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行十以後的幾個阿哥除了老十、老十四。十二、十三阿哥的母妃都已失寵並且位分低微,在宮裡就跟個透明人似的,要想出頭前頭卻壓了十幾個哥哥,沒看八哥也是被大哥拉起來的麼?可大哥桀骜,脾氣也不好,他們可沒八哥那麼好的肚量能忍,所以不敢湊前去。
但若是太子呢……
十二和十三都是在上書房挨過太子打的,太子對待皇阿哥的課業也十分嚴格。
尤其是十三,當年因為哈日瑙海那件事,他可被鞭子抽了好幾下,而且他貪玩好騎馬,原先課業也是一塌糊塗,後來手板被打得多了,不得不刻苦用功,如今也被師傅誇獎了好幾次呢!在他心裡,比他大了十二歲的太子爺就跟第二個皇父似的嚴厲,他壓根不敢靠近,但今兒他才發覺太子比他想象中溫和多了。
怪不得誰都不服的四哥這麼服太子。十三生了憧憬之情。
胤礽最終還是站在康熙身側,為天下家國祝禱,與滿蒙漢八旗、文武百官共飲了這第一杯酒,這一刻所有人都是匍匐在他與康熙腳下的臣子、奴才。
每每此時此刻,康熙意氣風發!
他是大清入關以來第二位皇帝,但先帝早亡,他自小就沒有父親的陪伴,他能依靠的唯有自己,他一步步走在先帝曾經走過但卻沒走完的路上,將那些沒能解決的衝突矛盾和爛攤子都一個個撿拾了起來,如今已是康熙三十四年了,大清滿漢融合、實力大增,他沒有讓先帝失望,日後青史上定會彪炳他所創下的偉業。
康熙清了清嗓子,朗聲開口曉諭眾人:“朕親躬三十餘年,天下大治……”
胤礽倒沒此等澎湃心情,他眼尾餘光向後瞧了眼,阿婉恭恭敬敬地跪在墊子上,低垂著頭,他隻能看見她半掩在寬大袖口裡的纖纖玉指,身子規規矩矩,但指尖微動,似乎正百無聊賴地摳著墊子上的金線,但除了他,又沒人能看得出來。
他趕緊收回目光,心想,她果然也沒有聽皇阿瑪在講什麼。
程婉蘊若是知道太子在想什麼,就會告訴她,這是每個社畜在開大會時的基礎技能。尤其是領導上臺“我最後提三點工作要求”時,一定要神情肅穆、緊握黑筆,望著領導的方向時不時點頭、時不時沉思,再時不時低頭奮筆疾書,做出一副將領導金玉良言都銘記在心時時揣摩領會精神的模樣。
實則領導高屋建瓴的講話從她右耳流入腦海,隨後又從左耳流了出去,沒留下一點痕跡。
當然她現在不用這樣了,隻要跪著就好,不用裝相演戲,至少心靈層面舒坦了。
之前每次開會她本子上全是塗鴉,別人管她借本子她都不敢借。
在跪到腿麻之前,康熙終於抒發完胸臆,大家又一齊喊了萬歲為他的精彩發言鼓掌,就起來了。程婉蘊坐回椅子上,想著終於可以看節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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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個就是滿蒙的摔跤對抗賽!
程婉蘊表面克制著,但還是忍不住伸長脖子去看校場上有沒有懷靖的身影。
隨後她微微一怔。她正前方的太子默默往邊上側了側身子,留出了一個能讓她看清下面激烈比試的空隙,太子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就好像這不過是湊巧換個姿勢罷了。
但程婉蘊心底還是不免升起一點暖意。
這點暖意還沒消散,她就被底下一陣陣的喝彩聲吸引住了。
其實她的位置看下頭並不分明,有點遠,這次摔跤兩邊都是吃赤裸上身,腰間系著紅藍黃三種綢子的圍裙,下身穿白色肥大單褲子,腳蹬馬靴,優勝者脖頸上會掛上五彩綢制成的項圈,這個項圈就是獲勝多少的標志,摔跤獲勝的越多,脖子上的彩綢也會越多!
程婉蘊很快就在滿場的人裡頭瞧見了程懷靖,因為他臉雖然曬黑了,但脫了衣裳,上身和其他人相比較是最白的!是他們程家很有特徵的冷白皮!
程懷靖對上了個年紀與他相仿的蒙古少年跤手,生得非常魁梧,可程懷靖不怕,他用自己的肩頭抗著對方,兩隻腳在對手的雙腳中間試探,準備用腳將那蒙古跤手生生拔倒!事實上,他也做到了,不過僵持了一小會兒,他就狠狠壓在了對方身上,讓他雙肩著地不能掙扎而起,最終鼓聲激昂,分出勝負了。
他脖子上掛上第一個五彩綢項圈,他抬起臉往程婉蘊所在高臺望去,眼眸閃亮,隻望了一眼,他就下了場,坐在一邊喝水歇息,等候下一次上場。
程婉蘊看到了他的動作。
少年遙遠卻堅定的目光,就好像在說,姐姐,我一定會成為你的依靠。
你放心,以後有我在。
最後程懷靖一共摔了五個人,但也輸了兩場,不過他已經是善撲營裡單人撲摔最多的了,石家兩個弟弟,一個摔了三個,一個摔了四個,都不如他。
康熙頭一年在摔跤上頭實打實贏了蒙古諸部,暢快地哈哈大笑,每人都給了厚賞。後面就輪到賽馬和射箭了,額林珠立刻躍躍欲試。
“皇瑪法!皇瑪法!”
康熙就笑了:“額林珠去吧。”
隨後又讓大阿哥的四個女兒也上場,大約是有了去年的先例,今年帶女孩兒來行圍的親王家多了起來,再也不是去年皇家裡頭唯有額林珠一人上場的境況了。像裕親王帶的兩個孫女都是專門找師傅狠狠教了一年的,還能在馬上開弓射箭。
男孩子這頭,弘暄也不再落後了,經過一年的刻苦努力,年齡也上來了,他得了個第六,第一還是哈日瑙海。額林珠那邊這回人數上來、競爭大了,她卻穩穩拿了第二!也算小有進步!第一也仍然是哥哥胳膊肘拐到對家去的烏蘭郡主。
就,蒙古孩子的天賦你羨慕不來,尤其是準葛爾部這種戰火中淬煉出來的部族。
康熙倒也不失望,這本就是孩子們的遊戲,何況他正是要和策旺阿拉布坦親密無間的時候,於是笑著對策旺阿拉布坦說:“你教了兩個厲害的巴圖魯!”
策妄阿拉布坦連忙跪下稱不敢。
康熙又親自將他扶起來,賞了兩把赤金打的金弓給哈日瑙海和烏蘭。
等回了京城,還屢次召見哈日瑙海,厚賞無數。
這樣明擺著的動作,擅於聞風的明珠已經猜出來康熙又要親徵了!他連忙傳信給惠妃:“上欲再徵葛尓丹,大阿哥不可不爭,若事成,封爵指日可待!”
就在明珠與惠妃緊鑼密鼓謀劃大阿哥隨軍出徵之事,胤礽卻在太醫院等候牛痘最後的試驗結果——歷經三年,能救萬民的牛痘終於要成功問世了。
胤礽還有一個私心,便是在他出發南巡之前,一定給額林珠種完痘,確保她的安全與健康,他才能放心出這趟遠門。
過完年,康熙三十五年正月二十,朝廷還沒啟印,但四阿哥胤禛已領著十三阿哥胤祥進了毓慶宮的門,先前太子要問他戶部官銀之事,胤禛有點難以啟齒。
胤禛也明白太子此舉是為了什麼,也覺得荒唐。
一國太子南巡諸省,戶部竟然拿不出銀子,還要太子自個掀開這爛得流膿的遮羞布!但這事關乎皇阿瑪的面子、朝廷百官和宗室勳貴所有人的面子。胤禛想到戶部糜爛空虛之狀,不由心突突直跳,腦門汗越流越多,臉卻越來越白。
趁著今兒雪停了,他連忙過來尋太子,路上腳步越來越快。
第75章 圍爐
程婉蘊一向覺著,深冬的紫禁城是最美的。
金瓦紅牆,落雪無聲,雕梁畫棟的宮殿倏忽之間便盡成銀闕。
晨起時,呵氣成霜的時節,程婉蘊披著鬥篷站在廊下看雪,幾縷浮光碎金般的冬陽便躍上了金頂朱牆,又斜斜照入菱花窗,將東暖閣殿外朱門上的獸環都照亮了。
於是凜寒冬日便在這柔軟的陽光中溫暖了起來。
程婉蘊特意囑咐太監們不要那麼勤快地掃雪,於是重檐飛翹上的脊獸全都戴上了雪白的帽子,望過去總有種憨態可掬之感。
有趣的是,她院子裡的柿子樹葉子全掉光了,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丫以及樹梢最頂上那些摘不到的柿子,如今頂了霜雪,和檐廊一般結了長長的冰溜子,像老先生的胡子般垂下來,細細的枝條都被壓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