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手說道:“那女孩有多狡猾,您也看見了。她像惡魔一樣精於算計,連您都敢暗算。您不是說她有一副和男人差不多的頭腦嗎?西西娜隻是個婦道人家,當然算計不過她。”
神使緩緩點頭:“你分析得很對,但還是有失偏頗。我承認,她是有不少男人才有的優點,但她永遠沒辦法有一副和男人差不多的頭腦。你看過舊教的經書嗎?夏娃使人類墮落,達麗拉無情地背叛了參孫,耶洗別迫害古希伯來可敬的先知。先人從未停止告訴我們,女人的眼界是多麼淺薄,頭腦是多麼簡單,意志力是多麼薄弱。”
他嘆了一口氣:“女人是永遠比不過男人的,你一定要記住。”
助手連連點頭,似乎非常贊同神使的見解:“您說得對。那現在該怎麼辦?西西娜找不到機會對艾絲黛拉下手,難道就這樣讓她平安度過三天嗎?”
神使蹙眉看了他一眼,似乎被他蠢到了:“不是還有三天嗎?她今天找不到機會,難道明天後天也找不到機會嗎?牢房裡那麼多女囚犯。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爭端,你不會找人教唆挑撥一下,讓她們對罵廝打起來嗎?我就不信混亂之中,那女孩還能全身而退。”
說著,神使忍不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你呀,腦子靈活一點兒,不要連個女人都比不過!”
助手繼續連連點頭,心裡卻有些犯嘀咕。
他沒有神使的自信,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就是比不上艾絲黛拉和西西娜。
一個年僅十六歲,就把教區的神使耍得團團轉;另一個更厲害了,幾年的時間換了十多任丈夫,光是保險金就拿了幾十萬銀幣,而且還沒有到處揮霍,而是用這些錢開店做生意,要不是累積的財富太多,引來了有心人的覬覦,被身邊人揭發罪狀,她還不一定入獄呢!
他要是有這兩個人的腦子,怎麼可能還是助手?
不過這些話,他隻敢在心裡想想,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說出來。
助手在裁判所的記名冊上找了半天,終於找到十個手上有人命的女囚犯。
這還真不好找。
女人不像男人,被逮捕的都是真正的異教徒——想逮捕一個女人太簡單了,隻要她在教堂上發表自己對神的見解,不管正確與否,都可以用“女巫”的罪名把她抓起來。
助手去看了看這十個女囚犯,很不滿意。
繁重的苦工使她們的眼神顯得遲鈍無光,如同一匹匹疲憊的運貨牛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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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些的女人去對付艾絲黛拉,就像用下等馬和上等馬賽跑一樣。
但他實在找不出更多殺過人的女囚犯了。
在某些方面,女人的確比不過男人,神使的話倒也不無道理。
助手想著,忽然一拍腦袋,不對,這“某些方面”不是殺人行兇嗎?殺人又不是什麼好事,在這方面比過了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嗎?在動物界,隻有未經開化的野獸,才會隨便咬死人啊!
想到這裡,助手低下頭,看向裁判所的記名冊,記錄男囚犯的頁數明顯要比女囚犯厚太多太多。
受神使的影響,他一直認為男性遠遠優於女性。
事實也確實如此,男人傳教,男人布施,男人受到神啟成為神使。
男人是理智的、堅毅的、深謀遠慮的;女人則是愚蠢的、軟弱的、頭腦簡單的。
可要是男人真的各方面都優於女人,為什麼男囚犯比女囚犯多那麼多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男人和女人其實沒什麼差異呢?
助手猛地合上記名冊。
這個想法太危險了,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第二天,凌晨不到四點鍾,艾絲黛拉就被裁判所的看守吵醒了。
“都給我起來,一群爛貨!”看守使勁敲打著手上的鑼鼓,“給我睜開眼睛,打起精神,你們到這兒不是來享福的,而是來贖罪的!你們隻有拼命地幹活兒,才能讓神看到你們贖罪的誠意,假如你們偷懶,這輩子都沒辦法得到神的原諒……”
西西娜也被看守的鑼鼓叫醒了。
她聽著看守恐嚇的話語,忍不住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她以前是多麼相信這些話啊!
她還相信教士不會騙人,隻要承諾就會做到,於是,忠心耿耿地幫他們做事,可最後她得到寬恕了嗎?她得到的不過是一雙把她推向地獄深處的手!
從今天起,她再也不會相信這些虛偽的教士。
西西娜想了想,一邊穿衣服一邊走到艾絲黛拉的身邊,在她的耳邊說道:“你要小心。我殺不了你,那些教士還會派其他人來殺你的。那些人的嘴臉,我再清楚不過。他們表面上仁慈和善,實際上比誰都心狠手辣。”
艾絲黛拉打著哈欠睜開眼睛,睡眼蒙眬地舉起一條胳膊,伸了個懶腰。
“別擔心。”她含糊地咕哝道,“我比他們更心狠手辣。”
西西娜:“……”
她看著艾絲黛拉小扇子似的黑睫毛,粉盈盈的臉頰,洋娃娃般小巧嬌美的嘴唇,完全沒辦法把她和“心狠手辣”聯系起來。
她承認,這女孩的確非常聰明,但“聰明”和“狠毒”是兩個概念。
那些教士或許沒有她聰明,也沒有她有手段,更沒有她敏銳的觀察力,但他們想要弄死一個人,完全可以不用智慧。
人的頭腦是靈活的、強大的、無所不能的;但人的肉體卻是如此脆弱,除了骨頭,就是血肉,尖銳的物體往皮膚上一劃,鮮血就會像衝破堤防的洪水一樣噴湧而出。
在刀刃和蠻力的面前,人根本沒有施展智慧的餘地。
西西娜本不想告訴神殿的人,她沒有機會下手。她知道這樣一來,神殿會派更多的人來刺殺艾絲黛拉。
艾絲黛拉卻說,假如她什麼都不說,讓神殿的人起了疑心,到時候說不定會派兩撥人馬來刺殺她們。相較於兩撥人馬,她更願意應對一撥人。
不過,她一個嬌弱無力的女孩,到底要怎麼應對神殿派出的殺手呢?
艾絲黛拉看出了西西娜的疑慮。
她往後一仰頭,用手攏起豐盛的黑發,一邊編辮子,一邊對西西娜眨了眨眼睫毛:“等下你就知道了。”
她梳頭的動作,驚動了手腕上的黑蛇。
那條美麗而危險的黑蛇沿著她的肩頸,蜿蜒爬進了她濃黑厚實的頭發裡。昏暗的光線下,它完全和她的頭發融為了一體,隻能看見蛇鱗上一閃而過的冰冷藍光。
西西娜看得後背一陣一陣發冷。
她對毒藥研究頗深,卻從不把玩毒物。她知道這些毒物的毒多麼可怕,什麼蟾蜍、蝾螈、蠍子、毒蛇……尤其是毒蛇,多人以為蛇是可以馴化的,把它們當成貓狗一樣盤弄,甚至與蛇同枕共眠。
但她見過太多被自己飼養的毒蛇咬死的養蛇人了。
艾絲黛拉跟蛇這麼親密,甚至讓蛇爬進自己的頭發裡……先不說她的馴養手段多麼高明,她敢於在生死邊緣遊走的勇氣就叫人欽佩。
也許,這女孩並沒有她想象得那麼柔弱?
這時,看守又開始敲鑼打鼓:“還待在裡面幹什麼?快滾出來幹活兒,再不出來,就永遠別出來了!”
艾絲黛拉雖然有聰明的頭腦,卻無法用頭腦幹活兒。
看守把最髒最累的活兒都派給了她,還讓一個膀大腰圓的老嬤嬤在旁邊監督,不許西西娜上去幫忙。
艾絲黛拉隻能一手提著水桶,一手拎著拖把,老老實實地掃了一上午的廁所。
期間,她不僅要屏住呼吸,強忍著幹嘔的衝動,把手伸進管道裡,掏出裡面堆積的頭發,還要盯著煩躁的洛伊爾,以防他冷不丁暴起咬死監督她的老嬤嬤。
幹完這活兒後,她的臉上浮現出了無法形容的疲倦。
更多是心理上的疲倦。
西西娜擔憂地看著她惹人憐愛的倦容。
艾絲黛拉太嬌弱了,那些被日復一日的苦力磨礪得身強體壯的女囚犯,隨便來一個,都可以把她活吃下去。
她既擔憂又好奇,艾絲黛拉到底要怎麼對付她們?
中午是最危險的時候,所有女囚犯都擠在一起,頂著毒辣的陽光排隊領餐。
在看守嚴厲的監管下,她們不敢說話,隻有沉重的腳镣在叮當作響,但她們不說話,不代表她們的心中沒有憤怒,順從了看守的管束。
看守也要吃飯,等看守離開後,她們就會把這種憤怒發泄在獄友的身上。
西西娜之前看女囚犯會生出一種優越感,因為她不用像討飯的乞丐一樣擠在這裡領餐。
她以為自己是牢房裡最特殊的存在,連看守都要對她退讓三分,親手把飯菜送到她的面前。
現在想想,她和這些可憐的女囚犯,沒有任何區別。
她們都是被神殿壓榨的牲畜。
半小時後,所有女囚犯都領到了午餐。
看守腋下夾著棍棒,面無表情地巡視了一圈,見她們都沒有提前用餐,而是在等他的命令,滿意地點點頭:“可以吃了。”然後警告道,“不要爭吵,不要打架,不要浪費糧食!”
說完,看守就離開了。
幾乎是他離開的一瞬間,女囚犯們就吵了起來。她們憤怒地斥罵著,一言不合就去抓扯身邊人的頭發。有的胃口較大的女囚犯兩三口解決了自己的午餐,堂而皇之地搶走了旁邊人的午餐。
爭端就此而起,砰砰訇訇的聲響頓時不絕於耳。
西西娜低聲對艾絲黛拉說道:“你小心點兒,我估計神殿安排的人要對你動手了。”
艾絲黛拉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繼續喝湯。
打掃了一上午的廁所,又在烈日下站了一中午,她又渴又累,一點兒說話的欲望都沒有。要不是怕西西娜認為她不靠譜,當場反水,她簡直想趴在桌子上睡一覺。
西西娜:“……”現在一片混亂,每個人都有可能是神殿安排的殺手,你就一點兒也不著急,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