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不僅自個上眼藥,她喝完茶眼珠子一轉,還不惜動人給納蘭府傳了信。
明珠隱退多年,但納蘭家可不像索額圖似的沒個好兒子,揆敘和揆方可都還在朝堂上站著呢!而且明珠兩個兒子都是文武雙全,揆敘如今是工部侍郎,揆方作為和碩額附(郡馬),其禮遇與公爵相同,如今還在宗人府裡領闲差,這兵部怎麼也比工部要好吧?而且保清的新嶽丈還在黑龍江當總兵,若是能趁機調回京師……
惠妃有信心,皇上回頭去查了太子妃的事兒,絕不會再給石家奪情,那朝堂上空出來那麼多位置,他們納蘭家不趁機搶幾個,可就說不過去了!
不僅是惠妃,嗅覺靈敏的其他三妃也從中嗅到了肉骨頭的味道,石家之前在東宮的羽翼下、在皇上的庇護之下,他們不能動,但現在石家自個命不好,官位是有限的,尤其是緊缺、油水大的位置,石家屁股下的位置誰都想要。
宜妃兄弟多,但當高官的沒幾個,她一聽惠妃去了乾清宮就笑了,她姿態優容地磕著瓜子:“太子妃想病一病就讓萬歲爺記著石家的好?哎,還是太天真了。”
前朝後宮息息相關,她們怎麼會坐視不理呢?哪個女人在後宮裡不想為家族謀利,畢竟家族興旺,她們的位置也會越穩當,隻是這事兒得徐徐圖之,不能貪心,也不能急躁。
“娘娘,德妃娘娘也去乾清宮了。”宜妃的宮女進來回說,“那咱們?”
“傻啊!我們可不這時候去,咱們家老五還跟著太子爺呢,這麼著急落井下石,你讓老五在太子爺面前怎麼抬得起頭來?”宜妃對德妃的舉動直搖頭,她這是全然不顧老四在太子那兒的面子,宜妃轉念一想,也不能說她不聰明,說不定是為老十四謀呢,畢竟老十四還是光頭阿哥,也沒領什麼差事。
老十四文不成,武倒還行,德妃想把小兒子塞到兵部去歷練歷練,也正常……況且,直郡王在兵部,老十四和老八又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似的。宜妃順勢想到自己的老九也跟在老八屁股後頭,她頓時又想生氣了——這小子挨了他多少打,就是不聽啊!那老八給他下迷魂藥了吧?宜妃氣結,瓜子都磕得更用力了,她可是四妃當中唯一仍然還能隔三差五侍寢一次的人,因此對康熙以及康熙對太子的態度心知肚明,東宮可倒不了,她這小兒子是在作死。
正如胤礽期望的那樣,宮裡的水就此攪渾了。
而毓慶宮裡,太子妃早已經在太醫的針灸下醒了過來,除了命人向外宣揚她暈倒的事,她便一直一言不發,隻是安安靜靜地望著床帳子頂。
外頭的人看不見她藏在被褥裡的手,早已經攥得掌心都出了血。
堂伯父不能退,退了石家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可是孝大於天,石家不想丁憂也得丁憂,康熙極為重孝,他讓誠郡王修的《大清會典》還把官員丁憂寫進了律法裡,若有官員匿喪者,革職,永不起復。
尤其對文官丁憂是非常謹慎的,輕易不願“冒天下之大不韪”實施奪情起復。當初為了治河,靳輔上報丁憂,可康熙認為治河的事,旁人補員臨時接替不如靳輔能幹,就諭令靳輔不必去職,回籍治喪後,仍屬理河道總督各項事務,身著素服辦公。為此,康熙還特意下旨跟朝臣們解釋強調:“此系朕因河道要缺需人起見,破格奪情,才開在任守制之例。”
可見奪情,也不是說奪就奪的。
而武官丁憂一般比文官更松一些,武官自古就有所謂“金革奪情”的慣例,身為武官,在國家需要的時候,即便重孝在身,也要舍孝盡忠,隨時披掛上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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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尷尬的是,石家雖為武官,但……大清現在內外清平,並沒仗可打。
石家乃至於她,都不能為此講情,否則就是不孝了,相反,石家一定要表露出極為重孝,要立刻上報丁憂,或許還能讓皇上高看一眼。
而最好的法子,是求太子爺為石家說情了……太子妃心頭顫抖,禁不住抬手撫住了眼睛。
當初她言之鑿鑿,即便太子爺不喜歡她,她也不稀罕。
誰知才不過幾日,她卻必須為石家低頭了。
好一會兒,她才深吸了一口氣,對在床榻邊替她嘗藥的利媽媽顫抖著聲音輕輕地說:“回頭等太子爺回來,媽媽替我去請太子爺來正殿一趟吧。”
利媽媽吹著清苦的湯藥微微一頓,雖然應了,但她低下頭時卻苦笑連連。當初娘娘不願聽她的跟太子爺服軟低頭,如今用得著太子了才又讓人去請,焉知太子爺心裡會如何想?
一切都太遲了啊。
第131章 原來
“給程家抬旗?”程婉蘊一見到太子爺就被這消息驚得瞪圓了眼。
胤礽一笑,幹脆彎腰鑽進了阿婉的馬車,她這車還是當初她懷額林珠時去木蘭胤礽賞她的四輪朱頂車,十分寬敞舒適,即便阿婉用了那麼些年,如今還保養得像新的,這車桐油是去年新上的、輪子也換了,還用上了英吉利人最新弄出來的什麼彈簧減震裝置。
奴才們伺候得盡不盡心,便全在這些細枝末節裡,不是給你遞多少消息、除掉多少人,能把自家主子護得密不透風才是真的。
胤礽感嘆,在這上頭,他似乎也託了阿婉的福,沾了她與人為善的光。
他一進去就發現三個被裹得金光閃閃胳膊都抬不起來的娃挨在角落裡玩九連環,並且齊齊抬頭喊了聲:“阿瑪!”
弘暄實際上有些怕胤礽的,因此叫了人以後就腼腆著沒說話了,弘晳正跟那九連環較勁,喊了人又專心去解了,倒是額林珠一點兒也不怕,立刻擠了過去,扒在胤礽肩頭告程婉蘊的小狀:“阿瑪,我都熱出汗了,額娘也不許我脫衣裳。”
胤礽失笑,摸了摸她的頭:“若真是出了汗,還真不能脫衣了,否則更易著涼,再忍忍,不一會兒回了宮裡就能換了,外頭確實冷,你們額娘是為了你們好。”
程婉蘊瞪了閨女一眼:“別想脫!”
馬車裡雖然有炭盆,卻沒什麼用處,外頭馬車壁都結了冰,不捂緊些怎麼行?
“弘暄,帶弟弟妹妹去你們阿瑪的車上坐,”程婉蘊心裡還記著抬旗的事,連忙將孩子們都趕小雞似的轟下去,“額娘有話和你們阿瑪說。”
“是,額娘。”弘暄聽話,也不多想,立刻就起來了。
“我就知道,我早料到了!”額林珠撅了噘嘴。
弘晳抓著解到一半的九連環一邊彎腰下車,一邊好奇地回頭問:“料到什麼?”
額林珠很是小大人地嘆了口氣才跟著下車:“額娘每次見著阿瑪就顧不上我們了。”
“額林珠!”程婉蘊微微紅了臉,氣結,“你連額娘都敢編排!”
額林珠立刻頭也不回地跳下車撒丫子就跑——阿瑪從來不打她,可額娘急了是真打啊!
胤礽卻以拳抵唇,伏在車裡暗笑。
等三個孩子都被何保忠接上了車,程婉蘊也放下了車簾子,坐到胤礽身邊來,很順手就要給他倒茶,卻被他一把摁住了手,拉到懷裡抱著,鼻尖就搭在她的脖頸側,這動作熟練得活像後世的打工人疲憊下班後一回家就抱起自家貓狠狠吸一大口一般。
程婉蘊對太子爺的吸貓行徑已經習慣了,他每每和她分開,哪怕一兩個時辰、半日光景也要抱抱她、聞聞她的味道,好像出門打怪打殘血了回她這泉水回血回藍一般。
她就靜靜地給他吸個夠,順道隔著衣料摸摸太子爺的胳膊,略微也有些遺憾——這大冬天的穿得都厚,都摸不著肌肉了。但她這點遺憾也就一晃而過,因為她已經生完孩子也出了月子了,吃肉開葷那是遲早的事!
胤礽不知道她心裡念頭已如脫韁野馬般,連到時候要將他如何拆吃入腹醬樣釀樣都想好了,他松開阿婉時就見她眼眸如水,像盛著濛濛細雨,臉頰鼻頭也微微發紅。
他還以為是抬旗之事讓她感激涕零,便捏了捏她臉頰,笑道:“高興吧,以後你和程家都再不會被人瞧不起了。”
程婉蘊還在內心對著太子爺幻想出來的肌肉斯哈斯哈,猛地又轉到抬旗一事,都有些回不過神,但這確實是個大事兒,她一下就將腦海裡不能細說的場面先揮之腦後,連忙小心地問:“皇上怎麼想著給程家抬旗啊?”
程婉蘊覺得太神奇了。
要知道,抬旗之制雖早有先例,但並不是很容易的事,尤其她家是從漢軍旗直接抬入滿洲旗,更是難事。想當初身為和碩額驸的石華善(太子妃的祖父)曾在吳三桂反清時,授安南將軍奉命守鎮江,他曾經上書求康熙給石家抬旗,稱石家本姓瓜爾佳氏,前朝時才改漢姓石,求皇上恢復石家祖上的旗人身份,康熙都沒同意。
太子妃家都沒抬旗,她抬旗會不會……太打眼了啊?程婉蘊頭一個想得就是這個。
胤礽卻冷笑:“石家抬旗?想都別想。”
程婉蘊對歷史不熟悉,因此不知道康熙不肯為石家抬旗真實原因在於——在平吳三桂時,石華善被康熙改授定南將軍,率部與簡親王一起進軍江西,石華善部守在茶陵,但吳三桂用兵詭秘,派兵連夜繞過簡親王的大軍偷襲永興,兵急如火,康熙在京裡與大陳們晝夜不眠研判局勢,跑死了數匹馬八百裡加急命簡親王進守茶陵,而令石華善急救永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