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準備破罐子破摔,想著算了吧,先睡一覺,明天再說。
身側的男人驀得翻了個身,沒抱她,隻伸過來一隻手,搭在她的腹部。
寬大的掌心仿佛有源源不斷的熱意,透過薄薄的睡衣布料傳入肌膚,叫腹部的不適舒緩許多。
大概姨媽期真的容易叫人變得矯情,她明明已經很困了,困到眼皮都抬不起,但感受到他探過來的手時,鼻尖莫名泛酸,身子也不由蜷得更緊。
纖薄的背脊若有若無地貼著男人的胸膛,似撩撥,似示弱。
黑暗中好似響起一聲很輕很輕的嘆。
而後,他從後擁住她,薄唇蹭過她的耳側,嗓音很低:“很疼?”
“嗯……”
輕輕軟軟的一聲,孱弱的小貓崽子哼唧似的。
其實並沒那麼疼,她隻是不想和他冷著。
放在腹部的掌心輕揉了起來,他另一隻手搭著她的背:“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窗外夜色越發深暗,不多時,臥室也歸於靜謐,隻餘兩道均勻綿密的呼吸。
第38章
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
沈靜姝披著條米白色羊絨毯子,窩在臥室陽臺發呆。
暖陽明媚,陽臺對面那堵薔薇花牆在冬日凋謝,隻餘絲絲縷縷的枯枝在和煦的陽光下,相互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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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理期雖然讓身上倦怠不適,但卻給了她一個窩在房間的借口,不用下樓去和陸家人尬聊。
也是親身經歷了,她才懂得從前劇團那些女同事們說的:兒媳婦在婆家就是外人,表面就算再融洽,但到底隔了一層,是真情是假意,心照不宣罷了。
往日就算跟自家親舅舅、親姨媽聊天,也聊不上多久,何況是毫無血緣、又隔著階層的陸家人。
她現在隻想回家,回到奶奶身邊。
過年的意義不就是和家人團聚嗎,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形單影隻的在家裡過年,自己呢,在這座豪華奢麗的漂亮房子裡,像在坐牢。
“啪嗒——”房門被推開。
沈靜姝稍偏過頭,就見那道挺拔修長的身影緩步朝她走來。
高大的身軀擋住陽光,陰影自上而下,他嗓音溫沉:“現在感覺怎麼樣?”
沈靜姝握著手機,朝他笑笑:“躺著不動就挺好的。”
陸時晏看著面前這張瑩白的臉龐,她在笑,笑意卻未達眼底,虛虛浮在面上,底色是化不開的惆悵。
好像從回到錦園開始,她就變得拘謹。
沉默片刻,他提議,“去影音室看場電影?”
沈靜姝想了想,點頭:“好。”
與其坐在這裡發呆,不如找點事做。
影音室在三樓的走廊盡頭,很大的私人影院,整整齊齊擺著兩排紅色皮質沙發,暗紫色窗簾一拉上,仿佛與世隔絕般。
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一部口碑不錯的賀歲喜劇片。
兩個小時的電影,沈靜姝被逗笑兩回,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不過這份放松並沒持續多久,等到夜幕降臨,全家人齊聚在樓下吃年夜飯時,無所適從的感覺又席卷而來。
新年新氣象,大家也都穿上了新衣裳。
賀珍穿著條洋紅色刺繡牡丹裙,下午還去燙了個頭,人瞧著也精神不少。
陸子瑜身著紅白交織的高領毛衣裙,慄色長發微卷,酒紅色粘亮片的美甲在燈光下布靈布靈閃光,襯的一雙手越發白皙嬌嫩。
沈靜姝和陸時晏下樓時,陸子瑜正將美甲展示給陸子璋看:“怎麼樣,我的新美甲漂亮吧?”
陸子璋眼皮都沒抬,敷衍應著:“好看好看,你最好看。”
陸子瑜撇了下嘴:“臭直男。”
轉過臉見到沈靜姝和陸時晏,她神色微變,老老實實打了聲招呼:“二哥,二嫂。”
陸時晏沒出聲,沈靜姝朝她笑了笑,瞥過她的手指甲,客氣誇道:“新美甲嗎?好看,很有過年的氛圍感。”
沒有女孩子不喜歡被誇,哪怕這誇獎來自於並不那麼喜歡的人,陸子瑜的嘴角忍不住翹起來,“是吧,我也覺得好看,做了兩個多小時呢!”
一旁的賀珍見沈靜姝下樓了,關懷道:“靜姝啊,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如果還痛的話,叫佣人去買點止痛片回來。”
沈靜姝笑道:“多謝伯母關心,休息一天好多了。”
賀珍點頭:“那就好。”
又寒暄了一陣,佣人過來傳話,說是年夜飯準備好了。
賀珍應了聲好,吩咐佣人請陸老爺子他們出來吃飯。
餐廳那張紅木大圓桌上擺滿了豐盛菜餚,一道道珍馐在明亮的暖黃色燈光下,宛若宮廷御膳般精致。
電視開著,央視春晚一片紅紅綠綠,蹦蹦跳跳的動靜,很適合作為年夜飯的背景音。
“靜姝,你多吃些。”陸老爺子溫聲勸道,又感慨:“你奶奶就是太見外了,本來我想派車接她一起過年的,她偏不肯來。”
沈靜姝淺淺笑了笑,將奶奶的“推辭”復述一遍:“奶奶說,晚上還得給我爺爺、爸媽他們供年飯,不好離家的。”
對老人家來說,一些刻在骨子裡的老思想不是輕易就能改變的,在奶奶看來,娘家就是娘家,婆家就是婆家,哪有女方帶著奶奶到男方家過年的道理,不成體統。
白日裡,沈靜姝想在電話裡反駁她,那又有誰規定,結婚後必須到男方家過年呢?
但這話她也隻心裡說,說出來,除了讓奶奶生氣,改變不了什麼。
且說飯桌上,陸家人其樂融融,推杯換盞,聊著家長裡短。
沈靜姝默默吃著東西,她本就是個不擅長交際的性子,與人相處也都是溫吞慢熱的,何況陸家人聊的話題,她也插不上話。
直到春晚節目出現第一個催生主題的小品,賀珍順理成章將話頭引到了沈靜姝身上——
“靜姝啊,你和阿晏結婚也有半年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要個孩子啊?”
催婚、催生、催二胎,這樣的話題好像從不會在過年缺席。
一時間,飯桌上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她和陸時晏。
沈靜姝拿著筷子的手頓住,表情也有些僵硬:“我……”
她下意識的看向身側的陸時晏,烏黑的眼眸裡帶著窘迫的求救。
怎麼辦。
快幫幫我。
陸時晏不緊不慢給她舀了一勺龍井蝦仁,嘴裡回應著賀珍:“我們不急。”
賀珍眉毛挑了挑,笑著說:“你們小年輕不急,老爺子可想抱曾孫子呢。靜姝啊,你奶奶肯定也想看到曾外孫吧。”
沈靜姝幹巴巴地擠出笑:“她沒催過我。”
賀珍:“………嘴上沒催,心裡肯定是想的,哪個老人家不想含飴弄孫,子孫滿堂呢。”
陸老爺子雖然想抱曾孫子,但見小倆口都沒那個意思,也適時止住話題:“他們才結婚,過一兩年再考慮也不晚。”
“靜姝倒是不晚,再過兩年阿晏就要三十了。”
賀珍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苦口婆心勸著沈靜姝:“其實早點生也蠻好的,你不是痛經嗎,生個孩子就不痛了。等孩子生下來,你就放在老宅裡,老爺子可樂意給你們看孩子了,我和你大伯也能幫著看……”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葉詠君勾了下唇,輕晃著紅酒杯道:“他們要真有了孩子,也不用大嫂你操心,我和維震還在呢。你和大哥要是想孫子了,還是抓緊給子璋找一個吧,子璋比阿晏大一歲,現在連個正經女朋友都沒有。”
賀珍一噎,沒想到葉詠君這個時候會出來說話,心裡暗自犯嘀咕,怎麼著,難道這葉詠君不想要孫子?
不過被葉詠君這麼一打岔,催生這邊的壓力,一下子轉移到催婚陸子璋上。
陸子璋頭都大了,無語地看了自家老媽一眼,打著哈哈:“我還不到三十,急什麼。不然爺爺,你給我介紹個像弟妹一樣溫柔漂亮的?”
陸老爺子瞪他一眼,“還溫柔漂亮的呢,要我說,你就該找個脾氣大一點,好治一治你這個狗性子!”
在一旁看熱鬧的陸子瑜沒憋住,幸災樂禍笑出聲來,然後被賀珍和陸子璋都瞪了一眼。
眼見注意力被轉移,沈靜姝暗暗松了口氣,不過她更加覺得,這頓年夜飯沒意思極了。
一頓飯吃到後來,陸家幾個男人都喝得有些面紅,陸時晏也不例外。
沈靜姝想上樓休息,但這種場合也不好先行離去,隻好坐在一旁,邊看春晚,邊刷微博,看那些段子手吐槽春晚。
微信上陸續收到除夕夜的祝福,各個群裡也開始發紅包,沈靜姝斷斷續續搶,一個晚上也搶了快三四百塊錢。
她看著餘額,心想能約鬱璐吃一頓火鍋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念頭剛起,下一秒,鬱璐的消息就發了過來:「當當當,除夕到,仙女在幹什麼呀?狗狗祟祟.jpg」
看到那個賤兮兮的哈士奇探頭表情包,沈靜姝眼底染上一絲笑意,回道:「剛搶了一波紅包,等你年後回滬城,請你吃火鍋。」
一隻小鹿:「除夕夜還被富婆姐妹惦記著,嗚嗚嗚嗚方圓五百裡都能聽到我感動的哭聲。」
一隻小鹿:「你現在是在陸家嗎?」
靜女其姝:「嗯,坐在客廳看春晚。」
一隻小鹿:「第一次在婆家過年,感覺咋樣。遞上話筒.jpg」
靜女其姝:「除了剛才飯桌上被他伯母催生,有點被尬住,其他就……還行。」
一隻小鹿:「果然有催生!不過我也沒好到哪裡去,我爸媽竟然給我安排了相親,咱就是一個大no特no!」
兩人互相吐槽了一番,鬱璐忽然問道:「那你奶奶今晚一個人在天河小區?」
提到奶奶,沈靜姝眼中的光芒就暗了些。
保姆是本地人,除夕夜晚也要回家過年,所以現在的確是奶奶一個人在家。
視線從屏幕調轉開,她側眸看向飯桌上,陸老爺子和兒子孫子們推杯換盞,熱鬧非凡的場面,再想到自家奶奶……
強烈的愧疚感湧遍全身,一顆心也不由得往下沉了沉。
她拿起手機,準備再給奶奶打個電話,但看屏幕上時間已經是晚上9點半。
這個點,奶奶應該睡了吧?白天已經打過了,現在再打,要說什麼呢。
她垂下頭,盯著手機屏幕出神。
忽然,肩膀搭上一隻手。
她偏頭看去,就見陸時晏垂眸看她:“不舒服麼?”
細白手指捏緊手機,她低聲:“嗯。”
的確不舒服,情緒上的不舒服,遠勝過身體上的不適。
陸時晏:“那上樓歇息。”
沈靜姝悄悄看了眼周圍:“那這裡……”
搭在肩上的手掌捏了兩下,他微俯下身,轉臉對陸老爺子他們道:“我頭有些暈,靜姝先扶我上樓休息。”
陸老爺子喝得紅光滿面,連連點頭:“行行行,你們先回吧。”
賀珍回頭問:“阿晏,要給你送碗醒酒湯嗎?”
陸時晏佯醉攬住沈靜姝的肩,淡聲道:“不用,睡一覺就好。”
於是,沈靜姝就這樣扶著陸時晏上了電梯,回到三樓臥室。
沈靜姝把燈打開,轉臉看到陸時晏走到沙發旁,斜斜躺下,她眉心微皺:“真的不用醒酒湯嗎?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用。”
他語氣很平靜,眼瞳深邃地望著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