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又是哪次?
自有記憶起,祂從未與女人這樣交鋒過。
祂的霧氣徹底被她攪亂了。
當她殺死司鐸以後,祂就像一條忠誠的獵犬似的出動了,先是將司鐸的屍首吞噬得幹幹淨淨,然後去追逃跑的瑪麗娜。
要是能帶回這個女人,應該能討她的歡心。黑霧的想法很單純。
祂支使霧氣,徐緩地朝瑪麗娜蔓延——隻有艾絲黛拉能安全地待在霧氣裡,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是可怕又致命的瘴氣。
就在這時,瑪麗娜忽然尖聲喊道:“別殺我,別殺我……我和骷髏會有過交易,你是不能殺我的!”
黑霧停下蔓延的動作,冰冷而低啞地問道:“什麼是骷髏會?”
“你不知道——不對,你、你會說話?這怎麼可能?”瑪麗娜詫異了一下,就殷勤而諂媚地解釋道,“骷髏會信仰黑暗,他們認為光明已死,隻有信仰黑暗才能永生。他們以瘴霧為黑暗神的神跡,隻要有瘴霧的地方,就有他們……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會說話的瘴霧。”
黑霧似乎在思考。
瑪麗娜咽了一口唾液,更加賣力地討好道:“我可以帶你去見骷髏會的首領,他們會把你當成神供起來的!我給你指了一條成神的路……別殺我了,求求你!”
成神?
黑霧一邊沉思,一邊毫不留情地絞殺了瑪麗娜,然後化作一條黑色的巨蟒,將瑪麗娜的屍首拖了回去。
祂的第一反應不是成神,而是以此為籌碼,討艾絲黛拉的歡心。
她一開心,就會給予祂許多美妙的食物。
比如,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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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鮮血。
第9章
瑪戈按照艾絲黛拉的吩咐,很快在司鐸的床頭櫃裡找到了記名簿。
那個作惡多端的神甫,生怕別人找不到他的罪證似的,將自己締結的惡果,藏在了每天晚上睡覺頭部朝向的位置。
他這麼做,就不怕遭報應嗎?就不怕那些慘死的少女向他索命嗎?
瑪戈皺著眉頭,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打開記名簿,然後就被司鐸的惡行震驚了。
不到十年的時間,他竟然毒殺了將近七百名少女。那些少女如同被肢解的麋鹿一般,從頭發絲到指甲蓋,無一不被當成商品出售。
司鐸卻絲毫不覺得愧疚,還在她們的名字後面,用簡短的拉丁字母,標注了她們的長相特徵,以確保日後回憶起來,她們的一舉一動足夠活靈活現。
瑪戈看得手指直發抖。
被陛下一槍斃命,真的是太便宜這老頭兒了!
像這樣的惡人,應該被扔進可怖的煉獄裡,被滾燙的巖漿煮熟,被兇殘的惡鬼折磨,被充滿毒素的沼澤腐蝕,永生永世都不得超脫!
她合上記名簿,正要去找女王稟報這件事,卻看見艾絲黛拉的面前,立著一頭龐然無比的巨蟒。
那頭巨蟒生著魔鬼一樣瘆人的鱗片,每一片鱗片都散發著夢魘般的黑色霧氣。
令人驚奇的是,如此可怖的巨蟒,卻擁有一雙綺麗的眼睛。
是的,綺麗。
通常來說,蛇瞳都是琥珀色的,這頭巨蟒的眼睛卻是美麗的紫藍色,紫中透藍,仿佛籠罩著紫色晨霧的沉沉群山,雨過天晴的絢麗彩虹,潑濺了海水的紫藍色寶石。
巨蟒的蛇瞳太美麗,太柔和,簡直像一個引人沉溺的幻夢,以至於當它猛地將司鐸妻子的屍首甩過來時,嚇了瑪戈一大跳。
眼睛再好看,也掩蓋不住它身上濃濃的危險氣息。
這是一頭極其強大的邪惡之物!
它的眼瞳盡管有一種流光溢彩的美感,卻仍然擁有蛇類尖銳的豎瞳,說明它仍然是可怖的、充滿獸性的野獸。
它根本不需要發動攻擊,也不需要立起龐然的身軀,隻需要一個不帶感情的眼神,令人汗毛倒豎的壓迫感便山呼海嘯般襲來。
瑪戈第一反應是衝過去保護女王。
雖然她曾受到過艾絲黛拉冷酷無情的拷問,性命懸於生死一線,但她也知道,當時的拷問是針對羅曼國的細作,並不是針對她;再說,這些年過來,她也在艾絲黛拉身上得到了不少好處。
艾絲黛拉盡管生性冷淡,感情淡薄,卻愛憎分明,隻要你發誓效忠於她,並且真的效忠於她,她就會百倍千倍回饋你呈上的忠心。
瑪戈一直記得一個事實:要是沒有艾絲黛拉,她早就死在羅曼國清理細作的刺客的刀下了,也死在層出不窮的宮廷毒藥之下了——她完全不知道光明帝國哪兒來的那麼多毒藥,連跟人握手,都要提防對方的手套是否事先浸泡過毒藥。
或許更慘一些,她會成為兩個貴族之間明爭暗鬥的犧牲品,被安上莫須有的罪名,倒在斷頭臺上。
沒有女王,就沒有她。
她說什麼也要救下艾絲黛拉!
然而,就在她衝過去的一瞬間,那頭龐然巨蟒忽然垂下了頭頸,任由艾絲黛拉撫摩它的扁形蛇頭。
瑪戈:“……”不愧是陛下。
艾絲黛拉一邊輕撫蛇頭,一邊饒有興味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首:“你想用這個討好我?”
瑪戈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女王在跟巨蟒說話。
……她要怎麼告訴女王,即使是羅曼君主豢養的最高等級魔物,也沒辦法與人交流,更不會有人類的感情,除非受到羅曼神明的點撥。
但羅曼人崇尚力量,隻要力量足夠強大,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萬民敬仰的神明,真正的神明早就被遺忘在歷史的洪流中了。
魔物再怎麼強大,終究是魔物,聽不懂也說不出人言。
她想勸女王遠離這頭危險的巨蟒。
誰知,下一秒,巨蟒竟然發出了低沉而嘶啞的聲音:“我……想……討你歡心。”
瑪戈:“……”她今天怎麼想什麼,什麼就不靈驗。
艾絲黛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沒有側頭,朝瑪戈伸出一隻手:“記名簿。”
瑪戈連忙把記名簿送到了她的手上。
艾絲黛拉垂下頭,打開記名簿,流瀑般的黑發自然垂落,露出秀美白皙的後頸。
朦朧的月光透過密葉投射到她濃密豐美的頭發上。她那頭得天獨厚的黑發,編成辮子時,足有一個人胳膊那麼粗;就算披散下來,也仍然顯得沉甸甸的,映襯得她的臉蛋兒極小巧,極可愛。
她邊看記名簿,邊笑盈盈地用手指在記名簿上畫圈的行為,更是讓人感到了難以言喻的親切和喜愛。
……如果瑪戈不知道女王的性格和記名簿的內容的話,或許會這樣認為。
但她知道。
女王那不是甜美的微笑,而是邪惡的微笑。
“原來他不止想剝掉我的皮,刮掉上面的油脂,還想把我的頭發和指甲當成商品出售。”艾絲黛拉合上記名簿,皺眉說道,“好壞好壞的人。一槍打死他真是便宜他了。”
“討好我的機會來了,小蛇。”她說,“我要你幫我報仇。”
她蹙著眉毛,眼中卻閃動著狡黠的光彩。她根本不在乎司鐸多壞,隻是想試探祂的實力。
無所謂。反正祂也不知道自己實力的深淺,更不知道自己的來歷。
祂吸收了司鐸和司鐸妻子的邪念,虛弱的感覺減輕了一些,剛好可以滿足她一些小願望。
要是她能因此猜出祂的來歷,祂反而要感謝她。
最關鍵的一點,祂始終記得她的血與欲多麼甘美,多麼可口。隻要她能一直為祂提供豐盛的食物,祂會永遠效忠於她。
“你想我怎麼幫你。”
艾絲黛拉彎起眼睛笑了起來,臉頰兩側露出兩個純美的酒窩,兩片紅唇卻吐出冷漠尖銳的低語:“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按照律法,司鐸應該被處以火刑。但那太便宜他了。我想要他被剝奪轉世資格,永遠在煉獄裡飽受折磨。你可以做到嗎?”
——再簡單不過的要求。
祂第一個想法。
祂以前究竟是什麼,才會認為生殺予奪、剝奪轉世資格,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祂的地位似乎很高,高到連生、死、轉世都不放在眼裡。
祂不在乎秩序,也不在乎命運。假如站在這裡的,是完整的祂,那麼整個世界都處於祂的掌控之中。
但祂的地位又似乎很低,從未滿足過口腹之欲。
祂像捕獵的夜行動物一樣,在森林、山川、湖泊中飄來蕩去,隻為嘗一口最鮮美的欲念。
要不是艾絲黛拉打破了神像,祂從未想過幻化為具體的生靈,更別說與人對話。祂似乎早就習慣了像光與霧一樣無所不在。
“可以。”祂說,同時用兩隻豎瞳緊緊地盯著艾絲黛拉,想知道她對祂的身份有什麼猜測。
“真厲害。”艾絲黛拉贊許了一句,然後問了一個祂毫無準備的問題,“為什麼變成這麼漂亮的蛇?你知道我喜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