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上還拿著艾絲黛拉扔過來的手帕。
不知是否因為沾染過她的體溫,這張小而柔軟的手帕,幾乎和她的皮膚一樣溫暖滑膩。
他拿著這張手帕,就像碰到了她的皮膚,甚至像碰到了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也是這種觸感嗎?
這個想法剛從他的腦海裡閃過,下一秒鍾,他刻意遺忘的畫面全部湧入了腦海,仿佛熊熊燃燒的烈火一般,不可控制地攫住了他的理智。
她的微笑、她的眼神、她的酒窩、她的聲音再一次佔據了他的耳目。
想要獨佔她的欲望,也再一次佔據了上風。
他無法遏制地想象,假如他吻她,那會是一種怎樣的觸感?他可以吻她嗎?說來諷刺,她的生命是他賦予的,她活在他創造的世界裡,和他創造的人物打交道,他主宰著她的一切,想要她生,她就能一直活下去,想要她死,她立刻就會香消玉殒。他是如此無所不能,卻連她唇瓣的滋味都無從得知。多麼諷刺。
聖潔有什麼用?他還沒有創世的時候,也有聖潔和骯髒之分嗎?
為什麼禁欲就是潔淨的,縱欲就是骯髒的?假如他想要吻上她的唇,就代表他墮落了;那麼他一直壓抑獨佔她的衝動和欲望,就能證明他是潔淨的嗎?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無論他怎麼思考,怎麼逃避,都想成為一個男人得到她。是的,他承認,他對她產生了男女之間的衝動,想要佔有她,親吻她,像情人那樣去品嘗她嘴唇的滋味,像一個男人了解一個女人那樣去了解她。
他早該這樣坦然地面對心中的欲望,意識到自己想要掌控一切。他的欲望是如此濃重,光明和黑暗,美好和恐怖,理智和欲望,聖潔和骯髒,神性和人性,他居然都想要。
怪不得他會對重欲的艾絲黛拉感興趣,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是一類人。
一類人。
他半閉著眼睛,緩慢地回味著這三個字,低啞而自嘲地笑了一聲。有趣。他竟然這麼快就自認為人了。
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克萊德神甫,您也來參加贊美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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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伊爾睜開雙眼,回頭望去,是那個對艾絲黛拉迷戀不已的圓臉女孩。
他還記得她像隻不會走路的小貓似的粘著艾絲黛拉的樣子,聲音一下子變得十分冷淡:“不是。”
圓臉女孩快要急死了,完全沒察覺到他的冷淡。
艾絲黛拉不知道去哪兒了,她找了半天,都沒能找到她的身影。跟洛伊爾搭訕,隻不過是想緩解一下內心的焦慮。
雖然她和艾絲黛拉才認識不到三天,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艾絲黛拉已經變成了她最喜歡的好朋友,一會兒看不到就慌了神。
圓臉女孩抿著嘴,仔細看了看洛伊爾,決定死馬當活馬醫,讓他也幫忙找找:“神甫大人,請原諒我的突兀……您還記得艾絲黛拉嗎?”見他點頭,她繼續說道,“她不見了!我找了半天,都沒能找到她。她剛來神殿沒多久,神殿又那麼大,我好怕她迷路了。”
圓臉女孩越說越著急:“而且,那天您也看見了,她是那麼耿直,那麼不會說話,一來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得罪了凱瑟琳嬤嬤……我不是惡意揣測凱瑟琳嬤嬤,我隻是擔心她被報復……”
洛伊爾聲音低沉地打斷她:“我知道了。我會找到她。”
“謝謝您,謝謝您!您真是個好人……”
其實不用找。他隻需要一個念頭,就能知道她在哪裡。
她在教區裁判所的牢房裡,等待三天後的公開審判。
過一會兒,教區神使就會將她涉嫌殺害神職人員的消息,公之於眾。
他還知道,教區神使是受了她的脅迫,才同意公開審理此案;但同意公開審理,並不代表教區神使就此妥協了。
教區裁判所是一個藏汙納垢的地方,牢房裡關著的全是窮兇極惡的罪犯,手上基本都沾過人血。
和她關押在同一個牢房的女人,自稱是託法娜轉世,為了謀取保險金,毫不留情地謀殺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然後過上了“嫁人、殺人、拿錢走人”的生活,走到哪裡,哪裡就是屍骨殘骸。
那女人相當聰明,也相當危險,僅靠想象就制作出了傳說中能□□殺人的戒指。
教區神使把她們關在一起,應該是想看她們自相殘殺。
艾絲黛拉需要他,他必須回到她的身邊。
這個念頭剛從他的心頭浮現,他就意識到,之前的沉思和掙扎全是無用功。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也沒有逃離過她的影響力。
不管他是否想要成為男人,隻要她有危險或是需要他,他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也許,從嘗到她的欲念那一刻起,他就完完全全屬於她了。
畢竟,他一開始就對她充滿了食欲,想把她的欲念含在口中。
隻不過這一次,相較於欲念,他更想把她整個人……含在口中。
第20章 純美的眉眼間滿……
洛伊爾回到艾絲黛拉的手腕上後,第一個察覺到他回來的,不是艾絲黛拉,而是他留下來的小黑霧們。
小黑霧們:“……”這討人厭的玩意兒怎麼回來了?
但表面上,它們還是滿面討好地騰出了空位,十分殷勤地迎接他的回歸。
有一些小黑霧趁他不在,偷偷吸收了不少艾絲黛拉的欲念,變得分外肥碩,一縷霧頂三縷霧,跟其他小黑霧擠在一起,是那麼格格不入。
小胖霧:“……”
其他小黑霧:“……”他大爺的,誰能把這笨東西弄死?!
它們正要齊心協力地把那些又笨又胖的小黑霧藏起來,洛伊爾一個眼神冷冷地掃過去,那些偷吃艾絲黛拉欲念的小黑霧就原地爆炸了。
剩下的小黑霧也嚇得整個霧都炸了。
是它們的錯覺嗎?怎麼感覺大黑霧出去一趟後,變得更加兇殘了?
以前的大黑霧雖然也很兇殘,但隻要它們沒有非分之想,他就能容忍它們的存在,可現在,他卻連它們偷吃艾絲黛拉的欲念都容忍不了了……他的獨佔欲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可怕?這日子還能過下去嗎?
想到從今往後,都要活在洛伊爾恐怖的獨佔欲之下,小黑霧們縮成一團,又害怕又憤怒地瑟瑟發抖。
洛伊爾沒有理會它們的種種情緒。
他化為一條細長的黑蛇,纏繞在艾絲黛拉的手腕上,吐著鮮紅的毒蛇信子,溫柔而親密地碰了碰她的皮膚。
艾絲黛拉感受到他的觸碰,沒有低頭,輕撫了一下他的扁形蛇頭:“你醒了。”
很久沒被她撫摩,他難以遏制地躁動了起來,毒蛇信子仿佛野獸嗅到獵物的鮮血般,猛烈地震顫著。隻要艾絲黛拉低下頭,就能看見他眼中旺盛的渴望和興奮。
艾絲黛拉卻沒有當回事,隻是輕拍了兩下他的蛇頭,示意他安靜。
她在想事情。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
教區神使看上去像是妥協了,願意公開審理司鐸的案子,但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會放過一個戲耍過他的女人。
這間牢房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的手上沾著司鐸的鮮血。按理說,像她這樣的重刑犯,絕不會和其他犯人關在一起。
裁判所卻讓她和一個瘦弱的金發女人待在同一間牢房。
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這女人也是一個重刑犯,手上也沾著人血。
教區神使想看她們自相殘殺。
這麼想著,艾絲黛拉微微歪了歪頭,饒有興味地看向那女人。
她似乎在牢裡待了很久,金發布滿了油膩,一绺一绺地粘在一起,如同老鼠細長的尾巴;蓬亂油膩的金發下,卻是一張嫵媚動人的臉蛋兒。任誰看見這張臉,都不會不承認她是一個標準的金發美人兒。
假如她戴上闊邊帽和珠寶首飾,穿上漂亮的綢緞裙子,她會是那種男人做夢都想娶進家門的女人;不管有沒有愛情,隻要看見她倚靠在皮沙發上,一邊微笑,一邊吃晶瑩剔透的紫葡萄,心裡都會生出無與倫比的滿足感。
艾絲黛拉興味十足地繼續打量。
女人的十根手指都塗著亮紅色的指甲油,很好看,但犯人坐牢並不是來享福的,他們每天都必須做苦力,而且是戴著腳镣和鐵球做苦力。就算沒有活計給他們做,裁判所的教士們也會找一些活兒,讓他們沒日沒夜地幹;比如,把車上的貨物卸下來,再裝上去,如此循環;而所謂的貨物,很大的可能是一塊沉重的石頭。
因此,她的指甲油都斑駁了,露出骯髒發黑的指甲。
艾絲黛拉輕輕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女人眉頭緊皺。
就在十分鍾前,一個穿鬥篷的教士告訴她,隻要她在三天之內殺死這個女孩,就能無罪釋放。
法典規定,重刑犯即使出獄,也要戴腳镣,並在通行證上寫明罪名、刑期,蓋上“非常危險”的紅章。
這些年來,她一直在幫神殿“處理”不便上法庭的犯人,但沒有哪一個犯人,能直接給予她“無罪釋放”的優待。
教士說,隻要她找到機會毒死艾絲黛拉,就能過上自由人的生活,還會得到一大筆補償金。
想到獄外逍遙快活的生活,女人看向艾絲黛拉的眼神,帶上了赤裸裸的殺意。
教士把毒戒指還給了她。有了這枚戒指,殺人簡直易如反掌。她隻需要故作關心地拍一拍艾絲黛拉的肩膀,這個純真美麗的小女孩,就會像失去水分的鮮花一樣耷拉下去,化為一堆殘花敗葉。
女人並不覺得用別人的性命換取自由,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她早就習慣了踩著骸骨殘屍前進,用活人的性命築起金燦燦的財富。
女人靠著石牆,垂下眼睫毛,蓋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兇光。
這時,艾絲黛拉勾著唇角,聲音甜美地開口答道:“我想到了好玩的事情,當然要笑。”
女人嗤笑一聲,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