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姝怔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看得出來的啊,你這副羞答答的樣子,就像麗娘見到柳郎,眉眼含情,春色無限。”
聞穎輕笑道:“果然被愛情滋潤就是不一樣,從前看你唱戲,麗娘的俏和羞,你拿捏得最好,嬌和媚這兩點,總缺了點味道,略顯不足。但最近你唱得這兩場,哎喲,那眼神的嬌媚,真真是從骨子裡流出來,我在旁邊看著,骨頭都要酥掉半邊。”
沈靜姝被說得不好意思,心裡也有些小小的驚詫。
她現在的狀態,很像戀愛中的人嗎?
不過仔細想想,自從陸時晏回國之後,她和他之間的相處的確和諧了一些,平時聊天的次數也多了。
就比如剛才,她看到下雪,會產生拍照片分享給他的念頭。
但這要放在從前,她壓根不會拿這種瑣碎的小事去打擾他,覺得沒必要。
“靜姝,靜姝?”
“嗯?”沈靜姝回過神來。
“走神想什麼呢,想老公啦?”聞穎彎眸調侃:“再上兩天班就放假了,到時候你們小倆口能天天膩在一起了。”
說到這裡,她又想起什麼,看向沈靜姝:“我記得你年二九還要去番茄臺的春晚演出是吧?”
沈靜姝嗯了聲:“和浙昆的賀杭二搭。”
聞穎道:“賀杭啊,俊男美女組合,不錯不錯,到時候我準點守在電視前看。”
沈靜姝笑:“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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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二十八的晚上,陸時晏出差回來,這是年前最後一次出差。
當晚臨睡前,他跟沈靜姝說起明天搬去錦園住的事。
這是陸家的規矩,每年二九、三十、大年初一,再忙都要回來過年,一家人團聚,住上三天。
聽到要搬去錦園,黑暗阒靜的夜色裡,沈靜姝不自覺輕蹙起眉頭。
她內心是想孝敬陸老爺子,和陸時晏多陪陪他的,但一想到搬去錦園,就要和大房一家、以及並不熟絡的公婆同住一個屋檐下,便有種無所適從湧遍全身。
耳邊仿佛又想起聞穎吐槽她家婆婆的聲音:“最煩過年回鄉下了,老太太看你幹什麼都不順眼,起得晚了背後要說你懶,化個妝就嘟哝你好擺愛俏不安分,我跟我老公結婚都五年了,她明知道我不吃辣,頓頓飯菜必有辣椒……結婚前說什麼把兒媳婦當親女兒疼,都是騙人的鬼話,誰信誰就是傻子!”
沈靜姝雖然和婆婆葉詠君接觸次數屈指可數,但每每想到中秋那天晚上婆婆打來的電話,心裡就像扎了一根刺,叫她心虛,愧疚,又窘迫不安。
縱然如此,錦園還是得去的。
她既然和陸時晏結了婚,總得要和他的家人相處的,這是避免不了的事。
“明晚有演出,上午就得去現場排練……”
她側身窩在男人的懷中,闔著眼,低聲道:“不然我明早收拾好東西,你幫我帶過去,等我演出結束,直接回錦園。”
“可以。”
陸時晏低低道:“明晚我去接你。”
沈靜姝眼皮輕動,忙不迭道:“不用了,司機接送就行,你就好好在家陪爺爺和爸媽……”
她怕陸時晏大晚上專程來接她,陸家人又有微詞,覺得她太嬌氣,大冬天的,非得要丈夫親自去接。
房間內沉默下來,兩人都沒說話。
好半晌,陸時晏撫了下她的背,語調不冷不淡:“睡吧,明天再說。”
女孩子好像十個有九個氣血不足,沈靜姝也不例外,冬天就容易手腳冰涼,睡半天被窩也暖和不了。
可現在被窩裡有個男人,簡直比電熱毯還有用,靠在他溫熱的懷抱裡,沒一會兒,她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睜眼醒來,就是忙碌的一天。
吃過早飯,簡單收拾了一下住三天要用的洗漱用品和衣物,沈靜姝便坐車前往電視臺,開啟新一天的工作。
陸時晏直至午飯後,才拎著個小行李箱,前往錦園。
春節,是錦園最熱鬧的時候。
陸維震和葉詠君夫妻倆也回來住,剛到三樓房間打開行李箱,門外便有佣人稟告:“先生,太太,二少爺也回來了。”
“知道了。”陸維震淡淡應了聲。
眼角餘光瞥見妻子整理衣物的動作停住,他示意佣人先下去,又走到葉詠君跟前:“趁著過年這幾天,你和阿晏好好聊聊,親母子何必搞得這麼僵?”
葉詠君嘴角微凝:“他哪有把我當母親?便是陌生人都不如。”
陸維震抿唇不語。
葉詠君帶著幾分怨氣,掛衣服的動作也大了些,像是泄憤似的,悶悶道:“都這麼大的人了,還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就為了我把他送出國,沒叫他趕上你媽的葬禮這件事,跟我冷了這麼些年!他怎麼不想想,出國讀書是多好的機會,多少人想出去,家裡都沒那個條件!我們累死累活賺錢為什麼,還不是為了他有出息,過上好日子!他倒好,半點不懂感恩!”
“我知道你是為了阿晏,為了這個家,可你也得考慮他的想法,當年阿晏明說了不想去……”
“他那個時候還是個初中生,知道什麼?留在國內讀書有什麼出息,哼,像大哥家那兩個,在國內渾渾噩噩,本科都考不上,還不是我們拿錢丟到澳洲鍍金回來?”
妻子性格強勢,陸維震也不與她爭辯,隻道:“過去的事再說也沒意義,就說現在,你若還想跟阿晏維系些母子親情,就趁這幾天都在,多聊一聊。”
“我倒是想聊,可他不配合,說不到兩句就走,我有什麼辦法?”
“你和阿晏說不了,找個中間人嘛,靜姝性格溫柔,你跟靜姝關系搞好點,完了她回去吹吹枕頭風,阿晏會聽的。”
葉詠君擰起眉頭:“我是他親媽,還要靠個外人來幫我說好話?”
“什麼外人不外人,她是我們兒媳婦,是一家人。”陸維震糾正著,“你啊,就是太忙,忙到不願意拿時間去了解孩子們。要不然,M國市場那邊你別管了,回來歇段時間……”
“那可不行,M國那邊我怎麼能不管。”葉詠君毫不猶豫拒絕。
陸維震不置可否。
M國市場這幾年趨於穩定,完全可以放人過去管理,但妻子愛權,闲不住,不舍得退。
忽然,門外傳來兩下敲門聲。
陸維震回過神,偏頭應了聲:“請進。”
門被推開,一身黑色單排扣羊絨大衣的陸時晏站在門邊,筆挺身形如孤松,英俊的臉上神色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緒。
“爸,媽。”
他出聲喊道,語調也如神情一般,不冷不熱。
陸維震微怔,沒想到兒子這就來了,那他和妻子剛才說的話,他聽到多少?
“回來了啊。”陸維震露出個笑容,又往他身後看了看,“靜姝呢?”
陸時晏:“她今晚有演出,去電視臺彩排,晚上再回來。”
“今天都二十九了,她還忙著呢?”陸維震有些詫異:“工作重要,身體也重要,你得跟她說,勞逸結合。”
“嗯,知道。”
陸時晏看了眼屋內那側著的身影,剛準備離開,就聽葉詠君出了聲:“她倒是比我們都忙。”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叫空氣中的氣氛凝固。
陸時晏沒接茬,陸維震打圓場:“年輕人忙工作是好事,咱們這個年紀的時候,不也沒日沒夜地忙嘛。”
觸及丈夫的眼色,葉詠君垂了垂眼,不再出聲。
陸維震對陸時晏道:“你先回房休息吧。”
陸時晏轉過身,直接走了。
身後門關上,隱隱約約能聽到陸維震埋怨葉詠君:“你非得說些叫阿晏不高興的?”
葉詠君回懟:“你不看看他是什麼態度,板著一張臉叫爸媽,跟我欠他八百萬似的。”
天花板上吊著的水晶燈,縱然沒開燈,依舊精致華貴,但仔細看,便是隔三差五去打掃,仍舊蒙上了一層灰塵。
這個家,真陌生。
夜幕降臨時,陸家人齊聚在飯桌吃飯。
大房察覺到陸時晏和葉詠君微妙的僵持,也不敢多說話,隻一個勁兒勸著多夾菜。
吃過飯,陸老爺子坐去沙發看電視,特地叫陸時晏調了沈靜姝演出的頻道。
其餘人也都坐在沙發上,兄弟妯娌間聊著家常,陸子瑜和陸子璋捧著手機在旁邊玩,陸時晏坐在陸老爺子身旁,看電視,守節目。
見屏幕上那些唇紅齒白的流量小生蹦蹦跳跳唱著歌,陸老爺子直皺眉:“現在的年輕男孩子,一個個塗脂抹粉,搞得比小姑娘還要俏……”
陸子瑜在旁笑著接腔:“爺爺,這些可都是當紅男愛豆。”
陸老爺子撇撇嘴,不以為然:“啥愛豆不愛豆,要是子璋和阿晏敢搞成這樣,我拿拐杖敲斷你們的腿。”
說話間,唱歌節目結束,主持人上臺念串詞,引出下個節目《戲曲薈萃》。
這節目請了京劇、越劇、昆劇、豫劇等多位演員,來了個戲曲大串燒,沈靜姝和賀杭演出其中昆曲部分。
電視裡戲腔一響起,沙發上圍著的眾人也都暫停手邊的事,不約而同看向電視大屏幕。
隻見經典越劇《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唱完後,一陣仙氣飄飄的幹冰轉場,裝扮清麗的沈靜姝從舞臺右側走出,而手執柳條的賀杭從左側走出,兩人在正中間匯合,情意綿綿唱了起來。
“這個唱小生的挺眼熟的。”陸子瑜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想起來,“對了,中秋那回二嫂去港澳臺出差,好像就是跟這個賀杭唱來著,他們倆大晚上的對戲,還上澳城報紙了呢。”
賀珍剝著砂糖橘,面露驚訝:“上報紙了?”
“嗯吶,我有朋友在澳城玩,我順便問起她昆劇團演出的事,她就說昆劇演出上報紙了。還跟我吐槽,現在唱戲的也搞娛樂圈那套,鬧什麼亂七八糟的緋聞。”
陸子瑜眉飛色舞道:“別說,這小生扮相可真俊,卸了妝估計也是個大帥哥。二哥,二嫂和帥哥搭戲演cp,你不擔心嗎?”
這話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出來的。
陸時晏卻不是願意開玩笑的人,淡淡乜她一眼:“照你這意思,娛樂圈的演員談了戀愛結了婚,都不用演感情戲,直接退圈息影得了。”
陸子瑜一噎,小聲嘟囔道:“因戲生情的可不少。”
“啊呀,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你二哥長得可比這小生英俊多了,咱們陸家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明眼人都知道選哪個好呢,你二嫂又不糊塗。”賀珍拍了下陸子瑜的肩膀,餘光偷偷打量著葉詠君的臉色。
葉詠君面無波瀾,正一錯不錯盯著電視屏幕,仿佛壓根沒聽到他們的對話。
短暫的昆曲選段唱完,陸老爺子問陸時晏:“靜姝唱完了,就該回來了吧?”
陸時晏:“嗯,車已經在電視臺等著了。”
“那就好。”陸老爺子點頭:“她也辛苦了,你打個電話問問她肚子餓不餓,叫廚房準備些吃的,外頭冷,回來也能吃口熱乎的。”
陸時晏拿起手機,到外頭打電話。
見二孫子走開了,陸老爺子看了眼其他人,語重心長道:“大過年的,難得聚在一塊兒,大家都和和氣氣的,別鬧些不愉快,都知道了嗎?”
一家人紛紛應著是。
電視節目也無聊,陸老爺子沒看多久,就回房間休息。
賀珍組了個牌局,大房和二房兩口子,正好湊成一桌麻將。
很快,哗啦啦的搓麻將聲音響起。
將近10點,門外才傳來車子駛入聲。
佣人先進門稟報:“二少夫人回來了。”
陸子瑜抬了抬眼皮,朝門口看去。
隻見穿著短款米白色羽絨服的沈靜姝緩步走了進來,腰間卻系著一件黑色的夾克外套。
陸子瑜挑了挑眉:“喲,二嫂,你這搭配倒是新奇。”
這不高不低的一聲,叫客廳內眾人都往沈靜姝那邊看去。
沈靜姝沒想到這個點,客廳還這麼熱鬧。
她拉緊身上的夾克衫,硬著頭皮和麻將桌那邊看來的長輩們打招呼:“爸、媽、伯父、伯母。”
長輩們點頭示意,目光也都好奇地落在她身上那件男款的夾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