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人一動,就被他撈回來。
他掰著我的臉深深注視著我的眼睛。 我目光遊離,就是不肯去看他的眼睛。
沉默是突然降臨的,他扼著我的臉的手勁緊了緊:「為什麼?」
身體裏的血液在慢慢凝固,我白了臉色,咬著牙不吭聲。
「我下定決心和你有個結果,你卻隻是想睡我?」似乎覺得太不可思議,也太諷 刺,他低低笑出聲:「嗯?」
外面似乎開始下雪了,簌簌飄落的雪花疊成連綿的聲響,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頭卻依舊窒息:「對,我隻是想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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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氣的話誰都會說,但傷的到底是誰,都算不明白了。
我側著頭盯著落地窗,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又薄涼。
「當年你被碾碎尊嚴那一刻,瞬間就能決然放手,可對來說,那是一場漫長的告 別。」
重逢這幾個月,我和他對當年分手的事,都太緘默。
沒人敢去碰。
因為彼此都很清楚,那是橫在我們心頭的刺。
一碰,難免會疼。
可是,不去碰,它就會一直長在那,永遠不會得到妥善的解決。
「這麼說,我還要感謝你?」靳燃冷笑。
「感謝我什麼?感謝我甩了你?」我自問自答,倒把自己給逗笑。
靳燃雙手撐在我的身側,眼眸沉沉看我:「繼續,把話都說開讓我聽聽。」
當年我和他分手,給的理由是,我承認自己抵抗不住娛樂圈的誘惑,成了大佬的
金絲雀。
他倒是不相信,隻是來來回回尋找,也找不到答案。
自尊在拉著人,我咬著牙不提他母親的那一茬。
反正提了,也不能改變那種恥辱的存在,我心裏有了結。
靳家的門,我一輩子都不會進。
我笑著笑著便啞了火,心裏越發蒼涼,「我有些不甘心,總遺憾,話沒好好說, 分開也不體面。」
「可能還有點怨,我天真地以為,以我們三年的情意,便是分開了,終歸是有些 情分在的,我人生至暗那一段,你卻從來沒來過隻言片語。」
靳燃緊擰起眉,茫然詫異沉聲問:「你在說什麼?」
「靳燃。」難持平靜,我哽咽道:「五年了呢,我憋著一股非你不可的勁,不管 你怎麼冷嘲熱諷,也不管你和別的女人言笑晏晏相親,我就想不顧一切再抱抱你。
那種明知道不可以,卻還要去做的瘋狂事,我也是咬著牙堅持下來的。
不是不難過,隻是怕這次錯過,再也沒能有交集。
靳燃收緊雙手,把我圈在懷裏,軟了聲:「傻子。」
就是這麼一聲溫柔,輕易就把人擊潰。
我冷淡地推開他,側過身不願意靠近他,閉上眼喃喃:「當年那麼對你,我很抱 歉,對不起。」
一直想和他說聲對不起,為他那一跪。
這些年我隻要一想起他當年有多難過,我就能有多傷心。
真正愛過的人,怎麼捨得踐踏他的尊嚴?
隻是那時太任性,又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好好告別。
他沒再碰我,一聲不發。
四周太安靜,我一度以為他撐不住沉睡過去了。
直到他翻身穿衣服的聲音傳來,我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動作利索,很快便穿好衣服,坐在床邊套著皮靴。
身邊空了,冷意添了幾分,我悄悄往被窩裏縮,他的體溫浸過每一寸皮膚。
「說了對不起,是不是還有一句再見沒說?」靳燃站在床邊,看透我似的勾唇。
我沒心情和他抬槓,順著他的話悶悶兩個字:「再見。」
他一下子就笑了,被氣笑的。
臨走前,他略顯粗暴地把我連人帶被子一起抓到床邊,按住就親。
低低哼了聲:「還是這麼沒出息。」
我想,就這樣了吧。
這應該算是我和靳燃,最好的結局。
至少他以後再想起我,不是我高高在上惡劣嘲諷他下跪很沒骨氣的樣子。
而是很尋常的,溫存後揮手再見。
挺好的。
18
這天他走後,我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醒來,便看見自己上了熱搜。
趙女士還是沒能壓制住,當年我被楊開導演潛規則這事的真假,沸沸騰騰甚囂塵 上。
知曉的人為我說話:楊老色鬼都已經被錘死了,這還能翻出來炒作無辜?
不知曉的人還有黑粉不懷好意煽風點火:就虞眠那演技,這些年能這麼火,說沒 有金主捧她誰信?那麼楊開導演被黑,也就不奇怪了。
趙女士覺得對不起我,反反復複和我道歉。
我反而看得開了:「你都是娛樂圈老人了,怎麼還這麼沉不住氣?這事,就算了
沒人在乎真相,觀眾更願意相信自己的臆想。
這事鬧起來,趙女士替我暫停了一切工作,我難得的,在年前回了家。
攢了一個冬天的雪,下起來就有了沒完沒了的趨勢。
我整個人鬆弛下來,反而像是卸掉了全身氣力,一回到家,毫無徵兆地病了。
田思思來看我,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看她好幾次欲言又止,猜到了一二。
「靳燃找你了?」
田思思訝然睜大眼睛,「你知道了?」
「我猜的。」我捏她的臉頰,取笑她:「你什麼事都寫在臉上,我想裝不知道 都不行。」
「哪有。」
她歎了一口氣,「那我就跟你說了吧,靳燃找我問五年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揚了揚眉:「你說了?」
「那能不說嗎?」她誇張地做了一個抹脖子的表情,「他那架勢,我要是不說, 他能掐死我。」
我忍俊不禁,又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林遠舟和我說,靳燃是真不知道你出事,也不知道他媽找過你,他當年被你氣 得要死,三年都不帶回家的。」
「後來他回來過幾回,但已經時過境遷,你們又沒再見,林遠舟便也沒敢和他提 那些事。」
我看著窗外洋洋灑灑地雪花,忽然就有了些釋懷。
「他不知道也挺好,至少不用在我和他母親之間兩難。」
靳燃看著硬氣,其實這人最心軟,重情義,重孝道。
我沒那個不切實際的幻想,認為我能在和他母親的博弈中勝出。
便是我真的贏了,他和家裏鬧翻,毅然和我國。
但情意終究會被歲月沖淡,拉扯幾年,還能剩下什麼呢?
與其落一個尷尬的處境,不如停在最愛的那一年。
再想起他時,心依然滾燙。
「怎麼會是兩難。」田思思不以為然地撇嘴,「這事就是他媽不對,她明知道你 和靳燃那麼好,卻隨意就相信楊開那老畜生,把你踩得一文不值。」
「算了,都過去了。」我不大願意再去提。
「你是過去了,這回該輪到靳燃過不去了。」
我明明說了放下,卻仍然沒控制住去打聽,「他怎麼了?」
「誰知道呢,反正他從我家離開的時候,那樣子嚇人得很,看起來得殺人。」
「他不會。」我很篤定。
田思思嗤笑:「你真是什麼都不知道,他上次回去就已經遞了轉崗申請,聽說剛 批下來,不然他能巴巴等這麼長時間才回來找你啊。」
我愣了愣,一時心情複雜。
「我猜靳燃轉崗回來後,就會和你求婚。」田思思抱著膝蓋蹦到我身邊,「前兩 天林遠舟和我說,靳燃那小子肯定是故意把他相親的地址告訴他的。」
我好笑問:「為什麼這麼說?」
「哼,他就是等著你去的,生你氣呢。」
我想起那天靳燃怒不可遏的樣子,不信地搖搖頭:「他看起來並不希望我去呢。
「口是心非唄。」田思思翻了一個白眼,「後來林遠舟碰到過和靳燃相親的那個 女孩子,你猜人家說了什麼?」
「什麼?」
「靳燃和她道歉,然後他說——」田思思清了清嗓子,故意學靳燃,看向窗外微 笑說:「我十八歲就認定,我的妻子,隻能是外面車裏那姑娘。」
昏昏沉沉病了好些天,新年悄悄到了。
我是真不願意去摻和娛樂圈那些事,連手機都不願意看了。
趁著清閒,雪稍微停歇些,我便啟程往老家走。
爸媽見我回來,什麼都沒問,拉著我進屋,嘮著家常,就是不提楊開的事。
這些年在娛樂圈浮浮沉沉,我倒也真的豁達了。
他們不提,我也樂得自在,高高興興地陪我爸下下棋,給我媽打打下手,在家裏 待悶了,就裹得嚴嚴實實往外跑。
心情上來,也能在街角陪一群半大的孩子堆上個把小時的雪人。
就是鄰裡女人味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吵架,我也能坐在巷子裏撐著下巴樂呵呵看半 天。
人間煙火,最是慰人心。
除夕早上,趙女士往我家裏打了一個電話。
我沒在,電話是我爸接的。
他簡單復述了一遍:她說你手機打不通,找不到你人,所以給家裏打來電話,讓 我轉告你,事情都結束了,好好過年,年後回去開工。
我有點好奇,久違地打開了微博。
很震驚,楊開老東西的微薄下竟然發了一條長文。
他竟然細緻地還原了當年的真相,懺悔、道歉、並宣佈永遠退圈。
這事過於不可思議,我好奇地給趙女士打電話。
趙女士坦然道:「這事不是我做的,你也知道,楊開頗有背景,我們動不了他。 」
「那發生了什麼?」我開玩笑道,「總不能是他突然良心發現了?」
「不可能。」趙女士冷笑,「良心?這玩意他就沒有過。」
我被逗笑,樂了:「確實。」
「不過我倒是聽到了一些風聲,楊開遭殃了,昨晚進的醫院,傷得不輕,也被嚇 破膽了,吊著一口氣。」
我心驚肉跳地想起了靳燃。
又不肯相信地搖頭,這幾年,他的性子沉了許多,不至於這麼衝動。
想不明白,也沒敢繼續想了。
和趙女士通完電話後,我一覺從中午睡到傍晚,被我母親大人從被窩裏拎起
來「 哎喲,我的小祖宗啊,樓下熱火朝天的,你還能擱這睡得昏天暗地。」
我坐在床上人還有些迷糊,賴著她撒嬌:「吃飯再喊我嘛,人家好困困的。」
「寶,咱晚上睡,你這兩年都沒回家過年,今年好不容易回來,你外公外婆舅舅 小姨幾大家都來。」
「你打小他們就疼你,可別當小白眼狼。」
我媽怕我賴著不起,硬是親自動手要給我換衣服。
恍然間,我就又想到和靳燃那點事。
我家雖然不如靳家顯赫,但貴在有愛。
從小到大,我也是一路被寵著過來的,小委屈撅噘嘴,家裏人就得當心肝兒哄 著,大委屈真沒受過。
所以啊,我被養嬌了,自尊心強得要命。
可能這輩子受過最大的委屈,就是和靳燃談的那場戀愛受到的羞辱。
我硬生生被我媽套上喜慶的拜年專屬大紅色裙子,在一眾親戚中轉了一圈,兜回 來一大遝沉甸甸的紅包。
中途謝嬈打來電話,生怕葷腔嚇到屋子裏的親戚,我跑到門口去接。
小姨家年輕帥氣的表弟跑來喊我吃飯,見我還沒講完電話,就乖巧的在旁邊等。 也不知道他怎麼的就突然發神經,彎下腰一隻手繞著我的脖頸,俯頭湊在我的耳 邊。
我被嚇了一個激靈,正想推開他。
少年挑眉壞笑:「姐,別動,那邊有個男的看你很久了。」
他存心使壞,故意勾著我的脖子做親密狀:「他就是我媽說的靳家那壞傢伙吧?
我的心猛地震顫,轉頭望向身後。
凜冬淒寒,道路兩旁立著蕭索的梧桐,枝丫銀條垂掛,黑色的越野車停在路邊, 應該有一會兒了,車上落了曾薄薄的雪。
靳燃一身俐落的黑色,抱著手臂倚著車門,唇上叼著一根煙懶懶地看著我這邊。
這人就那樣隨意站在那,眉目上那股子痞邪勁兒,輕易就讓人心跳怦然。
我暗暗撇了撇嘴,罵自己:沒出息。
20
「不許跟家裏人說他來了。」我拉開掛在我身上的少年,警告。
他聳了聳肩:「我不說他們就不知道了?」
十九歲的少年精得跟猴似的,看得透透的:「人都追這裏來了,這事,得見家
長 。」
「滾。」盯在後腦勺上的那一道目光跟能剝皮剔骨似的,我沒心情和他拉扯。
「好嘞。」他嬉笑著回屋去了。
我深吸口氣,慢悠悠挪到靳燃跟前。
也不看他,低著頭用腳尖踢著雪花:「你怎麼來了?」
他那天從酒店離開後,一次都沒聯繫過我。
消失得很徹底,我以為,也就那樣了。
風從長長的梧桐道吹來,抖落枝上落雪,我側著身子躲了躲。
雪花沒躲開,就被他撈到懷裏。
他的唇隨即就印下來了,略帶了些懲罰的意味。
冰天雪地的,我原本冷得直哆嗦,這麼一會兒,人就熱了。
我就是再作,也不得不承認。
他這股子按住就親的霸道勁,對我的確很受用。
每一次,從未失手。
他垂著眸看我,眼角掠著冷痞的笑意:「玩得這麼野?」
我微微錯愕,馬上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剛才我和冤種表弟勾肩搭背的親密畫面。
這醋勁,真他媽大。
「就野了,怎麼著?」我就不解釋。
哎,就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