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暄見她好奇,便笑著道:“都是額娘給的,你去她那兒,保管能見著更多。”
果然是如此,而且……太子嫔娘娘的膳食也比別處好吃。順頌小口小口文雅地喝著奶茶,心裡美美地想,她明天也要約著舒和早點過來請安,這樣又能吃一頓太子嫔娘娘的早膳呢!
本意想睡懶覺才讓她們晚點過來的程婉蘊並不知道自己以後很難再睡懶覺了。
今兒是個清朗的秋日,日頭早早就露了臉,用完膳,程婉蘊又讓兩個兒媳婦帶佛爾果春、額林珠和茉雅奇一塊兒去寧壽宮給皇太後請安,順道陪著幾個孩子在那兒玩一會兒,她正好能專心收拾東西。
額林珠對這兩個新來的嫂嫂、弟妹都很喜歡,她雖然平日裡大大咧咧的,但卻看得出來兩個人的性子都是好的,雖然不會跟著她胡鬧,但也不會跟額娘阿瑪告狀,有時還會替她遮掩說情呢。而且她們進門來,都很用心地給她們親手準備了見面禮,完顏氏給她畫了一副騎馬的小像,竟然畫得十分有八分相似,讓額林珠嘆為觀止。舒和給她的小馬做了一件披掛,上頭全是拿金線一針一線繡的,也精細非常。
兩人給弘晉的都是鵝,完顏氏是畫《弘晉大戰大鵝圖》,把弘晉畫得威風凜凜,弘晉見了就嚷著要掛在他床頭去。富察氏是給他的則是一隻胖乎乎的大白鵝玩偶,個頭比弘晉還高,裡頭填的就是鵝毛,抱起來還暖和,這下弘晉可算滿床各式各樣的大鵝裡來了個大鵝王。
完顏氏給佛爾果春的是一隻活兔子,但那兔子耳朵居然不是豎起來的,而是像小狗一般垂在臉頰兩邊,格外可愛,聽說是專門找了人去廣州十三行找荷蘭人買回來的。
這垂耳朵的兔子是黑白色的,毛又長又密,還叫剃頭師傅精心修剪了一番,顯得腦袋更圓更可愛了,這本來是一對的,最後路途遙遠隻活了一隻,這隻還專門養了半個多月,養得又胖又健康才送進來。佛爾果春喜歡得不得了,要不是這兔子一邊吃一邊拉,她都能抱著睡覺。
後罩房因此多添了一隻小動物,倒也熱鬧了幾分,旺財走以後,後罩房上下所有人都低落了好久,即便劉側福晉說當年送給她的旺財的同胞兄弟的兒女下了崽,其中有一隻也是這樣四眼金包銀的小狗,和旺財生得很像,說要送給額娘,額娘最後還是沒要。
額林珠知道,額娘不想再養狗了。
隻有旺財才是旺財,不能替代。
富察氏給佛爾果春的則是找戴春林專門定制的兔兔香粉,還是蜜桃味的,撲在臉上細膩如雲霧,這東西就是宮裡都難尋,惹得愛臭美的佛爾果春一個勁抱著富察氏甜甜地叫好嫂嫂。
她們都是專門千方百計打聽了東宮孩子的喜好才準備的,唯有茉雅奇她們兩家都沒打聽出什麼來,東宮裡的二格格似乎說不上特別喜歡什麼,也說不上特別討厭什麼,混在兄弟姐妹裡,似乎更是不大起眼。
最後完顏氏給她做了一雙鞋子,富察氏準備了一盒通草花纏起來做的簪子。叫兩個嫂嫂有些為難的神情,茉雅奇卻很乖巧懂事地收下了,笑著說:“我很喜歡,謝謝兩位嫂嫂。”
日子很快過去,等到了成婚的第九日,弘暄和弘晳要陪著自家福晉回娘家歸寧。天氣很好,風很涼爽,但兩兄弟的心都有些七上八下的。
兩人在前頭慢吞吞地騎著馬,後頭跟著自家福晉的馬車,兩兄弟並肩控馬而行,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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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家和富察家不在同一條街,分道揚鑣時兩人相互握了握腕子,都有種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
這回沒有兩個蒙古女婿幫忙,這倆果然都被灌得找不著北,弘暄純粹是酒量不行,葉赫那拉氏很護著女婿,捏著擀面杖眯著眼睛守在一邊,羅富安喝得膽戰心驚,都沒敢多灌。
弘晳則是被富察家的眾多兄弟圍攻,哈日瑙海那日撒腿跑得太快,最後也沒被逮住,富察家的兄弟一直記著呢,可算狠狠報了迎親時的仇。
而兩家的夫人看著女兒面色紅潤、嬌嬌羞羞地回家來,也放下了大半的心,不由細細地關起門來關心女兒婚後日子過得如何。
李榮保的夫人覺羅氏,她出身闲散宗室之後,時常出入宮闱,對宮裡的消息更靈通些,弘晳阿哥在做西洋機器,這是宮裡人人都知道的事,覺羅氏生怕他是個性子古怪的人,不好相處,因此特意執了女兒的手,小聲地問道:“這幾日相處下來,二阿哥如何?”
誰知,舒和彎起眼睛笑道:“額娘不必擔憂了,二阿哥是極聰明又通透的人,他很明白宮裡的規矩,在外頭不曾有一點失禮,女兒跟著他去給皇上磕頭,皇上待他極親切,甚至疼愛更甚皇長孫。他的字也寫得極好,女兒替他收拾過一回書桌,隻要隨手拿起一本書,隨意翻一頁,隻告訴他頁碼、回目,他就能背出來裡頭的字句,一字不差。額娘,二阿哥是因著比讓人聰慧太多,因此在凡夫俗子的眼裡才顯得那般不同,但好在太子嫔娘娘明白他,一直寬容、支持他,他才能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覺羅氏撫著胸口松了口氣:“這樣額娘就放心了。”隨即又笑道,“進門不過幾日,就摸透二阿哥的性子了?看來二阿哥也疼你。”
舒和面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輕輕“嗯”了一聲,依偎進了母親的懷裡:“二阿哥喜歡算學,喜歡西洋的科學,您之前嘗說女兒讀那麼多書沒什麼用處,讓我多學些容顏婦功要緊,但女兒如今跟二阿哥一塊兒學那西洋科學,以往讀得雜書倒全用上了,二阿哥還誇女兒一點就透,學起來比造辦處幾十年的師傅們都快呢。”
覺羅氏不由笑出聲來:“你這樣投其所好也好,聽額娘的話,你就是該這樣牢牢把二阿哥把住,那烏蘇氏的側福晉即便身份再尊貴,也不足為懼了。至於那格格強氏,更不必放在眼裡。”
舒和搖搖頭:“二阿哥不是耽於內圍的人,他平日裡很忙很忙的,除了去上書房念書,回來要寫字做功課,做完還要聽萊先生授西洋課,隨後自己還要花好長時間去專研那西洋機器,他現在和工部的官員也有來往,因為那東西已經不是單憑造辦處能做出來的了。”
平日裡烏郎罕濟爾默氏和強氏幾乎都見不著二阿哥的面,她倒是見了兩回,強氏有些小心思,想學算學討二阿哥的歡心,結果聽下頭的奴才說,她做了兩題,題沒做出來,倒困得眼皮打架,趴在書桌上就睡著了,起來還落了枕。
舒和聽完哭笑不得。
烏郎罕濟爾默氏就更安靜了,也不愛出門,舒和還瞧不出她的性子,便平常心待著了。
至於額娘說的,學那些科學是為了把住二阿哥的心,她倒不全是為了這些,她也是學得時候覺著有趣,才沉下心學的。
西洋的學問在別處是學不到的,很有趣,很新奇,舒和本以為進了宮就要像額娘那樣相夫教子一輩子了,以前讀得書再也不能讀了,誰知東宮和她想得不一樣,弘晳也和她想得不一樣,她還在弘晳的書櫃裡翻出一本《西廂記》,這樣的書她在家都得偷偷摸摸地看,要許哥哥們不知多少雙襪子鞋子扇墜子哥哥才會從外頭給她買過來,弘晳阿哥居然能大喇喇擺在書櫃裡。
雖然也欲蓋彌彰地套了個《大清會典》的皮掩人耳目,但也容易被人發覺啊!
弘晳阿哥進來瞧見了,很是平常地說:“你喜歡看這些?額娘那邊有好多,回頭我給你借一箱子來慢慢看,隻要不被阿瑪瞧見就行了。”
舒和就傻了,一箱子?居然能肆無忌憚看一箱子闲書?這日子過得也太舒服了吧!她當即就想泡一壺茶,讓茶房送幾樣點心,就這樣不管不顧地坐在窗子下頭看起書來。
不過,她好歹忍住了,因為弘晳要去找萊先生了,那位萊先生精通漢語,授課又耐心又溫和,舒和也想聽,準備借著送湯水的名義,躲在屏風後頭偷偷聽一會兒。
她覺著她不過進了東宮幾日,很多額娘教給她的道理、嫁為人婦後要做的那些緊要的事情,便全都被顛覆了。
打壓妾室、抓牢阿哥的心、早點生下嫡子,要討好太子嫔娘娘,也不要對太子妃娘娘失禮怠慢,要管好自己的院子,要如何如何……
但她進來以後卻發現,除了當好家以外,這些好像全都用不上了,太子妃娘娘病著,太子嫔娘娘又寬容,東宮裡好像天生沒有勾心鬥角的氛圍,每日起來,推窗望見這秋日裡的日頭,總是覺著渾身暖洋洋的。
成了家的孩子,日子也平平淡淡的一日一日過下去了。很快進了九月末,眼見著天氣一日比一日涼,皇上便決定要提前出發去木蘭了。
就像歷史上那樣,太子爺、直郡王、三貝勒、四貝勒、八貝子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八阿哥都被點名隨駕而行。
妃嫔裡隨駕的是生下二十阿哥的高答應,四妃都沒跟著去,惠妃和直郡王自打今年六月明珠病逝之後,就變得分外低調。德妃和榮妃純粹是年紀大了,出門折騰也累,本也不愛出去,宜妃近年也不再承寵了,昔年的寵愛早已隨著容顏消逝,康熙敬重她們,出去玩卻不愛帶她們了。
這個高答應程婉蘊不大熟悉,因此在路上隻打了個照面,相互見了禮就是了,她本想一路上將十八留在自己的馬車裡看著,誰知康熙常要召見幼子,十八大半時間不是跟著康熙騎馬,就是在康熙的御駕裡陪著,讓程婉蘊心一直都懸著。
很快,長長的車駕蜿蜒如長龍,慢慢經過古北口,程婉蘊坐在馬車裡和舒和、順頌一起喝茶吃點心,順道看看書下下棋,婆媳之間分外安寧,而弘晉和佛爾果春早已嫌馬車裡悶,都跟著哥哥姐姐出去跑馬了。
順頌一口一個梅花樣的小棗糕,這裡頭還包了一點芋泥,不是很甜,綿軟又不黏膩,特別好吃,分到她手邊的小碟子沒一會兒就被她吃完了,就在她對著空盤子呆了呆的時候,就見舒和悄悄把她的分了兩塊過來。
兩人相視一笑,卻聽馬車漸漸停了下來,前頭不知生了什麼事,傳令的禁軍騎著馬來回跑動,高聲喊道:“停車——”
第164章 抽薪
雜亂地馬蹄聲來來回回,長得回頭望去都望不到盡頭的馬車隊像個遲緩老舊的齒輪,總算在官兵的呼喝聲中慢慢停了下來。程婉蘊一邊溫言安撫兩個頭一回跟著去木蘭的小媳婦,一邊掀起車簾往外望去。
她如今身份不同,乘坐的馬車又是太子爺鑾駕,幾乎就跟在康熙的御駕後頭,往前望去便是遮天蔽日的八旗旗幟,兩邊都圍滿了鑾儀衛、善撲營和巡捕營的侍衛,在經過古北口約莫一個時辰不到,這天就漸漸昏暗了下來,夕陽西墜照亮了兩邊蒼莽的戈壁,前頭是蜿蜒的黃土路,此地距離最近的行宮還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呢,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怎麼會忽而停車?
程婉蘊因心裡一直裝著對太子爺和十八的擔憂,神色便格外焦急一些。和程婉蘊一般疑惑地探出頭來的人有不少,有人悄悄使了人去打聽,但都被侍衛們用刀鞘攔了。
添金見主子神色焦灼,也不用程婉蘊多吩咐,就“滋溜”一聲跳下了車轅。他個子瘦小,平日裡覺著他幹巴巴的像根曬過頭的腌酸菜,如今這身形倒派上了用場,隻見他像個泥鰍似的從擁擠的人群裡鑽了過去,能護衛在康熙身邊的侍衛、親兵個個都是挑出尖來的,又要生得好看又要體型高大健碩,因此添金這矮個子幾乎是從他們咯吱窩裡鑽了過去,如遊魚一般,竟無人察覺。很快,他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鑽了回來,面上神色已經變了。
“娘娘,萬歲爺的御駕宣了太醫。”添金踮著腳湊到車窗邊上與程婉蘊耳語相告,他方才偷偷溜過去也不敢靠得太近,打老遠見著身穿補服拎著藥箱的太醫急匆匆地鑽進康熙那輛巨大的明黃蓋幔的馬車,便連忙又退了回來。
程婉蘊點點頭,強作鎮定地坐回了車內,面對順頌和舒和有些擔憂又疑惑的神色,她拍了拍她們的手,強顏歡笑道:“出關後路便難走了些,如今這天氣還算好些了,若是遇著下雨,一路泥濘,不是這個車陷了輪子,便是那個車輪子軋斷了,走走停停是常有的事情。”
“是,額娘。”兩人不疑有他,聽了解釋便松了眉頭,程婉蘊便趁機稱倦了,閉目養神地靠在了引枕上頭,順頌和舒和便相互比了個噓,一個給她蓋了毯子一個替她卸了手指上的嵌雜寶護指套,兩人很快連話都不說了,靜靜地挨在一塊兒共看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