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明相。”胤祉苦笑了下,黯然地跟著明珠出去了。
胤礽望著二人的背影,心底轉過了好幾個念頭。
康熙則仔細轉臉去看太醫給胤礽的小腿換藥,包扎的時候不時發話:“手輕些,哎,輕些……”
胤礽怔忪無言,一路而來的那些委屈痛苦,忽然就被這兩聲囑咐打散。
皇阿瑪分明待他頂好,可為何總是會受人挑撥,不信他呢?是他做的還不夠好麼?
他不由暗自嘆息。
等新的藥熬了來,胤礽親自接過嘗了藥,這才服侍康熙喝下,又從袖袋裡掏出個油紙包裹的糖:“皇阿瑪含一顆壓壓苦味。”
“你這是把朕當小孩子呢!”康熙嘴上這麼說,卻很受用地吃了,才發覺這糖清清涼涼,讓他幹澀發痛的喉頭都舒服多了。
“這是拿薄荷做的糖,您這時候嘴裡沒味,嗓子還疼,吃了舒服些。”胤礽為康熙細細掖好了被子,“是我身邊格格程氏的手藝,之前兒子偶有上火的時候,多虧了她用心伺候,您還不知道呢,她已有喜了。”
康熙聽了果然高興:“是個有福氣的,能為你開枝散葉,很好。”又問了太子的小阿哥如何,那肩和胳膊肘的毛病可好些沒有?下頭的人照顧的精心不精心?
胤礽便耐心地陪著說了會兒話,康熙病中精神短,漸漸安睡著了。他才讓哈哈珠子抱了一床被褥來,就在康熙床下腳踏上蜷縮著打了地鋪。
他累極了,這幾日不僅心神如拉滿的弓弦般緊繃著,身子也幾乎熬打不住,可是這會兒卻也沒法子立馬入睡,他在黑漆漆的深夜裡睜著眼,想著那個夢,又想著以後。
如今算是將第一道坎熬過了,皇阿瑪病得不重,他也沒被草草打發回京城。
夢中的他竭力隱瞞腿傷,正好中了明珠的計,反倒叫皇阿瑪誤會至深,如今他也懶得再掩飾了,就如阿婉直率地說想著他才燙了手一般,他也選擇將一顆心都剖開給皇阿瑪瞧。
隻是這顆心是傷痕累累的,皇阿瑪卻不知道。
胤礽壓下心底的一點心酸,睡到天微微亮就起身,小心起身時康熙還沉沉睡著,外頭也是人聲寂靜,偶爾才能聽見馬打著響鼻的呼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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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哈哈珠子的服侍下洗漱好了,又去伙房瞧了眼,叫那灶上的伙頭兵在粥裡切了蘿卜絲、一點臘肉,濃濃地熬上一鍋素粥,準備親自端進大帳。
出來的時候,正好遇見明珠打著哈欠伸著懶腰走出帳篷,他便停住了。
明珠見了他,笑容滿面地拄著拐走上前來請安:“太子爺早哇,您這是預備伺候萬歲爺用早膳呢吧?要不怎麼說萬歲爺疼您,三阿哥都還在睡呢。”
這明珠可真是……不挑事就好像不會說話了。胤礽瞧他一眼,淡淡道:“明相,那扔在柴房裡的盜賊屍首,你去看了沒有,認不認得?”
“太子爺說笑了,奴才不管刑部,也不好這熱鬧,瞧那腌臜東西做什麼?”明珠眉毛都不動一下,笑著眯了眯眼,“更別提認不認得了,太子爺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胤礽眉目森冷如刀,“明相好自為之。”
說完,也不看明珠是何臉色,胤礽大步進了御帳,隻留下一道晃動的門簾。
明珠依舊站在那,盯著那門簾子好半晌,才轉身離去。
康熙睡到辰時也醒了,又發了一身的汗,頭腦也越發清明,見胤礽端粥進來,便躺在床上吃了,一邊問他這幾日朝堂上的事兒:“有沒有那等不開眼的東西,趁朕不在跳出來的?”
胤礽都一一答了,康熙見他說得不急不躁,事情也都沒有獨斷,大事小事都知道和大臣商議,再有不決的,還寫了奏折送來請示,這趟過來也不忘帶來給他瞧,康熙便放下了大半的心。
太子沒有聽了幾句奉承話就找不著北,還知道尊敬君父,可見胤礽十分懂事有分寸,是個好的!錯的是那些歪了心思的人!他還在呢,就巴不得靠上太子了?明珠說的那些話,對於康熙到底不是過耳隨風散,隻是這回怒氣沒衝太子,衝別人去了。
康熙在心裡給所有阿諛逢迎的官員都狠狠記了一筆。
不過……太子能在那麼短時日與明珠前後腳趕到,也沒把朝堂上那些瑣碎的事一股腦扔了,還是讓康熙刮目相看。
他與太子一問一答,發覺他心思周密安頓得很妥當,處理國事的章程也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更覺出高興來,拍著太子的肩頭道:“做的不錯。”
父子倆和諧地一起批了半日的折子,康熙便下旨回博洛和屯督軍。
他身子欠安,親徵這事兒就這麼中道崩阻了,深覺憋悶又沒法子。更糟的是,一早又收到軍報,常寧率部進至烏珠穆沁,結果與葛尓丹狹路相逢,大敗!佟國綱戰死!大軍也不得不向南撤離,葛尓丹則緊追不舍,康熙收到軍報的時候,他已經渡過了沙拉木倫河,即將與裕親王福全相遇。
康熙急忙下令右路軍增援福全,務必將葛尓丹阻攔與沙拉木倫河上遊。
七月底,雙方在烏蘭布通交戰,清軍依靠火炮大敗葛尓丹的“駝城”,裕親王福全中了葛尓丹詐降之際,不慎將其放跑,葛尓丹縱火逃竄出邊。
直到十月,葛尓丹蹤跡全無,此時,胤礽已陪伴康熙回到京城。
這趟親徵就這麼有頭沒尾地結束了。雖然大勝了一場,卻沒徹底將葛尓丹撲滅,何況常寧在烏珠穆沁可是一敗塗地,佟家老太太更是成天進宮哭,弄得康熙頗覺臉上無光,因此宮裡都不敢再多提這次的戰事。
萬歲爺在生悶氣,宮裡上上下下全都緊著皮子,胤礽也一樣,每日練字都加倍,傍晚從上書房回來,也是先把課業都寫完再說。
做完了,他才去後罩房。
何保忠一瞧太子爺擱了筆,就知道他準要去程格格那邊看她了,於是先一步打起簾子,笑得像院子裡盛開的菊花:“爺,仔細腳下。”
胤礽就奇怪地瞧了他一眼,頗為嫌棄:“笑得這樣,又有什麼事?”
何保忠嘿嘿地賠笑,很有出息地沒招供:“您去了就知道了。”
第36章 生辰
程格格千叮嚀萬囑咐,他當然也得給面,要知道這位可是祖宗,肚子裡又還揣一個祖宗,他也正愁沒機會套近乎呢。
別看王格格當初也懷有身孕,還是太子爺的長子,單輪對這事兒的上心,程格格絕對是頂了天了,哪個格格能讓太子爺千裡迢迢派人去家裡報信的?不僅報了信,還讓她家人進京來見面,這可是大大的恩典。
程婉蘊正忙著烤蛋糕、做長壽面,又備了太子愛吃的肯德基全家桶。
太子爺的正經生日是六月初六,但這一天也是赫舍裡皇後的忌辰,宮裡又要做法事又要辦赫舍裡皇後的陰壽,皇上和他都沒心思過這個生日。
所以,萬歲爺是拿他五歲出天花痊愈的那天,當做他的生日,但也從來不會大辦,這還是程婉蘊今年才知道的新消息,因為膳房昨天就在預備做長壽面、饽饽宴,而且還開庫房取了黃底粉彩壽碗、壽盤,她孕中無聊才多問了句:“這麼大張旗鼓,誰過生日?”
鄭太監才悄悄派人提點了她。
太子爺自打出生起就沒正經過過一個生日,他自己還主動跟康熙免了這些慶賀的事兒,說這是他對額娘的孝心,康熙也準了。
但程婉蘊心想,自己關起門來吃頓好的,總不算出格吧?
蛋糕她是在自己院裡做的,畢竟還要烤蛋糕胚,得用上面包窯,其他都還好,隻為了做奶油可費老大勁了,添金和三寶齊齊上陣,好懸沒把倆人的胳膊攪斷了。
青杏幫著切水果,蛋糕內陷用哈密瓜和葡萄。
紅櫻幫她盯著面包窯,裡頭正烤薯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