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從那時起,瑪戈明白了一個道理——想要在光明國活下去,依附艾絲黛拉,是最好的選擇。
艾絲黛拉也是她見過的最聰明、最果斷、最冷酷無畏的女人。
那天,她和她的哥哥看戲看到一半,突然闖入一群異教徒。
那群異教徒不知從哪裡打聽到,公主將出現在白塔劇院,於是一窩蜂衝進來,劫走了她。
他們以為艾絲黛拉是個嬌氣的小姑娘,假如沒有侍女的攙扶,恐怕連路都走不遠,就把她扔在一邊,一心一意地討論起如何勒索贖金來。
瑪戈卻知道,她的主人比很多男人還要殘忍,如同一條色彩斑斓的毒蛇。
她痴迷於研究毒藥,閱讀量極大,把所有與毒藥有關的書籍都看了一遍。
其他國家的貴族有喝微毒藥劑的習慣,使自己對普通毒素免疫;約翰二世卻沒有這個習慣,原因是擔心長期服毒會造成不孕。
艾絲黛拉卻不在乎這一點。她的意志力超乎常人。第一次服毒時,正值溽熱的夏季,毒性發作後,她渾身上下都漲滿了血紅色的毒瘡,不得不戴上寬大的帽子,穿著厚衣厚裙在炎熱的日光下行走。她沒有喊一聲痛,甚至沒有對侍女訴苦。要不是瑪戈看見她的內衣被膿血浸透了,根本不知道她在忍受難以想象的痛苦。
她忍不住想,也許這個女孩能成為光明帝國的第一個女王呢?
那群異教徒自然沒能困住艾絲黛拉。
她用戒指在他們的食物裡下了劇毒的馬錢子,面不改色地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令她微感驚訝的是,異教徒的首領也像她一樣經過毒藥訓練,有抗藥性。他癱倒在地上,顫抖地摸出匕首,竭盡全力地朝她扔了過去。
匕首刺進了她的胸口。
——她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首領駭然睜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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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睜睜看著,艾絲黛拉走到他的身邊,半蹲下來,歪著腦袋,用一種天真的目光看了他一會兒——在這種情況下,天真的目光隻會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掰開他的嘴,打開大拇指戒指的機關,朝他的喉嚨滴了兩滴毒藥,動作迅速而利落,如同一名專業的、做過千百次實驗的煉金術士。
首領扼住喉嚨,使勁咳嗽了幾聲,幾近驚恐地說道:“你……你不是一個柔弱的小姑娘嗎?外界都說你是一朵一折就斷的玫瑰……”
艾絲黛拉微微一笑,聲音甜美如銀鈴:“誰說玫瑰的棘刺不能殺人?”
說完,她拔出卡在鎖子甲上的匕首,放在異教徒首領的手中,緊接著握住他的手,狠狠朝自己的大腿捅去!
“噗呲——”
鮮血四濺。
她狠厲的魄力與嬌美的外貌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徹底震住了異教徒的首領。直到氣絕身亡,他都沒敢再嘲諷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姑娘。
布蘭維利耶親王是一個優柔寡斷、貪生怕死的人。盡管他生得人高馬大,卻過分迷戀美人和藝術,身上總是散發著各種各樣的高級香水味。看到艾絲黛拉被劫走後,他明明看見了劫匪的去向,卻不敢追過去,而是對著身邊的騎士撒氣,罵他們沒有保護好公主。
可當騎士請命要去追回公主時,他又吞吞吐吐地否決了,怕騎士追過去後,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艾絲黛拉被遲來的援軍救下以後——她對援軍說,自己被可怕的異教徒首領嚇得暈了過去,醒來後就發現他們都死了,騎士長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和猙獰的傷口,對她的說辭毫不懷疑——瑪戈把這件事告訴了她。
艾絲黛拉卻毫不在意。她早知道哥哥是個平庸無能的人,闲暇時隻會拿著捕蝶網和僕人一起捕捉斑斓的蝴蝶。要是他能帶領騎士,勇敢地救下她,倒是要令她忌憚了。
她對親情看得很淡,隻想攫取權力,戴上那頂鑲滿寶石的王冠。
她想要成為這片國土的君主,而不是一個用來聯姻的公主,或者默默無聞的妻子。
她有一顆狂熱的野心,不僅想要王冠,還想去徵服其他富饒的國土,像男人一樣開疆拓土——不,她會比男人做得更好。
她的野心一直燃燒著紅彤彤的火焰,從未熄滅。
為了實現這些目標,她努力扮演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殘狠地掃清了所有潛在的障礙。
她終於戴上了王冠。
誰能想到,她居然會因為一個不存在的神,丟掉來之不易的王位。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①:出自《毒藥手帖》[日]澀澤龍彥:“有一則傳說,稱巴比倫國王尼布甲尼撒突然發瘋奔向荒野,四肢著地前行……或許,這就是吃了茵陳的根部而中毒的後果。”
對比歷史上眾多的君王,女主的行徑算不上兇殘。我隨手搜了一個穆罕默德,就看到他登位時將十六個弟弟處以絞刑。這樣設計女主的原因是,很多影視劇,無論國內國外,都把女王的即位寫成迫不得已,比如原本想當賢妻的女主,因為種種變故,被逼無奈隻好黑化當女王……所以,我想寫一個天生就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女主!
架空背景,糅雜中世紀、十九世紀法國和維多利亞時代,請勿代入現實中的人與事
劇情會按照我最擅長的方式去寫(我最擅長人物塑造以及情感張力),但男主出場較晚,花了較多時間去營造宗教感(看了很多宗教相關的書)。男主是神,但女主絕不會淪為附庸,我盡量把兩個人物都寫好!
就這樣,我開文啦!大家好久不見!
第2章
“神曉諭我,光明帝國禁止女人攝政……你們若順服她的統治,神將降臨天災,到時候城邑荒涼,寸草不生,牲畜骨瘦如柴,婦人肚裡的嬰孩全部夭折,這就是你們想要的嗎?”
“神不會允許一個女人成為他的僕人!你們若無視神的訓誨,神將震怒,伸出手遮蔽太陽,使太陽再不發光,使你們渾身沾滿罪孽!”
“神降下的罪,誰都無法赦免!為你們的家人孩子想想吧,隻要推翻女王的統治,一切尚有回轉之地——”
……
1782年12月3日,艾絲黛拉女王因涉嫌謀殺、藐視律法、違背神旨、觸怒神明等罪名,被剝奪王位繼承權。
與此同時,光明神殿宣布,從此以後禁止女子繼承王位以及攝政監國。
翌日,神殿裁判官籤署了女王的判罰令:火刑。
行刑當天,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蜂擁而至火刑法庭。
那是整個王都最為陰鬱的建築,以惡魔般幽黑的石料砌成,檐瓦泛著深藍色的冷光,內部隻有一個前廳,一個正殿,沒有側廊,兩側鑲嵌著數十個鰭灰色的巨型窗戶,漏下昏暗而冰冷的自然光。
人們踮著腳尖,伸著脖子,摩著肩膀,擦著腳跟,翹首以盼女王現身。
他們其實對女王的品性一無所知,但神殿的裁判官說女王“惡毒、兇殘、粗暴、虛偽無恥、褻瀆神明”,就認定這是一場正義懲治邪惡的判決,呼吸急促地等待女王被處以火刑的場面。
然而,當行刑官莊嚴而肅穆地揭開囚車上的罩布時,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女王逃跑了。
·
此時此刻,逃跑的女王正在侯爵的莊園裡享用下午茶。
她絲毫沒有被神殿追捕的焦急,正在給一片面包塗抹奶油。
她的口味重得嚇人,面包上不僅撒了雪一樣的砂糖,還點綴著圓葉當歸、杏仁、提子和糖漬草莓。她抹完奶油和蜂蜜後,就微啟紅唇,把這份可怕的傑作一口吞掉了。
一個年輕男子推開門,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陛下,您不是說,會有人替你頂罪的嗎?現在整個王都的人都知道您逃走了!外面全是暴怒的信徒,他們像獵狗一樣搜查您的蹤跡……您能跟我說一下您的對策嗎?”
“別擔心,他們找不到我的。”艾絲黛拉用舌尖卷掉了嘴角的奶油,用比奶油還要甜蜜的聲音問道,“有巧克力醬嗎?”
“……有,我這就讓廚師去準備。”年輕男子答得有些粗暴。
這不能怪他,他實在太害怕了。沒人能和神殿作對。要是被神殿發現他私藏了女王……光是想想,他的膀胱就感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刺灼感,那是恐懼到極致的感覺。
可他又沒辦法說服自己把女王交出去——艾絲黛拉太美了,昨晚她突然出現在莊園的花園裡,並用柔嫩的手指抵住他的嘴唇時,他就為她傾倒了。
當時,她站在冷峻的黎明和漆黑的灌木叢中,一頭黑發如流瀑般傾瀉在她的肩上,穿著帶蕾絲的紅色天鵝絨長袍,腳蹬一雙黑絲緞拖鞋,裸露出溫潤白皙的腳趾,頃刻間使花叢中最鮮豔的花朵黯然失色。
如果能讓他虔敬地吻一吻那優美的腳趾,那麼作為交換他情願被神殿拖出去燒死。
他怔怔地望著她,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艾絲黛拉應該被軟禁在王宮中,而不是在自家的花園裡。
不等他開口詢問,她忽然哭了,撲進了他的懷裡。
與大多數貴族一樣,他沉迷於調制香水以掩蓋多汗的體質,一下子就被艾絲黛拉身上的香味吸引了。那似乎是肉豆蔻、廣藿香和玫瑰調制的高級香水,他曾在很多女人身上聞到過。但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像艾絲黛拉這樣,把玫瑰的香氣詮釋得這樣動人。
她簡直是綠葉玫瑰幻化而成的美麗生靈。
怪不得她還未即位時,不少文學家就說,她是吮食詩歌的血液長大的嬌美玫瑰。
那一刻,即使他知道包庇她會死,還是膽大包天地把她藏在了臥室裡。
假如裁判官沒有籤署判罰令的話,他或許可以包庇得更久一些。但判罰令一下來,他就害怕了。裁判官將她比喻成一條冷血無情、毒害國家的毒蛇,他該相信嗎?她真的做了那些事嗎?殘忍地毒害了自己的父親和兄弟,還褻瀆了光明神?她一個柔弱的女孩,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膽子?
早晨,父親叫他去觀看女王的火刑,他稱病推辭了。他生性怕羞,不愛社交,也不愛出行,就連和僕人說話都不願抬頭。他的父親沒有任何懷疑就離開了。
但他和父親住在一個莊園裡,包庇女王的事情遲早會被發現,到時他將受到怎樣的責罰?父親會把他扭送到火刑法庭嗎?他會被裁判官判處死刑嗎?
不行,他不能死——他雖然腼腆,卻也流動著男人渴望權力的血液。他要是死了,侯爵的爵位及財產都會被弟弟繼承。他本人也會淪為整個上流社會的笑柄。那些紳士淑女會一邊品酒,一邊談笑,說他因為一個有罪的女人放棄了本該擁有的一切。那太糟糕了。
然而這些顧慮,在看見真正的女王以後,竟然又都煙消雲散了。
她白瓷一樣的皮膚刺激著他的眼睛,肉豆蔻和玫瑰的清香攀援植物一般絞纏著他的身軀,使他情不自禁地一陣顫慄。她的黑發白膚,冷淡而高貴的眼睛,洋娃娃一樣小巧嬌美的唇,如同一股激狂的熱流席卷了他的頭腦。
假如失去她,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佔有一個曾經頭戴王冠的女人了。她象徵著神聖光明帝國,佔有她,等於佔有帝國,哪個男人能拒絕這樣致命的誘惑?
昨晚,艾絲黛拉撲到了他的懷裡,說明她是願意被他佔有的。他隻需要走到她的身邊,觸碰她沒戴手套的柔荑,就能得到她。
未來的侯爵急促地呼吸著,走到了女王的旁邊。
艾絲黛拉察覺到他狂熱的情緒,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