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霄眼看他們走遠,抑住了胸腔中的一點笑意,轉身向燈市走去。
瑩月早已心急如焚了,身邊帶著方慧,她不敢輕舉妄動,墊著腳尖張望到這時,忙迎上去:“沒事吧?”
她離得有一些距離,隻看得出打得很激烈,分不出內中乾坤。
方寒霄原沒在意,隻是搖了搖頭。
瑩月剛要放下心來,方慧人矮,她的高度,卻是一眼見到了方寒霄衣袖裡滴下的血滴,尖叫了一聲:“啊!”
方寒霄低頭一看,大漢那一刀劃在他右手臂上,刺破了棉衣,他有數,刺得不深,血跡暈染在裡面,他走到這裡時,方滲了兩滴出來。
但等瑩月顫抖著手捧起他的手臂,捋開衣袖看傷口的時候,就有點可怕了。
冬衣厚實,血跡流不出來,都暈在裡面,周圍那一片純白的中衣已經都被染成了鮮紅色,刺痛人的眼目。
啪嗒。
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了下來,滴在他手臂上。
第103章
方寒霄帶著一大一小兩個淚人兒回家。
小的眼淚汪汪又很生氣,一路都在說話:“二堂哥太壞了,大哥幫他受了傷,他都不管,自己就跑了,哼——嗝!”
大的安靜些,一路被他牽著,回到府裡才忙起來,張羅著給他要水清洗找藥包扎。
隨行有方老伯爺派去護衛瑩月和方慧的小廝,因此雖不想驚動,方老伯爺到底也知道了,匆匆趕過來看,發現不是什麼要緊的傷處,才松了口氣,回去找了藥膏送來。
方老伯爺這個年紀身體,禁不起熬夜,看著方寒霄包扎好了,再囑咐了他兩句話,叫他留神些,按時上藥,這幾日傷口不要碰水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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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慧也回去自己的小院子了,屋裡安靜下來,瑩月找了個櫥櫃角落,慢慢把藥膏等物放進去放好。
玉簪輕聲道:“大爺的衣裳沾了血,再穿著不舒服,脫下來,明兒拿去洗一洗罷。”
說這話的時候,她看著瑩月。
瑩月腳步頓了下,走回來。
對方寒霄來說,這麼道傷口實在是微不足道,他習武之人,常年摔摔打打,磕碰著的時候多了,這種情況下脫衣裳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難為事。
他從椅子裡站起來,低頭去扯腰帶。
五年在外生涯,養成了他自身瑣事都自己來的習慣,現在受著傷也不例外。
他的本意沒想過要倚傷去讓瑩月做什麼——這麼點小口子,實在也拿不出手呀。不過當他低著頭,看見瑩月纖細玉白的手指遲疑地伸過來的時候,還是一下靈敏起來,馬上把自己的手放下了。
瑩月還沒替他做過這個活計,不知他的腰帶怎樣扣的,有點生澀,好一會才解開了。
腰帶扯下後,他配合地舉起胳膊,又轉了半個圈,方便瑩月替他把外衣脫下。
玉簪抱著暫且放到外面去。
裡面還有中衣,中衣挨著傷口,血跡最多,不可能穿著睡覺,非脫不可。
瑩月過來的時候沒多想,隻覺得舉手之勞,幫他一下,這時候有點傻了,望著他的衣帶,伸不出手去。
方寒霄:……
他就假裝不知道,站著幹等。
瑩月沒耗過他,本來是幫忙的,幫一半撂手不幹,把他晾這裡算怎麼回事。隻好伸了手。
方寒霄是絲毫也不怯於在她面前展露一下身體的,可惜他寬闊的肩膀,堅實有力的胸膛和腹肌瑩月都沒有多看第二眼,回避不過時也不過潦草一眼掠過,旋即就跟受驚了一樣匆匆躲開。
石楠這時候領著丫頭們抬了熱水進來。
瑩月想起了方老伯爺才囑咐的讓方寒霄不要碰水的那句話,見石楠放下水就要走,不及多想,忙把她叫住:“你伺候一下他洗浴。”
石楠眨眨眼,笑道:“奶奶,我忙著呢,玉簪姐也忙,大爺衣裳壞了,我們要去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補起來,劃破的口子不大,丟了怪可惜的。”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就走了。主子們冷戰了這些時候,好容易因這個意外看見曙光了,她又不傻,才不夾在裡面裹亂。
這是瑩月跟她們主僕界限不森嚴的鍋了,好是真好,可是偶爾,丫頭們要小小違逆她一下的時候,也很有這個膽子。
瑩月沒法追上去把她拽回來,隻好傻眼站著,不知自己該怎麼辦好。
站了一會,她聽見背後有水聲,悄悄轉頭。
是方寒霄自己浸湿了布巾在擰。
她心一跳,衝過去兇他:“你幹嘛?!”
方寒霄攤開手掌給她看了看,示意他的傷口在手臂上,沒接觸到水。
但瑩月皺了眉——才流了那麼多血,袖子都浸得血淋淋的,又使勁,才包好的傷口不是又要裂開了?
她悶悶地把布巾從他手裡拽過來:“——我來。”
把布巾擰幹了遞回給他。
方寒霄愣了愣,心中劃過一絲失望,他以為她要替他擦身來著——不過他現在不是很敢惹她,恐怕才哄回來的一點成果又沒了,就老實地接過來,自己胡亂擦了一通。
臘月裡滴水成冰,不方便的時候不日日洗浴,擦一下也很清爽了。
瑩月替他擰了七八遍布巾,中途基本沒抬過頭,等他好了,紅著耳根出去叫人來倒水。
然後她借機走到暖閣去,胡亂也洗了一下,睡在這裡的玉簪石楠替她拆了發髻,她披散著頭發走回去——原來腳步很慢,但漸漸加快了點,因為她冷。
方寒霄比她自在,已經躺到被窩裡去了,半倚著床頭,眉目舒展,目光柔和地看過來。
瑩月腳步便又慢下來,磨磨蹭蹭地,這一刻她分辨不出來自己的心思,空茫茫的,又好像什麼滋味都有點。
她覺得自己糊塗了,剛才就便賴在暖閣也罷了,玉簪石楠頂多勸她,不能硬把她撵過來,可是她沒想起來——
她終於走到了床邊。
方寒霄把腿又往上屈了屈,給她留出上床的位置來。
空間很大,她上去很容易,於是不覺就進到裡側躺好了。
被子裡暖呼呼的,她身子原還有點僵硬,讓由頭至腳的暖意一熨,不由自主軟了下來。
然後她才遲緩地發現,她跟方寒霄蓋的是一床被子——也不是一床,隻是原來她和方寒霄是分了兩個被窩睡,現在兩床被子被他疊起來放了,他們進的,實際就是同一個被窩了。
床鋪大,方寒霄躺的比較外面,她一時沒有觸碰到他,加上心神不寧,才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現在發現了,她就要抗議,未及說話,方寒霄忽然掀被子下去了。
他走到桌邊,抬手一扇將燭火扇滅,然後在黑暗中走回來。
坐到床邊,他又把帳子放下,然後他再伸腳進被窩的時候,發現不對了——瑩月悉悉索索地把上面一床被子拉走了,正裹著要睡到旁邊去。
她還怪有良心的,把底下暖和的一床留給了他。
方寒霄哭笑不得,手一伸把她的被子搶回來,展開被子重新把她裹住。
瑩月把蓋住半張臉的被子掀下來,努力淡淡地道:“你有傷,我不想碰著你。”
方寒霄低低附到她耳邊去:“你隨便碰,我不怕。”
……
這叫什麼話。
瑩月耳根熱熱的,不知是被他的吐息染的,還是自己心裡一股熱意蒸騰了上來。
她往被子裡縮了縮,又翻了個身,背對他。
方寒霄是再沒有顧忌,他該泄的底都泄完了,也不很要臉,擠著也往裡面湊,挨到她小聲哄道:“不要生氣了。”
瑩月不理他,又往床內側躲了躲。
方寒霄就跟著擠進去,瑩月快被他擠得貼到靠牆的床帷上,終於不堪其擾,撵他:“你出去,外面那麼大地方。”
方寒霄很聽話——不過是伸手抱住她一起。
瑩月被迫回到了床鋪當中,要掙扎,想到他的傷又不敢動,有點惱:“你鬧什麼,還睡不睡覺了——唔。”
她的唇瓣被堵住,開啟的齒關直接被侵入,舌尖碰著舌尖,在他的進攻下,很快整個糾纏到一起。
窗外月光皎潔,銀輝灑落書案,三重帳幄垂下,她什麼也看不見,黑暗之中,隻能無措承受他熱烈又隱忍的侵襲。
沒多久,她嘗到了一點血腥味——不知道哪來的,她沒咬他,這麼狂風暴雨般的親吻中,她沒有這個機會,所以,就是單純親得太兇了。
瑩月為這個想法紅了臉,她迷糊裡意識到,她從前覺得方寒霄那些能鬧的花招,對他來說也許也隻是鬧著玩,關於欲望,他始終有很深的一部分在壓抑,能與她看見的那些,已經堪稱是君子了。
起碼從前,她從沒聽見他像現在這樣,在間隙裡發出低微的喘息,她形容不上來那是怎樣的一種動靜,好像極力忍耐,又好像十分滿足,又還帶著一點說不出來的意味,危險又誘惑地,讓她心跳如鼓點,從頭紅到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