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建這個園子的時候,特意在主園旁邊修建了一個西花園,是專門留給太子與其他皇子居住的。並將西花園湖泊邊上最漂亮的建築群命名為“討源書屋”賜給太子。其他皇子則居住西花園荷花池畔其他南中東西四所,那四所宮殿還沒有名字,且……十幾個皇子擠在裡頭。
就,偏心得很理所當然。
以及,康熙這麼多年下來,給太子題寫了十幾幅御書匾額,其中,太子爺特別喜愛“日知堂”這個題名,不僅毓慶宮淳本殿裡的書房裡掛著,今日要去暢春園,他還復刻了一幅帶著,預備懸掛在討源書屋裡的新書房裡。
太子爺的行李收拾好,這幅字就捆在最上頭,程婉蘊上車時還挺好奇地看了看,康熙的書法真的沒得說,蒼勁有力,風骨清絕,見字如見其人,康熙當時一定也是抱著無比純粹的教子之心寫下這三個字的吧?或許也是想起小時備受康熙的疼愛,太子爺微微笑道:“這是我剛出閣讀書的時候,皇阿瑪專門為我題寫的。”
哪怕如今父子之間已沒有當年那般的心無芥蒂,胤礽心底裡仍然為康熙這個父親留有一個角落,這是無論如何也斷絕不了的……
想到這裡,他微微嘆了口氣。
而且西花園的修建康熙多次問過他的喜好,不論是山水景觀、花草樹木都照著他的心意來建。當然,在康熙問他的心意時,他也想著阿婉喜歡的茶花與月季、薔薇與遊魚,在碧湖邊栽種了不少,還給咪咪與旺財都留了專門的小屋子。
甚至“討源書屋”這四個字,也曾經有他的私心。
胤礽看著阿婉掀開車窗簾子的縫隙,往外看的樣子。她似乎很喜歡看市井小民那種熱鬧的生活,眼睛總閃爍著亮光,風將她的發絲吹拂起來,街面上幾個孩子舉著竹風車無憂無慮地追逐著,她不知不覺彎起眼睛笑了起來。
陽光下她的臉龐剔透如玉,胤礽倚靠在車壁上,靜靜凝視著她的笑顏。
皇阿瑪原先讓他為自己的居所題名,他題的是“桃源書屋”,是屬於他和阿婉的。自始至終,他從沒想過帶其他任何人進來,那就是專屬於他和阿婉的桃源。
但皇阿瑪覺得桃源二字不好,有些消弭鬥志,便用了晉陸機《文賦》中:“或因枝以振葉,或沿波而討源。”的典故,化作了“討源書屋”。
但在胤礽心裡,它依舊是桃源,是他心目中留給阿婉的地方。
第103章 釣魚
程婉蘊是到了暢春園才知道大福晉沒了。
她收拾行李的手微微一頓,胤礽瞧見了開口道:“阿婉,你就不必去了,等會我騎馬回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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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家禮來論,伊爾根覺羅氏終究是他的大嫂,不論平日裡他和老大怎麼鬥,遇著生死之事還是要放下芥蒂。人沒了,他於情於理都該去上一柱香。
程婉蘊沉默地點點頭,她與大福晉真正的交集不多,大多是遠遠行禮罷了,但她也是眼睜睜看著大福晉好似一朵花,從盛開到凋零,也不過幾年的年頭。
貴為福晉……又能怎麼樣呢?太子爺走後,程婉蘊一邊忙著打理屋子,一邊在心中嘆息。
什麼恩寵、權勢、地位,珍惜當下才是真的。
前幾天程家遞了消息進來,說懷章中了二甲第三名,她高興不已,隨後又聽吳氏說預備給懷章看媳婦了,媒人如今每天都快把他們家的門檻踏平了,吳氏在滿人姑娘和漢人姑娘裡猶豫不定,程婉蘊就勸她:“門第太高也不一定是好事,懷章這名次是一定要進翰林院的,那是清貴之地,往少了算,都得熬五六年才能出頭,配個性情好、身子骨健康的姑娘比什麼都強。”
為何她特意強調身子呢,因為現在漢官世家的閨女已經有養得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為榮的風氣了,還有偏激些的,裹了小腳連地都不讓沾,出入有人背著、抬著,真成了弱柳扶風了。
而八旗滿人家的姑奶奶,說實在的,與他們漢軍旗通婚,又顯得他們高攀了。滿清八旗的人數加起來都沒有漢人的零頭多,因此八旗內部是很喜歡通婚聯姻的,但卻不大愛和漢人通婚,尤其她聽吳氏說媒人裡頭還有來他們家為上三旗出身的姑娘說親的,讓程婉蘊目瞪口呆了都。
上三旗裡和皇室聯姻都不算少,七拐八彎說不定還能和太子爺論上親戚,程家如何高攀得起!如今肯屈尊下嫁,也不過是為了提前燒太子爺的熱灶頭罷了……程婉蘊提醒吳氏,這樣的就推了吧。
尤其八旗聯姻歸聯姻,但背刺親家的事情依舊做得十分順手,手起刀落完全不帶猶豫的。
說起來佟國維的妻子還姓赫舍裡氏呢,且不是遠親,而是實打實索尼的閨女,赫舍裡皇後的姑姑。這麼親的關系,耽擱佟佳氏成為堅定的反太子黨了麼?並沒有!但這也是為什麼太子爺小時候被人汙蔑“生而克母”的時候,唯有孝懿皇後敢接過這個燙手山芋,放在身邊短暫照顧的原因。
他們兩家是實打實的親戚。
所以指望聯姻就穩固兩家的關系,這或許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實際上,並沒有哪個家族會真的顧念嫁出去的女兒,兩個家族一時借力合作倒是有的。
懷章的前程已經定了,他中了進士又不指著蔭封,就沒必要再將婚姻大事當做交易了。何況,若要聯姻,程家不是已經聯上了暫時的最強大腿太子了麼?烈火烹油,實在不必再加勢了。
但懷章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他的媳婦也要是個能幹的才能管得好家,像吳氏這種程婉蘊就覺得很不錯啊,她笑著和吳氏說:“額娘就照著您自個去選就是了。”
把吳氏都說得臉紅了。
不過吳氏的確是個聽勸的,聽說現在讓程世福在自個同僚裡尋摸,託額楚問到了一個姓於的漢臣,也是漢軍旗出身,是康熙二十年的狀元,一直在翰林院供職,因出身低微,十幾年來才任侍郎,但他是個為學嚴謹、學問很大的人,被康熙點為侍讀學士,按照輪值,每月兩次到上書房給皇子皇孫們講學。他膝下就有個女兒,進宮選秀復選被撂了牌子,正好已經到了聘嫁的年歲。
程婉蘊聽了覺得不錯,漢軍旗對漢軍旗,這樣才算門當戶對嘛!而且能在選秀裡進了復選的姑娘,至少樣貌、規矩、儀態一定是沒問題的,也肯定沒有纏腳,她還讓添金去內務府打聽了一下這個姑娘在選秀的時候有沒有什麼事跡傳出來,但她似乎不大起眼,或是太過小心,那麼多秀女,內務府裡除了她的花名冊,其他人都記不起這位於姑娘了。程婉蘊就滿意地點點頭:優點再加一條“謹慎安分”。
她覺得挺好,但最終也要吳氏和程世福覺得好才行,目前正打聽這於夫人的脾性呢。
太子爺回去,騎馬來回大約一兩個時辰就回來了,說是回宮裡看了一眼,又去大阿哥府一趟,那頭已經搭起蘆棚來了,按照欽天監的吉日,約莫停夠二十七日就要下葬。聽說惠妃特意去求了康熙,這葬禮就辦得很風光,還特意請了三福晉、五福晉兩個妯娌幫著料理喪事。
太子爺是半君,平日裡不需要做什麼,等出殯日再去送一次,已盡了心意。
等大福晉的喪事徹底辦完,暢春園裡的荷花已經開得很好了,程婉蘊也完全適應了在園子裡的快樂生活。太子爺隔三差五還是要回宮裡去刷康熙這個NPC的好感度的,但她不用。所以,今兒一早,她可以趁著太陽還不熱烈,就帶著貓貓狗狗(含咪媳婦三花及三個圓滾滾的崽)、弘晳和額林珠,每人提個小木桶、頭頂著荷葉,拿著釣竿,沿著河堤去釣魚、撈蝦,或是泛舟在接天蓮葉無窮碧之中,哪怕無所事事,也能被曬得渾身都暖融融的。
咪咪和旺財由於體型較大,專門分配它倆坐另一艘小船,咪咪怕水,頂著個荷葉就趴在旺財身上不下來,可是又想拿爪子去抓水裡的小魚,一隻爪子勾住旺財的毛,另一隻極限往外頭探去抓魚,然後就直接帶翻了船。
程婉蘊聽到後頭一聲嗷的喵叫以及撲通撲通的落水聲才發現,然後就見咪咪胡亂撲騰著被旺財從水裡頂起來,非常慫地用兩隻前爪巴住了旺財的脖子,落湯雞一般,嚇得扯著嗓子“喵嗚喵嗚——”直叫喚。
“哎……”程婉蘊和兩個孩子都愣了一下,隨即爆笑出聲。
實在是從一隻貓臉上看見這樣驚慌失措的表情,太好笑了。
“汪汪!”旺財反倒很喜歡水,四隻腳在水裡刨著,背上頂著嚇破了膽子的咪咪遊過來,程婉蘊連忙把這倆湿淋淋的小可憐拽了起來,又讓添金劃船回去取巾帕,結果旺財上了船,直接一個劇烈抖毛甩幹,把全部人都弄得驚叫一片,渾身湿透。
魚一條沒釣上來,就出師未捷身先死,灰溜溜上岸換衣裳。
太子爺打馬進了園子,就看到一溜湿噠噠的大人小孩和貓狗,不論人還是寵物,頭上的荷葉都曬得蔫蔫的,阿婉臉上還有泥點子,提溜著鞋子從那高高低低的蓮葉裡鑽出來。
他本想生氣,阿婉這麼大人了還帶著孩子胡鬧,別看夏天熱,這樣湿了衣裳叫風一吹也容易著涼!但看著他們在夏日濃濃的陽光下,笑笑鬧鬧還不忘高舉網兜追捕蜻蜓的樣子,心又軟了下來。
這樣的日子總是少的,罷罷罷,別跟個老學究似的掃興了。
蜻蜓振翅低低掠過水面,停在一朵半開的粉荷中,程婉蘊就見到還騎在馬上含笑看他們胡鬧的太子爺了,兩個孩子追蜻蜓追得上了頭,竟然沒有分神往邊上看去,差點一個網兜扣在太子爺頭上。
然後兩個孩子都慫了,連忙剎住腳。
額林珠扔了網兜衝過去抱住太子爺的馬脖子,嬉笑著撒嬌:“阿瑪,你回來了,和我們一起來捕魚吧,都怪剛剛旺財和咪咪把魚嚇跑了,如今顆粒無收呢!”
“額娘還說晚上吃自己釣的魚,這下晚膳也要發愁了。”弘晳也玩得臉紅撲撲的,幫腔著說。
胤礽被兩個孩子生拖硬拽下了馬,隻好一邊念叨著沒點體統一邊脫了靴子襪子,身體很誠實地接過倆孩子的網兜,一家子重新殺回湖上。胤礽捕魚種田都還算有經驗,畢竟每年康熙都要帶著他們下地插秧種稻,豐澤園裡的稻田裡也有稻花魚呢,隻是那時候他們都得假裝技藝不精,胤礽要輸給康熙,其他兄弟又要故意輸給他,實在沒什麼意思。
何保忠原本是想跟著太子爺上船的,結果他才踩上去一隻腳,那船頭就撬了起來,還有種馬上就要翻倒的趨勢,最終被太子爺無情地趕了下去,塞了個小桶去附近花叢裡挖蚯蚓,而花喇得意地陪在了太子的船上,氣得何保忠拿了個小鏟子蹲在那把花喇當蚯蚓似的剁,好氣好氣!
程婉蘊看得捂嘴直笑,心情很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