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疑惑抬頭:“怎麼?你短了銀子?”以前當格格的時候每個月分例那麼少也沒見她短過,怎麼升了側福晉這銀子還不湊手了。
“您看看,這院子裡有幾個孩子了?我看啊,那蒙古小世子以後八成也要時常來玩了,您還是先撥點銀子給我吧!”程婉瑩戲謔道,太子爺這是把她這兒當幼兒園了麼?
“今兒是意外,哈日瑙海日日要去上書房讀書的呢,不會常來的。”胤礽黑了臉,想起哈日瑙海和額林珠挨著一塊兒玩、一塊兒吃飯的模樣就牙痒,琢磨著一定要多布置些課業,讓他天天呆在上書房才行!
思來想去,又覺著程婉蘊這院子對孩子們實在有種難以抵擋的吸引力,所以這也說不準,他還不能硬趕人走,除了要對付葛爾丹的原因之外,說到底他也是離家千裡的一個孩子……當然,為了額林珠,還是叫他少來幾回吧!胤礽已經打定主意等葛爾丹之事了結,就讓康熙火速將這蒙古黑狗送回去才是!於是也有些心虛道,“先讓何保忠給你拿一千兩銀票……”
程婉蘊就笑了,抱起睡醒了正在襁褓裡蹬腿擺手吐泡泡的小兒子,一口親上臉蛋:“跟您開玩笑呢!有這幾個孩子在,我身邊還熱鬧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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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德柱領著人出京也有好幾個月了,進了五月,這天氣越來越熱,但好歹五月末是個不冷不熱的好氣候,他走過直隸青苗長起來的田野,又往保定去,結果路上又下起雨來了,翻滾的烏雲被風裹挾著走,雨哗啦啦澆下來的時候天也快黑了,他剛巧路過一個村子,連忙又勒了韁繩,往回去尋村舍人家避雨,琢磨著暫且歇上一晚。
這村子連個正經名字也沒有,因為住的人都姓高,就叫高家山村了。
村子裡在大雨裡靜悄悄的,路上見不到人影,德柱手下的家丁冒著大雨,挑了個蓋了三間大瓦房的人家去敲門,敲了半天也沒人開,隨後有個老翁提著魚簍子披著蓑衣過來了,他喊道:“誰在那兒敲高老鬥家的門?他家死絕了!沒人!”
德柱悚然一驚,回頭一瞧,那老頭已經走近前來了,手提一盞煤油燈一照,見他們幾人穿得體面,又人人騎馬,就有些不敢上前了,躊躇了幾下才說:“幾位老爺可是與高老鬥有舊?他們家沒人了,連最小的孫子都得天花死了,就是那耕地的牛昨個兒也發了天花……”
“你說什麼?”德柱激動之下衝上前抓住了老翁的胳膊,“老丈,你說這家人有隻牛剛得了天花?牛也會得天花麼?你可別騙我!”
老翁被他唬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想把他手撸開,誰知德柱好似鐵鉗一般抓得死緊,老翁隻得抖著聲音回話:“不敢诓騙老爺,想來老爺是富貴人家出身,沒種過田,您不知道,這牛也會拉肚子、著風寒呢,人愛得的病,牛也愛得!因此得了天花也不稀奇,不僅高老鬥家的牛得過天花,就是上個月村東頭的高癩子一家的牛,也得了天花,不過那頭牛已死了……”
德柱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他四處尋訪了那麼長時間,找得他都有些神志恍惚,覺著太子爺怕不是在發癔症了!如今可算找到了剛得了天花的牛!
“快,那高老鬥的牛在哪裡?快帶我去找!”德柱渾身被雨淋得湿透,卻一點也顧不上了,“若真像你說的一般,我賞二十兩紋銀給你!”
老翁瑟瑟發抖,雖然也眼饞那二十兩銀子,但最終還是搖搖頭:“高老鬥一家子都死絕了,那牛身上的天花可毒了,俺可不敢去,俺家上有老下有小……”
“你都多大歲數了還上有老!”德柱呸了一聲,把臉上的雨水都抹幹淨,把腰間的佩刀抽了出來,嚇唬道,“現在你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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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老翁魂飛魄散,連忙帶著德柱一行人從小路繞到高老鬥家的後門,指著裡頭被活埋得隻剩一個頭、奄奄一息的牛說,“就在那兒呢,村長說這牛不能留,怕傳給更多的人,叫人給埋了,剛突然下大雨,人都跑去避雨了,正好還沒埋完……”
德柱給左右使了個眼神,家丁們幾個勁步便利落地翻上了牆,很快就找到了被人隨意丟棄在地上的鐵锹,冒著大雨合力把那牛從土裡起出來。
“老丈,銀子給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可別到處說去。”見牛得手,德柱從懷裡摸出來兩隻大元寶,塞在那老翁手裡,“趕緊回去伺候你家裡那老小吧。”
老翁早已嚇破了膽,但沒忘兩手緊緊攥住銀子,魚簍和燈都丟在地上不要了,德柱一松開他胳膊,他就敏捷無比地逃走了。
德柱:“……”
他這回相信這老翁上有老了,就衝這利索的腿腳,這老翁也估計不是什麼老翁,隻是長得太顯老了些,瞧這身手最多也就四十來歲,他還管人家叫老丈……
總之,天花牛到手,德柱在烏沉沉的雨夜裡看著家丁們撅出了天花牛,果然渾身都是痘胞,也跟人一樣發著燒呢!
德柱當即就讓家丁去買輛大平板車,帶雨棚的,推著這牛,折返回三十裡地之外的小鎮上,在碼頭包了船,一路走水路往京城趕去。
等找到天花牛的消息傳到宮裡來的時候,正好是五月初五的端午。
端午節前兩個月,內務府總管尚之傑就派人到西苑查驗龍舟,若有破損便叫匠人及時修繕,以備端午佳節當天使用。程婉蘊聽太子爺說,西苑的龍舟有5隻已破舊不堪急需修補,竟然需要杉木120根、柏木80根。這樣的巨木在京中是絕無地方能買到的,因此還需要派人去東北大興安嶺等地加緊採購,這項事務就託給了榮妃家裡去辦。
按理說這樣採買之事,應當由宜妃家裡來辦的,他們家是內務府經年管採買、皇莊買賣的,辦老了差事的!結果皇上竟然棄而不用。其中緣故,據說之前修繕太和殿時,八阿哥發現用來貼柱子的金片成色不足,寫了條陳上奏了康熙,康熙叫人暗查,順藤摸瓜就摸到了宜妃的兄弟塔布庫身上,他是內務府司庫,也是貪得肚子流油,金子都叫他融了摻了銅,自然就瞧著成色不足了。
宜妃跌了大面子,為此連著好幾日在給鈕钴祿貴妃請安的時候,當眾給衛貴人沒臉。
德妃看到宜妃不爽快,她就爽快了。之前因為四阿哥選嫡福晉的事情,她被宜妃明裡暗裡不知道嘲笑了多少次,如今也輪到她笑話笑話她了!而且五阿哥竟然在青石板底下挖出了屍首,皇上又是驚又是怒,連忙著刑部去查案,沒差出眉目之前,那差事就算黃了。
白白求了太子一頓,宜妃十分氣悶。
相比較而言,四阿哥就顯得十分幸運了,他辦差仔細認真,找到了太和殿總是漏雨的症結所在,還和工匠們一個個瓦片掀起來、一根根木頭摸過去,清點盤算出來到底需要更換多少梁木,在朽壞的木頭上還標記了記號,皇上為此狠狠誇獎了他一番。
聽聞此事,德妃略一思忖,便開始常去榮妃那兒串門喝茶、打牌了。原本從不親近的二人,竟然開始顯得和睦友愛起來。
要知道,榮妃家裡去採買龍舟所用木材,便能夠順帶將四阿哥要用的屋瓦梁木也一並採買過來,她這麼做自然是為了幫兒子一把。
當然……老十四前陣子剛因為欺負那蒙古世子被皇上狠狠罰了一頓,如今康熙瞧他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再不如以往親近,德妃主動幫了老四,自然也希望他伴駕的時候能替弟弟美言幾句。
太和殿瞧著一時半會是修不好了,康熙又下旨讓太子前往觀德殿、永思殿先帝、太皇太後的靈牌幾筵前行端午節大祭禮,內務府為此提前備辦了不少金銀馃子、紙錢、法駕滷簿等祭祀之物,又備辦了些蒲酒、角黍用以供奉。
“這以往都是萬歲爺親自去的,從沒有太子代行的道理。”唐格格過來和程婉蘊一起包粽子,眨著眼道,“這是極大的臉面呢!”
程婉蘊也知道,太子爺自打過年以後,似乎又深得康熙之心了,前陣子連內務府準備端午節慶各宮殿所用的各類物品,比如荷包、扇套、香袋之類闢邪、避暑之物,都由太子爺代為賞賜親近大臣、王公,以示恩寵。
惠妃自打她宮裡出了個高答應以後就顯得有幾分沉寂低調,請安時也不大冒頭說話了,連帶著大阿哥胤褆也是如此,已經到了非傳召不進宮的地步,據說在家裡養了幾個道士,成日裡打八卦拳、練太極,對外宣稱要修身養性呢。
但惠妃宮裡的八阿哥在皇子裡漸漸嶄露頭角,他生性溫和細膩,言語妥帖,好幾次讓康熙刮目相看,尤其這次太和殿之事,更欣賞他公事公辦、直言上奏的舉動。
康熙壓根沒把老八的優秀歸結於衛貴人,反倒認為是惠妃撫養八阿哥有功,因此八阿哥隻要得臉,她也跟著得臉,惠妃在宮中的地位倒還不算動搖,在位次上仍穩居四妃之首。
這也是為何鈕祜祿貴妃想要借王答應的肚子多養一個阿哥在膝下的原因,隻盼未來十五阿哥能夠多多幫襯十阿哥。
就在程婉蘊生下太子爺的二阿哥時,才過了一個多月,王答應臥床保胎了四個月,最終還是早產生下了略顯瘦弱的十五阿哥,十五阿哥生下來五斤都不足,哭聲好似貓叫,連手腳的指甲都沒長全,康熙見了便不大喜歡,賞賜更是顯得分外潦草。
後來連十五阿哥的滿月禮都沒親自過來一趟,隻派梁九功送來賞賜,王答應年紀還小,剛進宮不知康熙脾氣如此,為此躲在被子裡悄悄哭了好幾回。
當年七阿哥降生,因他腿腳殘疾,生母戴佳貴人被康熙批為“福薄”、“不是個吉利人”,反而險些獲罪。
幸好鈕祜祿貴妃對她一如既往地照顧,撥了不少人手照顧十五阿哥,要什麼給什麼,兩人齊心協力將這孩子養住了,如今也是能吃能睡,健健康康的。
程婉蘊聽完就覺著康師傅薄情又現實。這就是兒子太多的緣故,多得已經不大稀罕了。
幸好康熙對太子的孩子還是很稀罕的,趕在端午之前,太子爺總算磨得康熙開口許了兩個名字給阿克墩和她的二阿哥。
阿克墩取名弘暄,敘溫鬱則寒谷成暄,暄是溫暖、和暢的太陽。
是個好名字呢!
程婉蘊揉了揉阿克墩的小臉,笑道:“你皇瑪法給你賜名弘暄,這字寓意極好,你以後就是咱們大伙的小太陽了!我們往後可不能叫你阿克墩了。”
弘暄臉皮薄,小臉紅撲撲趴在她腿上都不好意思抬起頭來。
小太陽啊……他很喜歡這個名字。
康師傅取名字還是有點水平的,程婉蘊頗為感慨,期待地接著往下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