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下腰間的一掛繩索,邊跑邊飛快地打了個結套,用力朝著跑在最後的一名蒙面人一甩去,繩套勒住那蒙面人的脖子後,樊長玉再卯足了勁兒往後一拉,繩套瞬間收緊。
蒙面人兩手死死扣著勒住脖頸的繩索,像個破布袋一般被樊長玉在雪地裡往後拖了去。
謝徵瞧見這一幕面露異色。
樊長玉一腳抵著棵雪松,拖死豬一樣用力往回拽繩索,解釋說:“這是套野馬或野牛常用的繩套,一旦被套住幾乎就掙脫不了,因為越用力掙扎,繩套就會收得越緊。”
得虧王捕頭怕她跟著出來搜尋遇到危險,讓底下衙役給她拿了一套捕快的兵器。
捕快的配置其實也就一把刀和一卷繩索。
刀用來防身,繩索用來綁犯人。
衙門的刀她用著還沒自己的殺豬刀用著順手,又不好拂了王捕頭的好意,這才拿了一卷繩索。
謝徵默了一息,明明是性命攸關的時刻,但似乎隻要她一說話,緊張的氣氛就能驟然松弛幾分。
幾個蒙面人見同伴被捉,眼神短暫交流後,其中一個直接提起劍向著同伴擲去。
被樊長玉套住的那蒙面人,瞬間就血濺當場。
樊長玉氣得罵了句粗話,當即就棄了繩索,提著自己的殺豬刀追了上去。
謝徵咳出一口鮮血,怕她不敵顧不得自己重傷在身,本也欲一同去追,抬腳的瞬間卻在雪地裡踩到了一枚硬物,他移開黑靴一看,是一枚腰牌。
瞧清上邊的徽印,鳳眸瞬間一凜。
他將那腰牌撿起放入了自己懷中,再看被樊長玉追上的那幾個人蒙面人時,已和看死物無異。
幾個蒙面人被三四條獵犬追著咬,又有樊長玉這個力大無窮的怪胎一直追著他們打,一時間頗有些分身乏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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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們也很快發現了樊長玉的弱點,她很多時候都是拼力氣和速度,這類豁出性命去打的實戰經驗實在是少,幾人圍攻她,她便防守不過來,身上不多時就掛了彩。
被劍劃傷的口子火辣辣地疼,樊長玉出招的速度都慢了好幾拍,她已在努力學著格擋,當這點進步還不足以讓她能瞬間匹敵數名高手。
眼見一名蒙面人又一劍直劈向她手腕時,樊長玉心中也著急,奈何招式已老,根本躲不過。
手腕一旦受傷,輕則握不住手中兵刃,重則整隻手都不必要了。
她咬了咬牙打算來個玉石俱焚。
關鍵時刻,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從後方握住了她持刀的手,比起她手背的溫熱,那隻手冷得像是一塊湖冰。
不知他是怎麼用的巧勁兒,帶著她的手腕一個翻轉,她手中的殺豬刀瞬間刀鋒向上,自下方狠狠砍向了那蒙面人胳膊肘,隨即刀鋒以一股霸道的力道貼著骨頭刮著皮肉往上,抵住腋下的筋和軟骨用力一挑。
那蒙面人手中的劍瞬間脫落出去,整條血淋淋的胳膊軟趴趴垂了下去,蒙面人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樊長玉經常刮骨剔肉,想起方才的運刀手法卻也頭皮發麻,她忍不住往後看去,隻瞧見了男人半截蒼白的下顎,手就被他握著再次出招格擋開了其餘蒙面人的殺招。
他的力道更像是牽引教她怎麼避開對方的招式,而出招時,樊長玉又半點沒控制自己的蠻力。
她這唯一一個弱點便也沒了,對面幾個蒙面人頓時招架不住。
樊長玉在武學上確實有些天分,一邊記謝徵帶著她格擋的招式,一邊還能見縫插針地給蒙面人一腳。
一名蒙面人被樊長玉踹得狠了,倒飛出去砸在了雪松上了,樹身震顫,一樹冰凌轟然倒塌,激起一片雪沫子。
與此同時,身後的人帶著樊長玉的手挽了一個刀花,將手中殺豬刀送進了另一名蒙面人心窩。
樊長玉明顯感覺他掌心的傷口裂開了,溫熱的血湧出,湿濡了她和他掌心相貼的手背,他的掌心卻依舊是涼的。
看著眼前紛亂的劍光,她心口似乎也跟著那倒下的一樹冰凌震顫了一下。
“別分神。”他清冷又低啞的嗓音自耳畔傳來,因為帶她握刀的姿勢,兩人挨得有些近,樊長玉幾乎能感覺到他隻帶了點淡淡溫度的吐息。
整個耳廓都不由有些麻麻的。
她忍住揉耳朵的衝動,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出招上。
已被鮮血染紅的殺豬刀抵在了最後一名蒙面人脖頸上時,樊長玉終於得以喘口氣。
她先前就注意到了,這人應該是這伙人的頭子,被她套住的那個蒙面人就是被他一劍給了結了的。
樊長玉刀鋒往下壓了壓,在他脖頸割出一道血痕,冷聲喝問:“你們是什麼人?與我樊家有何仇怨?”
對方卻並未看她,而是一直盯著站在她身後的謝徵,像是在努力辨認什麼,在謝徵抬眸同他對視時,對方似乎也終於認出了他,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面上露出幾分灰敗來,隨即一隻手猛然抓住樊長玉抵在他頸上的那柄殺豬刀。
樊長玉和謝徵站得極近,沒察覺對方是在看謝徵,見他舉動大驚,以為他要奪刀,忙用力往下壓刀鋒試圖控住他,豈料對方是抓著她的刀用力往自己頸間送去的。
一抹鮮血灑在了被踩得凌亂不堪的雪地裡。
那蒙面人斷喉倒了下去。
樊長玉看著這一幕,驚駭得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看著自己手上那柄血澤未幹的殺豬刀,喃喃道:“他為何……”
寧可自刎也不肯多交代一句,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難道是她爹當年在外走鏢結下的仇家?
樊長玉看著死去的那頭目,聯想到爹娘的死,隻覺心中似一團亂麻。
謝徵在瞧見那蒙面人自刎時,也皺了皺眉,但他這一身傷,強撐這麼久實在已是極限,危機一解除,沒了那股心性支撐著,幾乎是瞬間覺著天旋地轉。
他吐出一直強憋在喉間的那口血,終究是再也拄不住手中長劍。
樊長玉聽見身後的動靜就回過了頭,見他已暈倒在雪地裡,臉和唇幾乎白成了一個色,頓時也顧不上其他的,忙撲過去查看他的傷勢。
舊傷裂開了不說,新傷也添了不少。
一想到他又去鬼門關走這一遭全是被自家牽連的,她心中的愧意就愈重。
她身上沒有帶傷藥,尋思著這群做山匪打扮的人身上應該有,便去那死去的頭目身上搜索一番,果然找出一瓶藥粉。
因為不能確定這是不是止血的傷藥,她先倒了一點在那頭目尚還冒著熱血的傷口處,發現血凝住了,才放心給謝徵用。
烈性傷藥灑在血肉上那瞬間,刀割火燒一般的灼痛讓謝徵恢復了些許意識,但整個人還是極度虛弱,連眼皮都睜不開。
樊長玉給人簡單包扎一番後,就把人背了起來,往後走去接長寧。
她胳膊手臂上都有一開始跟那些蒙面人對陣被劃出的淺口子,傷得雖不重,此刻一使勁兒卻還是泛起了綿密又火辣辣的疼意。
樊長玉想說點什麼分散注意力,半開玩笑對背上那人道:“這是我第二次把你從雪地裡背回去了。”
背上的人沒應聲,像是暈過去了。
疼痛讓樊長玉額角出了一層細汗,她低聲說:“謝謝你。”
謝謝你,替我救下了長寧。
若沒有了胞妹,她在這世間最後一個親人便也沒有了,往後當真不知何去何從。
風雪肆虐,她背著這人,在雪地裡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
小長寧抱著海東青在先前那棵針葉松下等著,見樊長玉背著謝徵回來,忙小跑著上前:“阿姐。”
樊長玉背著一個人,沒法再抱胞妹,一滴汗自額角滑下,浸過臉上被擦傷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她上下打量一番長寧問:“寧娘有沒有受傷?”
長寧搖頭,看到她背上的人已經不省人事,眼眶就是一紅,哽咽道:“姐夫護著寧娘受傷了……”
他帶自己破招時掌心溢出的血現在還殘留在她手上,像是被火燎過一樣滾燙,樊長玉心口泛起一絲澀意,她道:“別哭,我們帶他回去看大夫。”
她似乎永遠都是冷靜、穩沉的。
但長寧隻要聽到長姐這麼說話,就心安了,什麼也不再怕。
爹娘去世時,她哭得犯了病,幾乎喘不過氣來,也是長姐在床邊抱著她說:“別怕,你還有阿姐。”
小長寧看著長姐被壓彎的背脊,用袖子狼狽抹了一把眼,抱著海東青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跟上了樊長玉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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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二次把你從雪地裡背回去了。”
“謝謝你。”
謝徵意識混沌中聽見有人在同自己說話,這聲音他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眼皮太重了,腦子裡幾乎散成了一團漿糊,已沒辦法思考,整個人像是在無邊的暗色裡沉沉往下墜,陰寒的冷意直往骨頭縫隙裡鑽。
抗拒這下墜的力道實在是艱難,順其自然整個人似乎瞬間就輕松了。
“徵兒。”
又有人在喚他。
他其實已記不清那個溫婉婦人的音容相貌了,但每每夢見,他又知道是她。
她來入夢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