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樣的事,她很擔心兆氏還能不能入太子爺和康熙的眼,更擔心這個小姑娘出了宮以後,隻怕婚嫁也難了,所以程婉蘊出於同情,還是問了問弘晳,如果他喜歡,或許還能爭一爭。
畢竟在太子爺和皇上眼裡,就如同蒸汽機隻是個“機器”一般,兆氏她隻是個格格,也不過是個格格罷了。
但弘晳卻一臉認真道:“我就要一個福晉就夠了,不要格格。”
“……為什麼?你好好說。”程婉蘊眼神危險地盯著他,臭小子要是敢再說一次佔地方,她立刻就讓咪咪撓他!
弘晳眨了眨眼,試探道:“福晉跟我睡一個屋就行了,我就要一個福晉。”
“……”所以還是佔地方,沒地方安置對吧?
若是在後世,程婉蘊才懶得管兒子結婚不結婚,但這裡是大清朝紫禁城!康熙和太子爺怎麼可能答應他隻守著福晉過日子?
她不想理會他了,回頭又溫柔地拉過弘暄的手,和兩個孩子說:“實際上,你們兩個兄弟的福晉人選,你阿瑪、皇瑪法都要過問,雖說讓你們也看看,實際上也得你們皇瑪法點頭才成,就像前幾年一樣,往後要是不成,你們兩個也不要失望,額娘就不多言了。但側福晉和格格,應當十拿九穩,因此這裡頭有個林佳氏,她阿瑪是筆帖式,她很會彈琴,長得也不錯,你看她寫的字,娟秀溫婉,額娘想把她指給你當側福晉……”
“額娘覺著好,兒子也覺著好。”弘暄低頭紅著臉應了。
總算有個乖孩子了,選兒媳婦太難了!程婉蘊內心都要流淚了。
另一頭,跟著太監們回鍾粹宮的秀女們一路上你一嘴我一嘴地對起了答案來,原本秀女們對被排擠、疏遠的兆氏和富察氏都不敢深交,但經了今日的事,她們回來後,竟然就一致地團結了起來,並且洋洋得意地對其他沒有收到召見的秀女說起毓慶宮的所見所聞。
毓慶宮是怎麼樣的、太子嫔娘娘有多美、她們還答了什麼題目,其他秀女們也都聽住了,對她們所作之卷也紛紛說出自己的答案:“富察姐姐寫的準確,陽關正是在直隸安西州敦煌縣!在敦煌西南,我叔父就在那邊當知州呢!我還去過呢!”
而這一奇特地考量秀女們的方式,也在一夜之間傳遍了六宮,連在乾清宮批折子的康熙都噴笑了出來,倒忘了前幾日還狠狠責罵了太子,笑著喝了一杯茶,把折子一扔:“虧她想得出來,梁九功,你去一趟毓慶宮,把太子嫔考較秀女的卷子拿給朕看看,朕倒要看看她是想選兒媳婦,還是要選狀元呢!”
年輕時曾經微服盜用佟家子弟的名字參加過科舉的康熙對科考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興致,梁九功果然很快就拿回了卷子,還有不放心跟著來了的胤礽。
胤礽跟著來主要是怕康熙答不出來阿婉這些刁鑽的問題,回頭生了氣,幹脆把答案也抄了一份塞在袖子裡,打算跟皇阿瑪一塊兒答,回頭皇阿瑪要是卡了殼,他才好救場。
這考較秀女的題,胤礽全都是看過的,第一卷還好,阿婉說了,主要是想知道秀女們的性子,是溫和的、還是魯莽的,是開朗活潑還是內斂沉穩,秀女們下意識選擇的答案都能映射出她們性子的一部分,從而幫助她選到自己覺著與兩個孩子最相稱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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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覺著有些道理。
而第二卷的問題就天馬行空、無所不包了,有天文有地理,還有算學和詩文,所考察範圍囊括極廣,看不出究竟想考什麼,就連胤礽自己好奇取了來答,都不能答得全對,也不知阿婉究竟是怎麼想出來的。
程婉蘊:呵呵,當年為了考公務員,她做了不下五千道常識題,這些題目已經刻進了她的腦海中永世不能忘懷,為什麼,因為她!考了150分!居然隻是第六名!可惡!
太卷了,她還是沒能上岸,後來因經濟窘迫,不得不選擇了就業,然後就開啟了悲傷的996生涯,最後還為此丟了性命。
除了常識題,最後還有一道小作文題目呢,程婉蘊設置的題目是:“假設你在協理家事時,面對繁瑣、冗長、弊端叢生的雜務,有了改革利弊的好法子,且經過你小範圍的嘗試證實是可行的,但不論是手下的管事、奴僕還是府裡的其他格格,都寧願固執守舊,請問你要如何說服他們與你合作?”
前面的常識題考驗秀女們的知識儲備,並能讓她了解她們的長處與短板,而最後一個便是考驗她們為人處世與靈活變通的能力了。
對程婉蘊來說,與秀女們見一面兩面,都看不清這個人如何,但招聘會常用的性格測試題、筆試題,卻能幫她篩選到至少是四成真實的人。
選兒媳婦,和招聘員工,實際上差不多,都是要選最合適、最適崗的那個!本來皇家的婚姻,那和外聘幹部也沒什麼區別了。因為秀女們大多都學過規矩,甚至有些世家大族的格格,自小就出入宮闱,早就練就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通通都是面霸。
這種時候,她以為筆試篩選更重要!
胤礽覺著很新奇,康熙也覺著很新奇,這個法子用來折騰兒子、孫子乃至外頭的文武百官、門下屬臣……似乎也不錯啊!
康熙不由望著胤礽笑意盈盈地問道:“若是你,你要怎麼辦?就拿海貿這件事來說,你想設遠洋水師,朝堂上反對的聲音不少,朕問你,你怎麼說服他們?”
胤礽:“……”果然,頭一個被折騰的兒子,就是他。
倆父子連夜研究考公,康熙做題做得精神抖擻,睡夢裡竟然都還在做題,上完早朝回來,不由打著哈欠有些困倦,就聽梁九功回話道:“萬歲爺,德妃娘娘想請您幫著挑選十四阿哥的側福晉,如今正在花廳侯著呢。”
第150章 慈父
八月裡,暑熱已經重了,乾清宮裡卻沒有多擺冰山,康熙自打進了五十歲以後,就比較怕冷了,反倒德妃陪著看了片刻秀女的畫像就汗流浃背,但她也隻得忍著熱,言笑晏晏地捧起邱氏的畫像感慨道:“皇上,您瞧,這個秀女生得好不好?”
畫像與真人總有幾分不同,秀女那麼多,康熙並非個個都見過,因此一邊吃了口甜瓜一邊瞥了眼,也隻覺得生得秀美,並未多想,隻是皺了皺眉頭:“生得倒是不錯,這個出身當個側福晉是不是過高了?”
德妃嗔怪地睨了康熙一眼,把手裡的畫像都撇下:“您看您,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十四這個側福晉得選到什麼時候去?”
康熙哈哈笑道:“你前頭不是屬意那個伊爾根覺羅氏麼?滿洲老姓,家裡頭也還過得去,怎麼又看上了漢軍旗的……”梁九功連忙在一堆畫像裡找出伊爾根覺羅氏,將畫像呈遞上來,康熙略一比對,“比那個邱氏雖然差了點,但側福晉不能單單看容貌不是?可是十四那混小子屬意邱氏,讓你過來求?若是如此,這邱氏給了他做格格也無妨。”
德妃卻嘆了氣道:“這倒與十四很不相幹,他昨個才進來跟臣妾說,不要賞格格給他,他福晉完顏氏才生完弘明,臣妾心想也是,免得媳婦心裡不自在,格格以後什麼時候給都行,隻是不要傷了兒媳婦的心。”
康熙不贊同地搖搖頭:“你這當長輩的,倒體諒起小輩的心了。”
“這又沒什麼,臣妾隻盼著家和萬事興。”
這話說得康熙又點了頭,很是感慨地執了德妃的手道:“你這個性子,那麼多年都沒變,朕果然沒看過你。當年孝昭皇後去了,隨著時日久了,朕都快忘了她了,唯有你屋子裡還擺著孝昭皇後生前賞的畫屏,朕問你不忌諱嗎?你當時還是個庶妃,卻同朕說:‘娘娘當初待奴婢恩重如山,這畫屏聊寄哀思罷了,怎能相忘?又怎會有此心?’你這話說到了朕的心坎,這麼多年,朕都還記得呢。”
當初德妃不過是孝昭皇後宮裡的宮女,她若是得勢後就將老主子撇開,反倒落了下層,能從小小的宮女一路爬上妃位還養大兩個阿哥,德妃可不僅僅是靠臉。
當時她說這番話時,一是康熙接連失去兩個皇後,正是有意再次大封後宮之際,二是她剛生下老六,老四已經抱給佟佳貴妃了,康熙本就對她有一層歉意在,正好接著生育六阿哥,她很有希望能晉封嫔位,自然要借此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換取高位,以後才能在宮裡站穩腳跟,不至於連孩子都得送走。
那些傻的,隻會忌諱用死人的東西晦氣,但在德妃眼裡,這是嫔位的通天梯、是她變成德嫔最後一根旺火的柴。
當年的歲月仿佛歷歷在目,她一路走來多有不易,德妃依言坐到康熙身邊,這嘴裡的話此時也有了些真情實意:“日子過得真快,連十四都已經當阿瑪了,臣妾還記得當年十四生下來的時候,臣妾已經三十出頭了,真是受了好一番罪過,結果這小子又自幼混不吝,不知惹了臣妾生了多少氣、操了多少心,如今想來真是恍如夢中。”
康熙正是喜歡有人陪他懷念過去的時候,十四降生的時候是康熙二十七年,他也才三十五歲,正值壯年,意氣風發,能獵虎射熊,能遠徵漠北。如今這眼睛都花了,折子上的字那麼小,都得拿的遠遠的,或是戴著外邦的老花眼鏡才能看清。
膝蓋也痛了,手腕也沒了力氣,哎!
德妃知道差不多了,她笑道:“瞧瞧,都是臣妾不是,東拉西扯的,倒忘了正事了。就依皇上的意思,臣妾給十四仍舊選伊爾根覺羅氏便是了,這邱氏啊,罷了吧!十四才多大年紀,他這個歲數的時候,那麼多哥哥也沒有左一個又一個往屋子裡放人的,臣妾常常跟他說,要學學他四哥、學學太子爺,別總出去闲逛,他總當耳旁風,真是氣得臣妾肝疼。”
康熙卻想到之前德妃顧念老四府上沒幾個能伺候他的(接連沒了長子和次子,四福晉和李側福晉都因悲痛欲絕病倒),就想著給老四再指個側福晉,結果老四竟然還不願意,真是不知體諒母親的愛子之心。
然後順其自然地,康熙想起了前幾日石家出事,他還為了石家的破事兒怒斥了太子一通,於是也想到了同樣後院零零落落的太子。
剛沒了個側福晉,太子妃又不中用,康熙如今腸子算悔青了,幼時看太子妃隻覺著她剛強大氣,又自幼管家、極愛護弟妹,兼之石文炳得力,滿漢兼得,是個不可多得的太子妃人選。康熙原本想著,太子與兄弟多有嫌隙,選石氏也好,她弟弟妹妹愛護得多好啊,以後當了太子妃,想來也能擔起身為嫂子的職責,對太子下頭眾多年幼的兄弟多多關懷。
結果呢,她僅關懷石家兄弟罷了!
如今不得太子喜歡就罷了,身子骨不好生保養,還在為石家東奔西走,康熙這麼多年都不願對石家委以重任,難不成太子妃還看不出來他的意思?真是可惡,欺負十五體弱年幼,竟敢縱容石家謀取十五福晉的位置。
康熙想起來就恨得牙根痒痒,他最恨別人伸手擺布他和他的兒子。當年連索額圖想操控太子,他都一度動了殺心,石家又算什麼?當時康熙真想一口氣廢了太子妃,但見著堂下跪著請罪的胤礽,他又將話咽下去了。
廢了太子妃,保成怎麼辦?丟了臉面的是保成,還有他這個當初力排眾議選了太子妃的皇阿瑪,真是投鼠忌器!
康熙怒了一下,又冷靜了下來,不由想到,他三十五歲的時候,老十四都出生了,如今保成三十一了,才隻有三個兒子、三個閨女,這也太少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