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靳成吐了口煙圈,煙霧彌散開來,“您對他說的什麼,我一個字不知。如果真的不知如何開口,就說——我復婚時大擺宴席,一定請關伯伯坐上賓。”
嶽璞佪猛地一拍桌子,“你,你!那個女人有什麼好!”
嶽靳成說:“她好不好,不需要任何人評判。”
“你是嶽家的長子,是柏豐的總裁,你做任何決定,就不能任性妄為!”
嶽靳成一聲冷笑,“不然呢,要學習父親您的審時度勢,自我犧牲嗎?明明不愛一個人,卻仍然可以娶她進門。”
“你個混賬東西!!”嶽璞佪惱羞成怒,揚起巴掌,踉跄著衝向他。
嶽靳成站立如松柏,不卑不亢,雙眸生寒地望著嶽璞佪。
嶽璞佪遲疑,在這一秒,內心算計得失輕重,最終,高揚的手臂慢慢垂落。
嶽雲宗見機行事,立刻補添一把火,“哥,你對爸再多不滿,他也是你的父親。”
嶽靳成一眼橫掃而來,輕蔑道,“說起來,還要對虧你母親,不然,我也做不了他兒子。”
嶽雲宗和嶽少恆是同一個媽。
嶽靳成和他倆同父異母。
說起來也都是豪門裡的骯髒事。當年,嶽璞佪為了鞏固家族權利,開闢商貿航線,果斷與彼時的戀人分手,轉而追求起嶽靳成的母親尹雲涵。尹家在沿海A城扎根,在航運上的人脈無可比擬。結婚後,嶽璞佪的商業實力更得助益。
嶽璞佪這人,心機深重,沒個定數。婚後,仍與舊時戀人暗度陳倉,尹家雙親過世後,他更加有恃無恐,對尹雲涵不盡半分丈夫責任。
尹雲涵常年抑鬱,在三十歲那一年,查出乳腺癌,且是最惡性的那一類。撐不過一年,她便抑鬱而終。
彼時,嶽靳成才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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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嶽璞佪將已懷有身孕的舊戀人迎娶進門,大擺宴席,隆重熱烈。
這也是為何,嶽靳成將矛頭指向嶽雲宗的媽媽時,他不敢過多爭辯維護的緣由。
嶽靳成咬著雪茄,微眯眼縫,吸進一口入肺腑,然後摘下,捏於指腹間。
嶽璞佪難以招架他的眼神,喘著粗氣,踉跄後退。
嶽靳成輕蔑一笑,“您的優良家風,我無福消受,你問問雲宗很少恆,看他們是否有興趣繼承。”
書房外,賓客笑語,場面欣欣向榮。
書房裡,劍拔弩張,是非恩怨早已離心。
到點開餐。
嶽靳成將嶽璞佪扯至輪椅旁,掌心壓著他的肩膀,半強半逼地令其坐下。
“爸,笑一笑。”嶽靳成溫聲落話,“您配合著點。”
打開書房門,眾人齊齊看過來。
嶽靳成推著嶽璞佪徐徐而出,他伏腰低頭,細心妥帖地給他系緊圍巾。英俊側臉,溫度滿溢,任誰看了,都是父慈子孝的和諧場面。
唯有付佳希,透過層層人群,目光始終追逐嶽靳成。
他看起來完美無暇的面具,眼裡的溫度遊離進退,每每望向嶽璞佪時,總有一瞬藏不住的冷意寒光。
關葉溱款款走來,和嶽明芯打招呼,假裝訝異,“呀,佳希也在。”
付佳希笑著說,“我帶我兒子過來陪奶奶,我也沒想到,每一次都能撞見你。”
輕描淡寫地回擊,點明兩人的身份界限。
青梅竹馬又如何,誰是嶽靳成身邊的女主人才重要。
而一旁的嶽明芯,配合地喊了聲,“嫂子,晚上咱們去逛街呀。葉溱姐,你要不要一起?”
關葉溱面色訕訕,自討沒趣。
待她走後,嶽明芯特高興,“佳希姐你雄起了。”
付佳希笑了笑,“是不是得罪人了。”
“得罪也沒事,我大哥會給你撐腰的。”
付佳希沒有沾沾自喜,而是輕聲說,“他在這個家,也很不容易的。”
嶽明芯說,“你知道奶奶為什麼一定要叫你來嗎?”
“嗯?”
“她是給嶽伯伯一個提醒,和關家聯姻,不要打這個主意了。”
家宴結束後,嶽靳成和付佳希送周小筠回滿苑。
路上下起瓢潑大雨,劉管家拿傘等在滿苑門口,笑著說,“這是留客天。”
滿苑有他們專門的客房,嶽嘉一陪祖奶奶去了。
嶽靳成累得很,進房後,外套都沒脫,趴在床上閉著眼。
付佳希輕手輕腳,拿起毯子蓋在他身上。
剛要走,手就被輕輕拉住。
付佳希回過頭,“我以為你睡著了。”
嶽靳成的眼眸清亮如月,眉心疲色盡顯。他什麼都沒說,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唯獨不松的手,流露出幾分脆弱。
付佳希坐回他身邊。
嶽靳成握著她更用力了些。
付佳希順從地躺下,躺在他身邊,兩人面對面,手牽手。
“你不問問我,今天在書房發生了什麼?”嶽靳成聲音幹啞。
“一定是讓你不開心的事。”付佳希抽出手,食指指腹順著他的眉型描繪。
“其實我不該控制不住自己。”嶽靳成事後理智分析形勢,今晚沒有做到張弛有度,過於情緒失控了,“嶽璞佪在集團還是有話語權的。”
“沒有什麼失不失控的。”付佳希說,“他於情於理,都虧欠於你。心虛悔恨,被道德譴責的,應該是他,你沒有任何過錯。”
嶽靳成喉結滾了滾,眼底泛起淡淡湿意,“可我還是讓你在這個家,受了很多委屈。每次想到,我已經失去了你,我對嶽璞佪,對這個家,對他們每一個人的恨意就多一分……恨的還有自己,不回嶽家又怎樣,我一樣可以過得好。”
不決心爭權上位,不回嶽家,就不會失去你。
付佳希不置可否,“那怎麼能一樣?你受到的不公平已經夠多了,你的母親,你外公家,憑什麼要淪為嶽家的犧牲品?丟枚硬幣還能聽見個響。他連感激都未曾有,憑什麼呢?你做得好,做得對,你就該這麼做。”
嶽靳成聽得一愣一愣的,隨即失笑,“我忽然後悔了。”
“後悔什麼?”
“或許當初,我應該換個思維方式。對你的萬般保護,反而是對你的束縛,你根本不要要誰保護。”
“我本來就可以獨當一面,是我沒有發揮的機會而已。”付佳希說,“不信,你給我個小官當當。”
嶽靳成說,“總裁都歸你管,這哪裡是小官。”
“我管的是我兒子的爸爸,不是總裁。”付佳希笑盈盈地調侃,“二選一。”
“我哪個都不當。”嶽靳成沒有遲疑。
他往付佳希身邊靠,低著頭,微微弓腰,將臉貼向她懷裡。自身的脆弱、軟肋、傷疤,將他挫成一灘軟泥,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此時,才能有片刻的放松和釋懷。
嶽靳成低聲,“我隻想當你愛的人。”
付佳希輕輕撓他短硬的發尾,“我不後悔我人生裡的任何一個決定,好的壞的,我都感恩。尤其是你。”
嶽靳成問,“我做得不好,夠混賬的時候,你應該恨我的。”
“不,我永遠不會恨一個人。人生這麼長,要做的,可以做的事那麼那麼多,不應該把情緒消耗在單純的愛或者恨裡。”
嶽靳成聽出來了,“你在變著法地安慰我。”
“不。”付佳希低頭,蹭了蹭他的鼻尖,“我在告訴你,我愛你。”
作者有話說:
付姐情話拿捏OK的。
感謝追文,周日愉快,抽200紅包。
第51章 廣州
◎我也很想見你,很想很想。◎
嶽靳成睡意還沉, 朦朧之間聽到聲音。
“起來啦,嶽靳成,起床。”
“嗯?”鼻音重, 眼睛還睜不開,滾了個邊兒繼續睡。
付佳希已經洗漱完畢,趴在他身上,捏了捏他的耳朵, “走, 帶你去個地方。”
天色還暗著, 春已至,空氣裡的冷含蓄了些。
付佳希讓他穿厚衣服, 說待會吹風會冷。
車從高架橋穿過城市中線,由南向東, 再上高速。
嶽靳成的方向感很好, 過了兩個站口, 他意識到,“是去海邊?”
付佳希說,“帶你看日出。”
嶽靳成有點意外。
記憶中,戀愛。結婚, 兩人去過很多地方, 但看日出,這是第一次。
最近的海, 在離雲津八十多公裡外的理青市。
理青這座城市不算大,海域也不算廣, 不比雲津經濟發達, 是宜居愜意的一座小城。
四點出發, 車燈打在空氣裡, 有微飄懶倦的揚塵,付佳希遞給他一條大圍巾,“蓋著,你再睡會。”
嶽靳成:“我來開。”
“我車開得不比你差。”付佳希自信道,“放心,一定讓你平平安安的。”
圍巾上,有她的香水味,淡淡地充盈鼻息與肺腑,前路黑茫茫的一片,他卻有一種被保護的踏實感。嶽靳成是個忍性好,耐力強悍之人,他曾覺得,就該給付佳希最好的,讓她百歲無憂,安穩地棲息於他身後。
他習慣衝鋒陷陣,不回頭,不詢問。
他忽略了,其實身邊的女人,可以溫柔如玫瑰,也能夠像玫瑰莖杆上的刺。
“總看我做什麼?”付佳希說,“我沒化妝。”
“你什麼樣我沒見過。”嶽靳成說,“昨晚還溫習了好幾遍。”
付佳希:“行,你給我等著。”
到雲青,付佳希輕車熟路,直接開去一戶人家,對方也在等著她,打完招呼,很快就把一輛小電動交給了她。
“從這後面的小路騎出去,大概十分鍾就是海邊了。”對方說,“這兩天天氣很好,可以看到日出。”
付佳希朝副駕座的嶽靳成勾了勾手。
嶽靳成下車,接過她拋來的一隻頭盔。
“戴好。”她已全副武裝,黑色頭盔系在頭頂,小電動被她襯出酷颯感。
嶽靳成一時怔住。
付佳希已跨上電動車,拍了拍後座,“上車。”
“你可以嗎?”嶽靳成皺眉。
“當然。”
付佳希電門一擰,嶽靳成往後一仰,差點翻下車。
付佳希反過手,拉住他手臂,環在自己的腰上。
“抱緊我。”她說。
小電動繞過蜿蜒的泥巴路,顛簸起伏,路兩邊的植物草樹枝丫已萌出點點新綠。枯草迎風招手,時不時地刮蹭兩人,幸而頭盔遮擋。
嶽靳成伸出手,隔在付佳希臉兩側,這樣就不會刮到她。
穿過樹叢,隱約能聽到海浪拍岸的聲音。
前邊一棵大樹似是擋住了去路,看起來沒有出口。
付佳希短暫減速,方向一變,又往右邊疾馳。
一個轉彎過後,視線廣闊,道路平坦,入眼是比天色還要暗的海面。隻有浪花湧近沙灘時,才能看到白色的一條線,像海洋的項鏈。
五點半,日出就是一兩分鍾的事。
還沒等他們適應,海天連接處,很快劃出一道白光,將上一秒還混沌不清的界限,立刻分隔開來。
一點點的光亮,像破土的種子,迫不及待地散開枝葉,汲取天地的養分。
嶽靳成說:“天亮了。”
付佳希:“你抱穩我。”
電門一擰,電動車在沙灘上飛馳。
朝陽浸潤的時間快過他們的想象,天色由暗到明,幾乎每十秒一個色度。
電門已經擰到了底,車胎卷起岸上的細沙,如灑開一面面沙扇。小電動迎風狂奔,追著天色,追著晨曦,追著朝陽。海面的顏色,跟隨光線,浮躍出不同的顏色,和漸明的天色相得益彰。
耳邊是凜冽的風吼,鼻息之間都是冰涼。
極致的速度,身體與風象、與海水的鹹湿、與浪花和細沙融為一體。走進自然萬物,徹底放下壓力與束縛。
付佳希興奮大喊:“嶽靳成!你看!”
她停下車,手指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