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蘊才不管閨女愛不愛吃呢,反正她愛吃!
她立刻讓人去炒紅油、切姜片蔥段和蒜片,又備好幹辣椒、花椒、青紅椒,以及除了牛蛙以外的配菜:洋蔥、包菜、豆芽菜、木耳、莴筍、年糕等等。
人多,林蛙實際上不夠吃,程婉蘊又讓人宰了幾隻山地雞,混在一起炒。
銅鍋莊子裡沒有,侍衛們還特意騎馬去附近鎮上買了幾個回來。
等太子爺怒氣衝衝踏進莊子裡的時候,卻被飄得遠遠的濃鬱鮮香撲了個滿臉滿鼻,進門一看,院子裡擺了三四張桌子,連侍衛親兵都圍在外頭的小桌上吃得頭都不抬。
他滿肚子煩心事頓時都不知飛哪兒去了,就見阿婉站起來笑著對他招手:“二爺快來吃林蛙,否則都要被這幾個孩子搶光了!”
林蛙?胤礽懵了一下,怎麼吃上這東西來了?胤礽想想林蛙那模樣,都有點下不去嘴。
他將信將疑地剛湊過去,嘴裡就被阿婉塞了一筷子,下意識嚼了兩下,熱乎乎又嫩又肥美,而且阿婉不知道怎麼做的,極入味,他咽下去還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睛:“怎麼樣,可好吃吧?”
胤礽默默挨著阿婉坐下,並下意識地吃了起來。
等吃得撐肚,他才想起來:他原本好像在生氣來著……
第124章 決裂
吃完了蛙,天色欲晚,幾顆銀釘子般的星星懸在夜空中,弘晳捧著望遠鏡跟著額林珠騎馬去草場上躺著看星星。
程婉蘊在院子裡切瓜果,又澆上新做的果醬和酸奶,十分快活地給所有人做些小點心。
太監宮女圍著給她打下手,侍衛們跟著阿哥格格出去了,周圍所有人都在忙,唯獨胤礽無所事事,站著院子裡吹著驟然涼下來的風,本已經忘卻腦後的那些不快,似乎被這冷水一吹,如同揚起的沙塵一般堵住了他的胸口。
他今兒進了澹寧居,才發現康熙、皇太後以及對外報病的太子妃都在。
胤礽穿過重重宮門,經過流水一般傳膳進出的小太監,邁進了已擺了膳的小花廳,就見皇太後與康熙坐在紫檀木雕喜鵲登梅的小團圓桌上,太子妃笑意晏晏地伺候在皇太後身側,親自替她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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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瑪嬤,您再嘗嘗這個全羊湯,味道正不正?可是科爾沁草原上的味兒?”太子妃用小碗兒盛了一碗羊香撲鼻的湯擺到皇太後跟前,笑道,“聽說蒙古各部每到立秋就會吃全羊湯,孫媳這也算在皇瑪嬤跟前班門弄斧了!”
皇太後高興地喝了一口,連連點頭:“你這是下了功夫做的了!味兒做得好!這立秋喝全羊湯的慣例,咱們那兒叫‘搶秋膘’,在草原上,立秋過後就很冷了,這全羊湯能祛風驅寒,強身健體,以前每年立秋都喝得著,來了京城裡頭,這種吃法就不多見了,難為你都想著!”
康熙也很高興,贊許地看著太子妃:“你有心了!”皇太後老了以後胃口精神都大不如前,已經很久沒有吃那麼多東西又說那麼多話的時候了。
今兒這膳全是太子妃敬上的各色蒙古傳統名菜,有些皇太後雖然克化不動,卻也能指著說出個一二三來,還讓康熙也多嘗嘗。
太子妃受到康熙誇獎,連忙屈膝道:“這都是兒媳應做的本分,怎麼敢擔皇阿瑪一聲誇獎?兒媳尚且自襯往日做得不夠好,仍舊日日懸心,怕自個沒盡到做兒媳婦、孫媳婦的本分,因此兒媳在此鬥膽,求皇阿瑪不要誇兒媳,您和皇瑪嬤若是見著兒媳有不好的,隻管罵、隻管教訓,才能教我革心易行,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呢!”
康熙點點頭:“你能這樣想極好……唉?保成來了!快進來!”言罷,康熙滿意地環顧了一圈,笑道,“這下咱們一家子就團聚了!”
太子妃怎麼在這兒?胤礽壓下心裡的各種疑惑,神色如常地進來打千請安,康熙連連擺手,溫和道:“坐下來一塊兒吃吧。”
胤礽拱手行禮,坐下後這才關心道:“兒子回城途中聽聞皇伯父病了?因急著回園子,還未登門探望,也不知如今是什麼境況了?”
“老了,都是戰場上落下的病,朕命太醫住在裕親王府隨時診治,方才裕親王府已遣人來回話,說是好些了,能喝些湯水了。”康熙也是松了口氣,隻要福全能挺過來,他不惜代價,他方才已經下旨御藥房各藥材,不論多名貴,都準許裕親王府隨意取用。
也因為福全好轉,康熙才起了念頭探望皇太後,沒成想太子妃竟然在此。
“皇伯父是有福之人,定能轉危為安的,那兒子明兒也去裕親王府探望一二。”
“不必了,那麼多人來來往往也不利於裕親王養病,朕已去瞧過了,你們這些小的等他好些了再去。”康熙微微搖頭。
胤礽便也稱是。
“來,你嘗嘗,這是蒙古的口味兒,難得能做得這樣正宗,這一桌子都是太子妃研習多日的手藝,她人在病中也不忘孝順太後,如今身子一好就來伺候太後,這份心實在難得。”康熙又指了指桌上的菜色,瞥了眼胤礽的神情,見他面色平靜,便在心中略微點頭。
胤礽方才急匆匆進園子時,被花喇追上說了一通太子妃最近從宮裡調膳房太監過來做蒙古菜的事情,心想花喇為何急著和他說這事兒,原來是要他心裡有數,怕他什麼都不知道,在皇阿瑪面前丟臉。
因此他壓下心底的火氣,平和地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太子妃,說:“這事兒兒子知道,太子妃的確有心了。”
太子妃垂下眼,臉上風波不動,又施施然福身行禮:“爺謬贊了。”
皇太後笑著拍了拍太子妃的手,親昵地喚道:“太子妃是真孝順,她還時常帶茉雅奇過來陪哀家吃飯,這孩子又安靜又乖巧,小小年紀都會寫字了!哀家見了就喜歡。太子妃又把已經學會做蒙古菜的兩個太監都留在哀家身邊,讓哀家即便在院子裡,若是隨時想吃些蒙古菜了,也隨時都能吃上。這麼多皇子媳婦裡,事事都將哀家放在心上的,唯有太子妃。”
胤礽微微一笑,不言語。
“這蒙古菜可不好學,”康熙吃了塊手扒肉,“太子妃是怎麼學的?”
太子妃笑道:“石家在京裡開了個羊肉館子,兒媳跟裡頭蒙古來的大師傅討了菜譜來,自個瞎琢磨了幾日,又怕浪費食材,便叫人從宮裡膳房裡取了些陳年的米糧、或是有些放老的菜肉,便先用這等食材來做試驗,等手藝好些了,才用那些好的,就這樣胡亂琢磨,倒也試成了!”
“什麼?”康熙頓時皺眉,將筷子拍在了桌面上,“送到毓慶宮裡的食材,竟有陳年的米?放老的菜?惠妃是怎麼管的!”
太子妃一副失言的驚慌,隨即跪下道:“膳房之事最是瑣碎,惠妃娘娘又是最仁善口松的,想來被底下的奴才蒙騙也是有的,兒媳想著直郡王妃生產在即,惠妃娘娘本就操心,這麼點小事就不要再鬧出來了,因此沒有對外聲張,如今也算物盡其用,請皇阿瑪不要怪罪惠妃娘娘。”
康熙臉黑了。
胤礽這才明白了,用一種奇特的目光去看跪著的太子妃,原來她在報病的這段日子裡,一心想著要如何反擊,奪回原本的權利啊!今兒才算發作了出來!她設了個套,利用了皇太後的慈愛、借了皇阿瑪的刀,唯獨漏過了他這個太子爺,把他瞞在鼓裡。
也是,她一向不把他這個太子爺看在眼裡。甚至在設局的時候,還留了個話縫,差點也將他埋進了那個她挖的坑裡。
他去了程家,而她去孝順皇太後。
若這事兒他不知情,皇阿瑪會怎麼想他?是不是會覺著他太寵愛阿婉了,太看得起程家了,連自己的皇瑪嬤都沒看望,卻去看望程家的老太太!這也是方才皇阿瑪向他投來那個眼神的緣故吧……太子妃為皇太後做菜孝敬的事,他若是知道,那就是夫妻一體,這事兒太子妃是代表他、代表東宮的孝心。
但若是他不知道,就是太子妃一個人的孝心,那他這個所謂正經孫子,還有什麼臉面?
花喇或許不知道太子妃想做什麼,但他還算機靈,已經嗅到一絲不對勁,特意趕來告訴他這件事,倒將他拉出了這個看似輕巧的陷阱裡,胤礽心底一片深寒,面上卻還要笑著看太子妃已經用幾句話陷害了惠妃。
果不其然,康熙聽完這話更生氣了。
這場團圓飯,因為康熙的怒火而不歡而散。在他心裡,膳房食材這事兒雖然小,卻無疑是直郡王借惠妃掌管宮務之便磋磨他的太子!
這招……就連已經忍太子妃到暴怒邊緣的胤礽都不得不承認,這幾句話完全掐中了康熙的死穴,而且太子妃說話不說透,由著康熙自己往深了想,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送給東宮的食材不新鮮——是惠妃怠慢東宮——惠妃如何敢這麼做?是直郡王給了她底氣!——直郡王為何敢欺辱東宮?身為皇長子他自小就跟太子阿哥苗頭,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順道又掀開了康熙早年失去了最深愛妻子的傷疤,血淋淋往上撒鹽——欺朕的保成無母可依!可惡!
夜幕低垂,胤礽一路無言地沿著湖堤走在前頭,宮人躬身提著燈,照亮了他腳下小小一塊兒道路,周圍黑漆漆的,太子妃落後他身側半步,也是微微高昂著頭,神色漠然不說話。
等走回了討源書屋,關上了門,揮退左右下人,太子妃才屈膝告罪:“事發緊急,事先未同太子爺商量,是臣妾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