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他也明白自己的威信和地位,都是袖珍神像給予的。所以,他像清教徒一樣清心寡欲,跟之前的情婦們斷絕了關系。他下定決心要當一個真正的教士,誰知這時,艾絲黛拉出現了。要不怎麼說,女人都是邪惡的生靈呢。她一碰那神像,神就不理他了!
他急得渾身發顫,胸口發脹,眼睛裡漲滿了不甘和惱恨,然而錯誤已經鑄成,已經無法挽回了!
他想不通的是,他從前也不是好人,甚至比現在壞十倍,壞百倍——他和他的妻子都又壞又貪婪,他誘騙天真的少女回家,他的妻子把少女毒倒(毒倒之前,他會美美地享用一番少女的美貌),把她們的血、油脂和白蠟混合在一起,煉成能祛皺的胭脂膏,賣給那些年老色衰的貴婦人們。
除此之外,他們還販賣墮胎藥,以及用少女瑩白的脂肪熬制而成的滋補藥丸,隻消一粒,就能恢復過去的容光。
他們行惡了十多年,早已十惡不赦,怎麼可能因為收留艾絲黛拉,而失去神明的眷顧呢?
對了……袖珍神像是突然出現在他的皮箱子裡的。
神像為什麼會選中他呢?難道是因為他的虔誠?他自己都不信。
很明顯,神像選中他,就是因為他的惡。
他因為神像放棄了行惡,怪不得祂不理他了!
想通了這一點,他整個人都放松下來,用溫和的口吻對艾絲黛拉道了歉,請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艾絲黛拉把他的神色變幻盡收眼底。
這人顯然不是好人,身上那股邪惡勁兒都快透出來了。這裡也顯然不是安全之地。按理說,她應該立即離開;可她還惦記著司鐸的推薦信。她也懶得再騙一個司鐸,誰知道下一個司鐸是好還是壞呢。
兩人各懷心思,走在了一起。
艾絲黛拉說:“司鐸先生,我能拜託您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孩子。”
“我母親是個虔誠的信徒,”她仰起臉,纖弱無助地說,“她最大的心願就是,我能當一個堅貞的神女。可是,您知道,神女七歲左右就會進入神殿,把一輩子都奉獻給光明神……我的年紀早就過了,必須要您的推薦信才能去神殿。您能滿足我這個小小的願望嗎?這既是我母親的心願,也是我這輩子唯一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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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她流下了惹人憐惜的淚水。那顆淚水流進了她薄薄的紅嘴唇裡。神殿認為,純潔的女孩應該有一張蒼白而豐盈的嘴唇,她的唇形卻薄而鋒利,泛著天然的、邪惡的紅色。但正是這血一樣的鮮紅誘惑了他,才使他帶她回來。
而且,要是沒有她,他也不會知道袖珍神像的秘密。多虧了她。唯一有些遺憾的是,她太瘦了,估計沒什麼油脂,不然會是上好的滋補丸原料。
司鐸毫不客氣地打量她半晌,終於出聲說道:“我知道你的虔誠,但神女必須是純潔的女孩。假如你做過不道德的事,我再把你推薦到神殿,我也會被你牽連。”
“我當然是純潔的女孩!”艾絲黛拉似乎被他唬住了,一臉不知所措,“我真的是純潔的,我該怎麼證明?”
“純潔不純潔,可不是說說而已。”司鐸說,“明天晚上,我會到你房裡來。你放心,我會把推薦信一起帶來,隻要你是個純潔的孩子,就能拿走那封象徵光明與榮耀的推薦信。”
“好,都聽您的,”艾絲黛拉點點頭,喜極而泣,“不管您說什麼,我都答應您!”
“好孩子。”
司鐸看向她滿是淚痕的臉龐。哭過以後,她不僅嘴唇顯得更紅了,臉頰、鼻子也漲得通紅,十分討人喜歡。
不知是否他的錯覺,她的眼中似乎有森然的冷光一閃而過,仿佛燧發槍的一粒彈丸,帶著煙霧和火光從他的面上衝擊而過。等他回過神,再看過去時,她的臉上又隻剩下孩子似的抽噎。
她似乎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單純。
不過,不管她單純與否,他都不在意。他有袖珍神像,他的妻子是煉金術士,他不信這個柔弱的女孩能把他怎樣,總不至於割了他的喉嚨。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割喉?她拿過刀子嗎?殺過雞嗎?恐怕一見到血就雙腿發軟吧。
要不是今晚有客人,他現在就可以辦了她。
司鐸把艾絲黛拉送到房門前,囑咐她按時睡覺,剛要離開,忽然聽見她細聲問道:“自從家人去世後,我總是整夜整夜地做噩夢……可以給我一塊禁魔石嗎?沒有禁魔石,我怕是睡不好覺。”
他怎麼可能有禁魔石?他特意把住址選在郊外,就是為了避開城鎮禁魔石的影響。
司鐸敷衍地拍了拍她的頭,連自負的語氣都懶得掩飾:“不要害怕,你住在整個邊境實力最為強大的神甫家裡,那些妖魔鬼怪不敢侵害你的。要什麼禁魔石,我就是活生生的禁魔石。”
·
司鐸離開以後,艾絲黛拉快如閃電地換了一副神情,冷漠地垂下了眼睫毛。
她一邊咬著大拇指的指甲,一邊陷入了沉思。
很明顯,司鐸對她生出了邪念,但他卻沒有馬上動手,說明他還有更要緊的事要辦。回來的時候,她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二樓,有個房間盡管房門禁閉,卻散溢出了桃紅色的煙霧。那應該就是煉金室。
目前隻有一個消息對她有利,那就是這幢宅子沒有禁魔石——諒他們也不敢放置禁魔石。她剛剛那麼問,隻是為了確定心中的猜測罷了。她或許可以用巫術聯系瑪戈,但瑪戈在鎮內,不一定能收到她的消息。
她唯一能使用的工具是斑蝥粉末,但斑蝥粉末並不能一下子毒死人。
她必須得有一件趁手的利器——上哪兒去找利器呢?廚房的刀子都被收了起來。
也許,她不該那麼自信地脫下戒指,交給瑪戈保管。不過,就算有那個戒指,作用應該也不大,司鐸既然敢在家裡種那麼多,肯定和她一樣,有一定的抗毒性。
看來,不可能簡單地殺死他了。
就在這時,她忽然踢到了一個東西,低頭一看,竟然是司鐸視如珍寶的神像。
……不可能是司鐸主動把神像放進來的。
即使他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從他輕視女人的態度來看,也不可能讓女人和神像共處一室。
那麼,隻剩下一種可能。
——神像自己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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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祂是什麼?
祂不知道。
祂似乎自誕生起,就是一團冰冷的、空洞的、陰冷的黑霧。
祂似乎以欲念為食,隻要見到欲念,就想含在口中。
司鐸的欲念骯髒、汙穢,散發著一股霉味,已使祂感到厭倦。
這時,祂看見了她。
她好像是一個美麗的少女,又好像不是。
她看似天真無邪,實則冷酷無情;她天生缺乏感情,卻又擁有原始的獸性和貪欲。
祂對她充滿了興趣和……食欲。
於是,祂服從本能,來到她的身邊,想要將她的欲念含在口中。
第6章
艾絲黛拉拿起神像,躺倒在床上,毫無敬畏之心地把它看了個遍,甚至放在耳邊,使勁搖晃了幾下。
非常普通的神像,看不出有任何特別之處。
她像在馬車裡那樣,把嘴唇貼在神像的衣擺上,卻沒再出現之前的幻象。
難道真的是普通的神像?
可普通的神像絕不會長出“腳”,跑到她的房間裡來。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她眯細起眼睛,靠近神像的耳朵,喃喃自語般說道,“羅曼人豢養的魔物還是魔獸?……為什麼來我的房間?你其實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對嗎?”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反應。
艾絲黛拉皺了皺眉毛,意興闌珊地把神像丟到一邊。
就在短暫的某一瞬間,她居然認為這尊神像有意識,而且能和人對話。太可笑了。她為什麼會生出這樣的想法,跟那些迷信花瓣可以用來佔卜的小孩子有什麼區別。她這麼想的時候,完全忘了自己正值十六妙齡。
她攤開手腳,繼續思考怎麼弄死司鐸。
她沒有考慮花圃裡的毒草——假使她是那些可愛毒草的主人,絕對會在花圃裡設置幾個隱蔽的陷阱折磨竊賊。
就算沒有陷阱,一些毒草在被觸碰時,也會發出刺耳的尖叫聲,要是被司鐸聽見,下場估計比掉進陷阱好不到哪兒去。
難道她真的要在唇上和手上塗抹斑蝥粉,用這種低級且令人惡心的方法弄死他嗎?
她沉思著,翻了個身,卻看見那尊神像在不知不覺間移到了她的身後。
艾絲黛拉沒有驚訝,沒有尖叫,甚至連瞳孔都沒有擴張一下。
“偷偷跑來跑去,這就是你的全部本事?”她一隻手支著面頰,另一隻手扣住神像的咽喉,低不可聞地說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待在神像裡呢,詛咒娃娃不是更適合你?”
神像仍然不發一言。
艾絲黛拉的眼睫毛跳動了兩下,猛地坐起身,扯下白色的襯裙,把神像包裹了起來。
假如旁邊有一個觀眾,肯定會以為她害怕了,想用蹩腳的方法,把這尊可怕的神像藏起來。
然而,她包裹完神像後,就狠狠地砸向了地板。
“砰——”
一聲悶響。
神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