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徵點頭:“借用一二。”
樊長玉便去找出了她娘以前買的文房四寶,因著放得久了,紙張都有些泛黃,砚臺豁了個大口子,羊毫筆已經散成了個掃帚。
謝徵看到擺在自己跟前的文房四寶時,沉默了一息,才向她道了謝。
總歸是比用木炭在布料上寫好用。
樊長玉沒多問他要紙筆幹嘛,想著他是識字的,興許是腿上有傷在家太過無聊了些,才想練練字什麼的。
樊長玉出門後,謝徵便在房裡研墨落筆,墨質並不好,研出來幾乎在水中化不勻。
他忍著想把手上散成雞冠的毛筆和墨炭扔出窗外的衝動,耐著性子在趙木匠修好大門前,寫出了一篇時文。
託趙木匠幫忙把這篇時文拿去附近書肆賣:“春闱在即,時文在各大書肆應當賣得火熱,勞煩替我去書肆走一趟,且看那邊收不收這類時文。”
趙木匠不識字,但看得出謝徵那一筆字極好,驚訝道:“小兄弟竟也是個讀書人?”
謝徵隻道:“年少時讀過幾天書,走鏢時走南闖北有了些見聞,如今有傷在身又無黃白之物,才想試試能不能寫時文賺些銀兩。”
皇室勢微,西北動亂,他這幾篇時文傳出去,又能在天下讀書人間掀起一片聲討魏氏的巨浪,讓那父子二人有得忙了,自然再無暇顧及搜尋他的下落。
一些消息,也能通過時文隱晦傳遞給他的舊部們。
海東青冒泡出現在城鎮裡,終歸是太過扎眼,若是被有心人搜尋到,必定會引來麻煩。
趙木匠聽他這般說,頓時忍不住眼眶一熱:“你是個好孩子,長玉那丫頭命苦啊,你傷在野地裡都能被她救回來,大抵也是你們倆的緣分吧,你能這般心疼她,我跟她大娘也就放心了……”
謝徵知道這老伯誤會自己說想賺錢是心疼那屠戶女了,有心想辯解一二,眼下卻又找不到更好的解釋,隻能沉默以對。
在趙木匠看來卻是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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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異樣更重,怕樊長玉也誤會了,在樊長玉歸家後特地表現得更冷淡了些,奈何他那張臉平日裡也沒什麼多餘的表情,樊長玉又是個神經大條的,壓根沒發現他有半點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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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樊長玉鋪好了北屋的床,讓胞妹先睡後,又去廚房滷好了明日要賣的豬肉,想到言正身上有傷,夜裡怕是畏寒,把灶裡燒剩的紅炭裝炭盆子裡給他送了過去。
對於自己住了十幾年的房間,她短時間內還是沒改過直接進門的習慣,這一進房門,才發現對方又衣衫半解在上藥。
不過樊長玉這次沒顧上尷尬,因為那人整個後背都是暈開的血跡,雪白的裡衣上也沾了不少。
白日裡她想幫他上藥,卻被他拒絕,她本以為他身上的傷沒裂開多少,哪料嚴重成這樣。
謝徵在她推門而入時就皺起了好看的眉,正欲穿回衣物,卻被一雙溫熱有力的手按住了肩膀。
皮肉相貼那瞬間的戰慄讓他眉頭皺得更緊,下意識想撥開擋在自己肩上的那手,卻被對方制住,按在原地動彈不得。
謝徵呼吸一窒,漂亮的眸子裡也有了些許錯愣,不知是在錯愣眼前女子這一身力氣,還是在錯愣她竟膽大至此:“你……”
“你什麼你?你不要命了?請人幫忙上個藥對你來說就難成這樣?”
樊長玉看到他後背那些裂開的傷口,就沒給他好臉色,不知這人在倔什麼,他這一身傷反反復復,得花多少銀子去治!
她拿起桌上的藥瓶往他背上的血口子撒時忍不住嘀咕:“一個大男人,矯情什麼!”
謝徵額角狠狠一跳,按在他肩頭的那隻女子的手還沒挪開,半個肩膀都像是被烙鐵烙過,他眉頭擰得死緊:“男女授受不親。”
樊長玉說:“你在野地裡還是我背回的呢!授不受的,早就親過了!”
話一出口,整個房間裡都陷入了靜默。
樊長玉也意識到了自己說錯話,她平日裡最恨讀書,偏偏這人還要文绉绉地同她說這些話,她煩躁抓了抓頭發:“不是說我親過你……哎……”
謝徵眼皮也開始跳,在她再次語出驚人前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你的意思。”
樊長玉趕緊點頭:“你知道就行。”
怕他誤會自己是對他有什麼想法,她咬了咬牙,昧著良心撒謊:“你放心,我對你沒企圖,我……我還沒放下我前未婚夫呢!我們畢竟是青梅竹馬,他那麼好看,又那麼聰明,是整個縣裡唯一考上舉人的,我哪能說放下他就真放下他。”
說完這番話,樊長玉雞皮疙瘩都抖落一地。
眼前的人神情莫名,隻說了句:“節哀。”
樊長玉:?
宋砚還沒死呢!
第13章 搞錢攻略
第二日,樊長玉一大早就帶著鮮豬肉和滷肉去了自家的豬肉鋪子。
早市上已經有商販走卒在叫賣,裹著厚袄挎著個籃子買菜的大娘阿婆們在各式攤位前挑挑揀揀,砍價還價。
樊長玉把東西擺上案板後,照常同與自己父親交好的幾個屠戶打招呼,對方卻應得有幾分勉強。
樊長玉心下正奇怪,一個買菜的大娘約莫是看到了她擺在攤位上的豬頭肉還冒著熱氣,香味也勾人得緊,問她:“你這滷豬頭肉也是添頭麼?”
樊長玉以為這大娘是之前聽說了她送滷下水,才這般問的,汗顏道:“大娘,這豬頭肉可不便宜,滷料也貴,哪裡能送?”
大娘努了努嘴,視線又落到了一旁的滷下水上:“這滷下水是送的了吧?”
她道:“之前我這鋪子重新開張時,為了圖個喜慶送過一天,如今便不送了,您若要買,二文錢便能買一兩。”
大娘瞬間變了臉色,“人家其他肉鋪都送,你這竟還要給錢?”
樊長玉心中更為奇怪了些:“您是說,這條街的豬肉鋪子買肉都送滷下水?”
大娘道:“我還騙你不成,你自個兒看看不就知道了!”
“拿好,慢走咧!”
正好對面郭屠戶那邊成了一單生意,吆喝聲引得樊長玉看去,隻見那買肉的婦人手上不僅拎著豬肉,還拿著一包用油紙包起來的滷下水。
郭屠戶發現了樊長玉在看他,直接扭過臉,繼續擺弄他攤位上的豬肉去了。
案板角落處擺了一個大盆,隔得遠瞧不見裡邊裝的是什麼,但現在想來應該是滷下水了。
樊長玉瞪大了眼,這老不要臉的,之前她送添頭的時候,對方眼酸得隻差沒衝過來當場掀了她的攤位,還一再喝止她日後不許再送添頭,結果自己轉頭倒是用這法子招徠起生意了。
再看左鄰右舍的鋪子,放肉的案板上也放了個裝滷肉的盆子,難怪方才自己跟他們打招呼時,他們神色不太對勁兒。
大娘問:“你這到底送不送啊?不送我去別的鋪子買了!”
樊長玉當即道:“送!”
反正豬下水不值什麼錢,買的那些滷料也不止滷下水,還滷豬頭肉,就當繼續用下水做添頭,給賣滷肉造勢了!
大家一起賣豬肉時,一些買菜的人分辨不出好壞,拿滷下水當添頭這可就不一樣了,顏色香味那是騙不了人的!
這對她的生意反而更有利些!
大娘早就盯上了樊長玉鋪子裡的滷肉,別處滷得灰撲撲的,也沒什麼香味,她這裡的顏色紅亮,一看就是好貨。
一聽樊長玉也送添頭,臉上頓時笑開了花:“給我來五斤坐臀肉!”
樊長玉手腳麻利砍了五斤豬臀肉,過了秤拿給大娘,又切了五兩滷下水給她。
大娘拿過滷下水聞了聞,直呼香得很,走前不忘道:“你這添頭做得好,回頭我讓街坊鄰居也來你這兒買肉!”
樊長玉笑著應好,說下次再給大娘多送點添頭,大娘拎著肉喜滋滋走了。
旁的人見那大娘從樊長玉鋪子裡買了鮮肉,也拿了一包滷下水走,她鋪子裡的滷下水顏色又好看,不免也上前問價,最後無一例外地在樊長玉鋪子裡買了肉。
買肉買菜的見圍在樊長玉鋪子前的人多,下意識覺著她鋪子裡的東西好些,也跟著擠過來看。
早市還沒過半,樊長玉鋪子裡的鮮肉和下水滷肉就被哄搶一空,隻剩半個滷豬頭還沒賣完。
反觀其他肉鋪裡,唯一成的幾單生意還是樊長玉鋪子裡的肉賣完了,才退而求其次去他們那裡買的。
郭屠戶見自家鋪子好不容易有人來了,使勁兒推銷案板上的豬肉:“您瞧瞧,上等的五花肉,我還送滷下水呢!”
買菜的人探頭一看他那盆裡灰撲撲的滷下水,當即就癟嘴搖起了頭:“人家樊記肉鋪送的添頭,那滷下水油光紅亮,你這莫不是隻水煮後放了點鹽?”
“我明兒啊早些來,還是去樊記買!”買菜的人放下掂起來看過的那塊豬肉,直接走了。
郭屠戶一張臉實在是難看得緊,看了看自己鋪子裡的豬肉,又看了看盆子裡的滷肉,氣得一腳把旁邊的凳子都踢翻了,嘴裡低罵著些不入流的髒活。
這動靜自然也被臨近幾個鋪子的人看在眼裡。
樊長玉家的肉鋪就跟郭屠戶正對著,她也瞧見了這一幕。
邊上同樊家交好的屠戶娘子小聲同她道:“大伙兒其實也不想幹送添頭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畢竟一家送的時候,生意是好,整條街的肉鋪都開始送添頭了,味道又沒個特別出眾的,生意就跟原先單賣豬肉的時候沒甚區別了,還得白搭一副滷下水。
屠戶娘子繼續道:“但那姓郭的心眼子卻比蜂窩孔還多,前些天他三令五申不準你送添頭,結果第二日他自己就開始送了,也不嫌丟人。咱們幾家過去同他說道他蠻不講理,動手他又直接往地上一躺訛人,他家中又有個在縣令身邊當師爺的舅舅,大家伙兒拿他沒法子,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用添頭把生意都搶走,這才都送起了滷下水。”
樊長玉知道這位嬸子同自己解釋這麼多,是不想自己誤會她們,便道:“我省得的,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