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從門外又冒出來一個小腦袋,是小柱子——大柱子才兩歲多的弟弟,他扒著門框,圓溜溜地眼睛直瞅著程婉蘊,用稚嫩害羞的聲音小聲說:“二奶奶……你要不要來看小雞?剛孵出來的!”
第81章 龍蝦
程婉蘊便興致勃勃跟著小柱子去看小雞了。
他們家雞舍就在一樓屋子外面,用竹子編的長方形大籠子,這幾個孩子照顧抱窩的母雞十分仔細,還在籠子裡墊了幹草,小柱子便蹲在那兒,從母雞屁股裡抓出來一個毛茸茸圓滾滾的淡黃色小雞。
“這是我爹以前上山砍竹子編的,他可厲害了,他什麼都會。我們家裡的凳子桌子也是他上山砍了樹拖回來做的。”大柱子跟程婉蘊一起站在門口,他說起他那個早早就沒了的爹,眼睛都閃亮。
程婉蘊本來想和小柱子一起去雞籠那兒抓小雞的,但大柱子不讓她過去,說雞舍那邊髒,地上都是雞糞,會踩髒她的鞋。他們平日裡會等雞糞堆得差不多了,就鏟起來拿去田裡肥地。
她就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鞋,再看看大小柱子,他們倆都光著腳,好似習慣了似的,雖然凍得通紅發紫,但瞧他們的模樣,似乎一點也不在乎。
“冷不冷?我讓人給你們買鞋好不好?”程婉蘊蹲下來說。
大柱子卻搖搖頭,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才低聲說:“會被人搶走的,我不要。”
程婉蘊就沉默了,小柱子用衣服將剛孵出來的小雞兜了過來,他似乎很高興程婉蘊願意看他的小雞,過來的時候開心得一跳一跳,於是程婉蘊又領著他們回火塘邊上來坐著。一共有四五隻小雞,小柱子將其中四隻小雞放在地上,它們便搖搖擺擺地跑來跑去,還會發出細細的嘰嘰聲。
他手上留了一隻,獻寶一般跑過來和程婉蘊說:“二奶奶,你可以摸,它是最乖的。”
程婉蘊便伸出一根指頭輕輕摸了摸那渾身棉花般軟綿綿的小雞,果然很乖,還會用小腦袋蹭手,被人捧在手裡也不會叫不會掙扎。
那一簍子螺蛳已經被碧桃拿進廚房去泡水吐沙了,早膳也被德柱、碧桃他們提前起來安排好了,昨個吃得口味重了,於是今兒便熬了一大鍋的魚片粥、油炸花生米、蘿卜幹炒雞蛋,還烙了玉米餅子、蒸了一鍋紅薯。
粥和菜端出來的時候,大柱子又傻眼了,這是粥?這個世上竟然有這樣濃稠黏糊插筷子不倒的粥,而且粥米裡還裹著魚肉、河蝦,上頭淋了胡椒、香油和蔥花,噴香四溢。
小柱子沒留神,口水已經連綿不絕地滴到小雞腦袋上了,把那乖巧的小雛雞都弄蒙了,嘰嘰叫了兩下,原本蓬松毛茸的腦袋一下變成了落湯雞。
這粥是拿魚骨熬過的湯煮沸後才加的粳米,等魚骨湯的味道全浸透煮開花的白米之中,才開始放魚片,魚片便借著那已滾開的粥底生生燙熟,這樣吃起來既滑嫩又能留下魚肉裡的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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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個買回來的鱸魚還剩兩條,便全都收拾了加在粥裡。
程婉蘊見早膳都備好了,便讓德柱和扈從們、柱子一家都先吃,她和碧桃端著粥一塊兒上樓去叫太子爺。
碧桃煮粥的時候特意留了個小砂鍋,因此程婉蘊和太子爺吃的是另外燉的。樓下大鍋裡的就讓侍衛、親兵與柱子一家一塊兒吃,德柱可能和這群孩子挨在一塊兒睡了一晚,生出了點感情,竟然早早讓人去漁船上將柱子一家的瞎子娘接了回來,她不願出來,便安頓在她熟悉、安定的織房裡,沒忘了給她墊了褥子生了火,還送了滿滿一碗的粥。
太子爺昨個熬夜寫的折子,程婉蘊也不知道他多晚睡下的,她望著他的影子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她睡眠質量極好,夢也不做,再一睜眼就已天光大亮了。
走到二樓的回廊上,無意間一瞥便是遠山青黛、江波如影,雲霧像是被風吹落人間,在這樣美的地方,怪不得連太子爺都睡得那麼香。
程婉蘊推門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太子爺竟然還熟睡著,腳邊的火盆都熄滅了,他似乎覺著冷,兩床被子都裹在身上,像隻大大的蟬蛹,就露出半張臉來,睡得很恬靜的樣子。
她看他睡得香,便把頭從門縫裡縮了回來,回頭和碧桃噓了一聲:“給太子爺溫著粥吧,他難得能睡個懶覺,咱們就別叫他了,反正今兒也不著急走,我們先下去吧。”
碧桃點點頭,聽程婉蘊說太子爺還睡著,她都不敢出聲,端著粥鍋踮起腳尖下樓。
程婉蘊下去吃了一碗粥,又回到樓上,坐在昨日和太子爺一塊兒看星星的椅子上,就這樣靜靜地望著山巒和湖水,望著幾隻小漁船飄在江面上,心裡難得的寧靜。
樓下有小柱子的笑聲傳來,原來是懷靖和德柱在教大小柱子怎麼打拳,教了一遍以後,又擺開架勢相互過手較量,兩個人打得有來有回的,從屋子裡打到屋子外頭,小男孩兒們沒有不崇拜武力高強的大俠客的,於是在邊上激動得又跳又叫,周圍的侍衛也跟著起哄。
程婉蘊就含笑望著,看到兩人從對拳莫名又變成摔跤,她也忍不住站起來,趴在欄杆上衝下頭喊了一聲:“懷靖!拿出真本事來,打他!”
聽見頭頂上傳來含笑的女聲,德柱頓時寒毛豎起來了,果然隨著這一聲,那程懷靖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突然力氣就大了起來,肩頭抗得他兩隻腳都離地了,德柱怎麼甘心輸給程懷靖這樣乳臭未幹的少年郎,連忙調整好腳下,兩人焦灼了幾個回合,總算狠狠將程懷靖壓在地上。
周圍爆發出一陣叫好聲,德柱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他起身順道把程懷靖也拉了起來,這小子輸了倒不生氣,笑嘻嘻道:“德柱大哥好身手!小弟服了。”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德柱一邊抹汗一邊在心裡慶幸,要真輸給程懷靖,他的臉面不要緊,把太子爺的臉面丟了可就遭了。
等德柱下去換衣裳,程懷靖才拍拍衣裳仰起頭來,對程婉蘊眨了眨眼。
程婉蘊就對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這回出門,太子爺沒帶太監,也沒帶額楚,選了德柱做身邊領頭的人,除了要留忠心的人護著宮裡幾個孩子之外,也有要提拔德柱的意思,程婉蘊剛剛故意出聲,其實不是為了讓懷靖爭強好勝,而是要讓他注意分寸,別真的贏了當眾鬧得德柱沒臉。
德柱跟在太子爺身邊多年,經常在外頭替他辦事,功夫拳腳不如在善撲營裡日日歷練的程懷靖是很正常的,就好似一個是體校在讀生,一個是已經畢業多年偶爾才健身的打工人。
幸好懷靖在宮裡呆了大半年也有了些眼力見,和以前在家裡時不一樣了。
這孩子也長大了。
樓下,大柱子很崇拜程懷靖,在他眼裡,程懷靖也才十幾歲,比他大不了多少,卻已經能跟大人物過招了,所以他很想親近他,便找了話頭要帶程懷靖去抓水蝲蛄。
水蝲蛄還有個別名叫草龍蝦,就是咱們國家本土的淡水鰲蝦,也就是後世大排檔招牌菜小龍蝦的親戚!咱們本土的鰲蝦比進口的小龍蝦能長得更大些,肉也更多,是棕色的,也有灰藍色、橄欖綠色的,程婉蘊以前在歙縣就釣過給元寶吃,她一下就想跟著去了!
晚上做個麻辣小龍蝦也不錯呢!再炒個螺絲,關鍵是她好久沒去水邊玩了。
冬天也是釣蝦的好時候,因為天氣的原因,蝦一般都窩在水草底下不願意動,有時候拿網兜在水草、石頭底下一撈就能撈到好些。最重要的是,水溫低,蝦的口感更好,緊致Q彈。
程婉蘊口水快下來了,她連忙衝樓下喊:“我也要去!”
“去哪兒?”身後傳來一聲還帶著睡意的聲音。
她回頭一看,是太子爺被他們在外頭的動靜吵醒了,披了衣裳走出來。
“二爺,是不是我把您吵醒了?”程婉蘊臉微微發紅,走過去替太子爺把衣帶系好,又把太子爺推回屋子裡去,“您襪子都沒穿就出來做什麼呢,那麼冷的天,坐好坐好,我讓碧桃打洗臉水過來。”
說著她開了妝匣拿出篦子繞到太子身後替他通頭發,然後再梳順,把辮子編起來。
“我早也醒了,”胤礽從來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怪罪旁人,出來就是要自在些麼,辮子編好,他把人抓過來提抱在膝上,捏了捏她的臉笑道,“剛聽見什麼釣蝦,我沒聽錯吧?那麼大人了,還嚷著我也要去呢!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程婉蘊坐在太子爺的懷裡,一點也不害臊,甚至驕傲地揚起下巴:“您瞧好吧,我釣蝦可是一把好手!懷靖胡鬧的本事,都是我教出來的呢!”
胤礽笑了:“行吧,隻是別下水,這時候的河都是剛化過冰的,刺骨涼,別鬧病了。”
程婉蘊聽太子爺這麼說,他竟然是不跟著去的樣子,不由好奇道:“那您呢?”
“你們去玩,我就到處走走,和老百姓說說話,混口茶水吃。”
噢,太子爺這是要下鄉體察民情呢。程婉蘊剛點了點頭,就聽太子爺接著說,“別玩太久,咱們下午就得出發回通州,整理好行裝就直接坐船去天津。”
程婉蘊愣了愣:“怎麼那麼急?”
胤礽默然了一會兒,揉了揉她的頭,道:“四弟他們應該已經到天津府了,我們不好太遲,回頭這些官員也得見見,另外……我昨晚接到四弟的信,說是北塘竟然鬧起海寇來了,因此想提前過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