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身葡萄紫,她真的不想穿進去,今兒烏希哈早早來毓慶宮玩的時候,她還沒換衣服,烏希哈就看見她擺在桌上的衣服了,她“噗嗤”一聲笑出來說:“你這兒哪來的老古董,我外祖母也有一件這花色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茉雅奇愣是沒敢說那是她的衣裳。總之,她心裡對額娘十分愧疚,可她還是沒法穿出去。連烏希哈都這麼說,她若真的這樣穿出去一定會變成女孩子裡的笑柄的。
正殿裡,太子妃也被煙火聲驚醒,她身子雖然虛弱,但那鬧了好幾日的腸胃,今兒卻忽然又消停了,她費力地坐起身來,輕聲喚利媽媽扶她出去看煙火。
如今入了秋,夜裡的風已經有些涼了,利媽媽便又是讓人生火盆又是找披風,忙活了一通,煙火都快燃燼了,太子妃倚靠在利媽媽懷裡,靜靜地看著天上一朵一朵開謝的花一般的燦爛光芒,當年她的大婚之日,宮裡也燃起了煙火,甚至徹夜不停,一直放到了下半夜。
如今,她卻隻能在這樣寂靜的深深庭院裡遙望著旁人的喜慶了。她還記得當年她坐在喜床上,她還在想,當太子妃有什麼難的,總不會比殺倭寇更難吧?那樣的豪情壯志,終究成了泡影,她就如同這煙火一般,輝煌一時,璀璨一時,竟很快就泯然在黑夜裡。
太子妃忽然低低笑了起來,這就是她的命嗎,原來這就是她的命嗎……
利媽媽隻覺著懷裡的人越來越冷,還似乎打起了擺子,便連忙又讓人將太子妃背回屋子裡,厚重的門扉在她身後緩緩閉合,將外頭的熱鬧也隔絕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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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大早,太子爺宿醉未醒,程婉蘊倒十分精神,一起身就神神秘秘地招來青杏和碧桃,詢問昨日弘晳和弘暄的新婚之夜如何。
碧桃憋著笑道:“奴婢早早就去抓了二阿哥身邊的太監打聽了,那群鬧洞房的小阿哥走了以後,二阿哥就對二福晉說‘那回你來毓慶宮解的算學題,你有沒有畫出來看過?’二福晉就答沒有,然後弘晳阿哥就讓拿紙筆來,原來那題目解出來,是一條彎曲閉合的線,合起來以後,就像個心,二阿哥說這叫心形線的幾何坐標……然後兩人就打開了話匣子,二阿哥問二福晉看過什麼算學書,二福晉一一答了,兩人就順道一起解了幾道二福晉平日裡解不開的算學題……”
程婉蘊:“……”誰會在新婚之日做數學題啊!
“然後呢……”她詢問得聲音都弱了。
“隨後二阿哥就又帶著二福晉從側門出去,去看他那打通了三間屋子的蒸汽機研究室,還有二阿哥已經完成了一半的蒸汽機,二福晉似乎有點呆,她應當是不太清楚二阿哥院子裡的構造,還以為側福晉和格格們會住在廂房,沒想到整個前院加後院一半的範疇裡,都隻有她和二阿哥以及蒸汽機。”
程婉蘊扶額。當初弘晳的院子在修的時候,他就堅持要壓縮留給後院的範圍,他的前院很大,留了起居的三間正房,其他地方都是他做研究的地方。後院前半部分也被弘晳重新拆了合並到前院,後院便隻剩下一排屋子,他沒在後院給富察氏留屋子,堅持富察氏跟著他住前院就夠了。於是後院那排房子一大半給了側福晉,另外兩間給了格格強氏。
程婉蘊跟太子爺不想當那等事事伸手安排兒子房事的父母,他既然堅持,即便他們強壓著他改變,也隻會讓他過得別扭不開心,又何必呢?於是便這樣奇怪地排布著。
“然後呢……”程婉蘊問得更加戰戰兢兢了,生怕富察氏覺著弘晳是個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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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福晉就誇二阿哥那蒸汽機做得真好,那麼復雜的工藝,一定費了不少心思吧。還讓二阿哥回頭給她看看設計圖稿,她還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呢,在家裡隻見過木制的水車。二阿哥聽了果然高興,立刻就要找圖紙出來,被二福晉攔了說天晚了先安置,這才乖乖被二福晉牽著回了屋。”
程婉蘊這才松了一口氣,富察氏是個聰明的女孩子,看來弘晳能被她吃得死死的。
“那弘暄呢?他那頭隻怕沒那麼多事了吧?”程婉蘊對弘暄的性子還是有一定信心的。
誰知,青杏和碧桃對視一眼,憋笑憋得更厲害了:“娘娘可有所不知……”
程婉蘊:“……”
好嘛,沒一個省心的!
第163章 兒媳
弘暄在新婚之夜鬧得大笑話,很快傳遍了毓慶宮上下,當然,為顧忌弘暄的面子,大伙兒都是背地裡悄悄地笑話著他。
就連程婉蘊都是躲在被窩裡跟太子爺說的:“他原在接親時就喝了不少酒,進門後又被人你一杯我一杯灌了滿肚子黃湯,太監給灌了兩碗醒酒湯,才能自個走進新房裡,等人都散了,也就再也撐不過了,倒在床榻上醉得不省人事。”
新婚之夜新郎官醉得不省人事,換做旁人隻怕心裡都不松快了,完顏氏倒是個想得開的,她也不抱怨,自個卸了妝發、換了衣裳,便和宮女們一塊兒伺候弘暄更衣,宮女打水來給他洗了腳,她也幫著親自替他洗臉擦手,將人都弄得清清爽爽了,便把人推到床榻裡頭,便也開開心心地側身睡了。
誰知,宿醉之人夜裡燒胃難受,三更的梆子剛敲過,弘暄就渴醒了。他醉了一場,人又迷糊,竟忘了自個娶了媳婦,人坐了起來,捂著生疼的額頭,眼睛還閉著就喊著:“慶順,倒水來。”
完顏氏迷糊中聽見了,便摸黑起來給他倒了水,偏偏她又是個安靜的人,輕手輕腳竟不吭聲,倒了茶水就遞過去。
弘暄伸手一摸,摸到一雙柔柔軟軟的小手,這哪兒是慶順那小子的手?他猛地抬起頭,這時才發覺這濃濃的黑暗之中,他的床榻邊似乎正坐著個披散著頭發、白衣裳的女人,他登時就甩飛了茶碗,還嚇得驚叫出了聲。
這下守在外頭的奴才們都聽見了,連忙舉著燭火闖進來,就看弘暄嚇得抱緊了裡頭的床架子,完顏氏則呆愣愣地維持著遞水的姿勢,似乎還沒鬧明白大阿哥在叫什麼。
燭光驅散了黑暗,看清了完顏氏白皙秀氣的臉,弘暄終於記起來今天他是娶了福晉啊!被嚇飛的三魂七魄回了體內,他默默從床架子上爬下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看了看被茶水打湿的被褥,隻好輕咳一聲:“我不小心打翻了茶碗,去叫人換新褥子來。”
跑進來救駕的慶順和完顏氏帶進宮伺候的宮女紅豆緊緊抿著嘴不讓嘴角翹起來,默契地低下頭出去開箱子找褥子,屋子裡又隻剩下了兩個頭一回見面的夫妻倆。
完顏氏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大阿哥這是將她當女鬼了……她用眼角偷偷地瞥向弘暄,卻發覺他的臉已經紅到了脖子根,神色也懊悔、尷尬,一副想鑽進床底下去的樣子。
她有點想笑,但又忍住了,於是小聲道:“大爺,我給您重新倒一杯蜜水吧。”
弘暄尷尬地點點頭。
喝完水換完被褥,兩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弘暄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僵硬得好似一根木頭,絞盡腦汁想找話說,想了好久好久,想起完顏氏在花箋上畫得月影與人影,沒敢轉過頭,隻低聲道:“對影成三人,那副小畫你畫得真好。”
完顏氏沒有回答,弘暄以為她也害羞,又自顧自輕輕地說下去:“今兒鬧了笑話你別生氣……額娘給我的宮女,我都隻當她們是宮女用著,我……我還不大習慣。我自己是個在宮裡嘗盡了‘百家飯’的人,後來到了額娘這裡,這日子才算安定下來。我不願將來我的孩子也重蹈覆轍,因此我一直在等我的福晉……弘晳總說,我隻要福晉一個就好了,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
完顏氏還是沒回應,弘暄總算鼓起勇氣往邊上望了一眼,才發現她呼吸平穩,竟已經睡著了。弘暄眨眨眼,終究還是釋懷地笑了。
罷了。這些話太沉重了,福晉沒聽到也好,他自己踐行於行便是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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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兩個兒子的婚事,眼看著弘暄和弘晳都跟自家福晉過起了屬於自己的小日子,程婉蘊也開始讓自己習慣每日早晚有兒媳婦進來請安的日子,就又開始忙活去木蘭圍獵的事了。
這對程婉蘊而言,才是真正性命攸關的大事。
季家的郎中先前已經被程懷章帶入京城,安頓在京城吳氏投過銀子的醫館中坐堂,因醫術高明,大可治毒蛇毒蟲啮咬,小到售賣蚊蟲叮咬的驅蚊膏,都賣得供不應求,還有人專門請了他去家裡看診的,竟還闖出了大大的名聲。
如今程家人仍在歙縣守孝,京城裡隻留了幾個掌櫃和可靠的老家丁,程婉蘊便趁一日起身,替太子爺穿衣的時候,裝作忽而想起的樣子跟太子爺說:“去木蘭的東西我都備得差不多了,對了,我額娘與人合辦的醫館裡聘了個妙手郎中,那人還是懷章在江蘇遇著請來的,尤擅治療蛇蟲啮咬,其他科也很是不差,我想著獵場上蛇蟲抓都抓不盡,您還記不記得,去年七爺家的二阿哥還被毒蟲咬了,狠狠燒了好幾日呢,弘晉和佛爾果春也是愛招蟲子的,每回去木蘭都被咬得滿腿包,不如請了那郎中隨行,咱們也算多有個預備。”
胤礽對這等小事倒可有可無,他回頭拍了拍她的肩笑道:“辛苦你了,既如此,便讓額楚去查查那人的身家底細,若是清白可用的,便叫來備著。”
安頓好了季郎中,又得了太子爺的首肯,程婉蘊心裡便定了一大半,卻聽著外頭小宮女隔著簾子福身回稟:“大福晉、二福晉過來請安了。”
“請到偏廳喝茶,稍候。”程婉蘊朗聲道,連忙將太子爺的帽子給他系上,囑咐何保忠將早點也提過去,太子爺得了康熙的旨,每隔十日便要給十八往後的小皇子、小皇孫講一回學,因此今兒早早便要走了,也來不及陪著她吃飯,便讓何保忠打包過去。
不是什麼大日子,程婉蘊很快也收拾好自個,家常衣裳,小珍珠鈿子,笑容和煦地出來見順頌和舒和。
兩人是一起從擷芳殿過來的,弘暄和弘晳也天不亮就去上書房了,二人還有些新婚的拘謹,見了程婉蘊連忙起身見禮,她讓青杏扶她們二人起來,道:“以後你們就知道了,我這兒是最沒規矩的,你們日後也不必起那麼早,都多睡一會兒。來,陪額娘一塊兒用早點吧。”
二人又乖乖應了是,便在程婉蘊的示意下貼著椅子邊坐了。
今兒早膳吃得是程婉蘊的早點老朋友手抓餅配奶茶,手抓餅做了十來個餡,奶茶也煮了兩樣用雲霧與茉莉混得茶底,先在奶鍋裡幹炒一會兒,炒出茶香與花香才加了牛乳熬出奶皮,再加上玫瑰花碎瓣與冰糖,又小火熬兩刻鍾,倒出來的奶茶又香又甜,還順口。
順頌一手捏著手抓餅,一手捧著太子嫔娘娘屋子裡才有的大大的奶茶杯,頗為好奇地觀察著杯子,那杯子也有趣,杯身渾圓,上頭粉飾了朱泥粉漿,做成了個小柿子的模樣,把手便是那柿子蒂,這柿子杯是一對,她手裡一隻,舒和手裡一隻,取得是好事成雙之意。
她覺著太子嫔娘娘屋子裡的東西總是很有趣。剛進宮那會兒,她就發現了,弘暄屋子裡從毓慶宮帶來的杯碗瓢盆都不是尋常見的款,比如他淨面的瓷盆,做得是個胖乎乎的南瓜,做得極像,連南瓜上的紋絡都條條分明,他書桌上還擺個小桃子的花盆,裡頭裝了水,養了幾根葉子圓圓的小綠色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