧娘我帶著。”
樊長玉垂死掙扎:“一條被子不夠。”
趙大娘把眼一瞪:“怎麼不夠,這都入夏了,一人搭個被角都成,你拿那麼多被子去,是想把人趕下床打地鋪不成?”
被轟回房間的時候,樊長玉更憋屈了。
這脾氣不是她要鬧的啊!
不多時,謝徵也進屋來了,不用想,也是趙大娘勸進來的。
樊長玉坐在床沿上,二人四目相對,她幹巴巴擠出一句:“歇著嗎?”
謝徵便褪去外袍,隻著中衣躺到了外側。
樊長玉看他給自己留出的大半位置,兩人關系都僵到這份上了,也不好意思再說讓他一個人睡這種話。
她吹滅了燈,摸黑從他腳邊繞去裡側,也挨著裡側床沿躺下,空出中間一大片位置。
黑夜裡誰都沒作聲,許久,樊長玉才嘆了口氣道:“你怎麼能這麼不講道理呢?我幼年送人東西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將來宋家會是這般行徑,也不知道自己還會遇上你。你可以因為現在的事同我鬧別扭,但你介意從前的事,你要我怎麼辦呢?”
躺在外側的人沒動,黑暗中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我四歲那年,失了雙親。”
樊長玉驟然聽他這麼一句,還以為他是聽自己說因宋砚父親離世自己送了他泥人娃娃,也想找她討禮物。
她無奈同他道:“那對泥人娃娃其實趙叔捏給我玩的,就跟長寧玩的那些草編螞蚱一樣。我親手做一對娃娃給你,好不好?”
問最後三個字時,她探手過去,牽住他的手,輕輕晃了晃。
心口似有羽毛輕輕拂過。
他靜默了很久,答了一個“好”字。
他不是介意,他是在嫉妒。
嫉妒在他沒有遇見她的年歲裡,他一人踽踽前行,卻有另一個孩童,因為喪父之痛,能得她憐憫,有她送過的東西,可以同她一起長大,見他再也無法看見的,她過去每一個年歲裡的樣子,甚至還同她有過婚約。
光是想想這些,心底就有一股說不清的惡意在蔓延。
但他不敢告訴樊長玉這些,他怕樊長玉覺得他像個瘋子。
樊長玉得了他這答復,隻覺可算哄好這人了,對他道:“那就這麼說定了。”
她準備撤回手時,卻被他牢牢反握住,不給她絲毫撤走的餘地。
樊長玉詫異朝邊上的人看去,卻又見他閉著雙目,像是已入睡。
她無奈又好笑,心口軟成一片,就這麼同他交握著一隻手,平躺著入眠。
等樊長玉呼吸平穩後,假寐的人才倏地掀開了眸子,微側過頭,在夜色中一瞬不瞬望著她。
第99章
一牆之隔的院子裡,趙大娘貓在窗沿底下,沒聽見裡邊傳出什麼爭吵聲,也沒聽見其他動靜,心下正有些奇怪。
謝五和謝七出門看到這一幕,又默默把腳收了回去,還關上了房門。
趙木匠站在檐下,咳嗽兩聲引起趙大娘注意後,也進屋去了。
趙大娘又回頭看了一眼依舊沒半點聲響的正屋一眼,輕手輕腳回了房間,掩上房門時,她瞪趙木匠一眼道:“你以為我是去聽牆根啊,我是看那小兩口不太對勁兒,怕他們吵架。”
趙木匠也不知道樊長玉和謝徵如今是怎麼回事,隻道:“先前長玉丫頭被抓去修大壩,找到我時同我說,她跟言正那孩子已經和離了。”
這消息把趙大娘嚇了一跳,她下意識道:“胡說什麼呢!”
因一時激動忘了壓低嗓門,趕緊又往外看了一眼,才坐到床邊道:“言正被徵兵抓走的時候,長玉那幾天都鬱鬱寡歡的,還大包小包地給他準備了那麼多東西,哪像是和離了的樣子,再說了,我去勸他們,他們不也睡一個屋了?”
趙木匠便把之前樊長玉同自己說的話,說給趙大娘聽了。
對於二人當初隻是假成親一事,趙大娘先是一驚,隨即細想言正識文斷字又長得俊俏,能同意入贅,看樣子也的確是趙木匠說的那樣。
她憂心忡忡在床頭坐了一會兒,又道:“就算年前成親那會兒不是你情我願的,可堂是切切實實拜了的,怎地就不是夫妻了?孤男寡女日日都在一個屋檐下,更別說兩人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哪能相處不出感情來?你看當初言正傷得下不了床那會兒,長玉怕他喝藥苦,自家日子過得苦巴巴,都還要給他買糖呢!這患難與共的情分假不了!”
趙木匠看了一眼不動聲色支起耳朵聽的長寧,嘆了口氣道:“行了行了,那兩孩子估計也和好了,寧娘還在呢,莫說這些了。”
長寧眨巴眨巴黑亮的大眼。
趙大娘幫她把揪揪上的絹花拆下來,捏捏她的小胖臉笑道:“咱們寧娘也是個有福的,你阿姐如今在軍中當值,手底下管著一大班子人,將來寧娘的夫婿可別想欺負寧娘。”
長寧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想了想,又扳著拇指補充道:“姐夫厲害,小七叔叔厲害,隼隼也厲害!沒人欺負寧娘!”
趙大娘被她逗樂:“這鬼機靈的丫頭。”
哄睡了長寧,趙大娘躺在床上,卻又想起另一件事來。
依老頭子的話,那小兩口隻怕至今都還沒行周公之禮?
趙大娘一面盼著他們二人好好過,想到樊長玉如今在軍中,若是有了身子,隻怕極為麻煩,又止不住地擔憂起來,一整晚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好幾次還想爬起來去隔壁聽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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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樊長玉一早起來,就被趙大娘拉去了僻靜處。
她一夜好眠,趙大娘不知何故,本就有著眼袋的眼下,青黑甚是嚇人。
樊長玉困惑道:“大娘你昨夜一宿沒睡?”
趙大娘四下看了一眼,才壓低了嗓音道:“長玉啊,你娘去得早,你上邊又沒個長輩,有些事沒人教你。大娘把你當自家孩子看待,有話也就直說了。你如今在軍中,要是有了孩子,怕是不方便,要大娘去找大夫給你開一劑避子湯嗎?”
樊長玉沒料到趙大娘是在擔心這個,一張臉瞬間紅到脖子根,她搖頭道:“不用。”
聽到這麼個回答,趙大娘一時間竟不知是該放下心來,還是該繼續為小兩口操心。
她糾結之餘,樊長玉已去院中打水洗臉。
入了夏,早上的井水還是有些涼。
看她用冷水洗臉,趙大娘不免又念叨,說怕她身體裡積攢寒氣,讓她去廚房打熱水。
樊長玉身體底子好,沒把趙大娘說的話放心上,長寧把手也放進臉盆裡,頗有要跟她一起用冷水洗臉的架勢,樊長玉就不依了,讓長寧把手拿出來,老老實實去廚房弄熱水。
等給長寧洗完臉,樊長玉打著哈欠憑手感幫長寧扎揪揪。
從前她扎什麼就是什麼的小孩,這回看著水盆裡的倒影,委屈嘟嚷道:“要小七叔叔扎。”
樊長玉看了一眼自己扎得毛剌剌的揪揪,良心上也有點過意不去。
小孩長大了,知道美醜了,沒從前好糊弄了。
她道:“那行,你去找你小七叔叔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