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替嫁以後》, 本章共3836字, 更新于: 2024-11-12 16:25:50

戰歿的王世子有兩個弟弟,如今一個十二歲,一個八歲,當年出事時這兩個更小,一個才開蒙,一個才會跑,所以韓王夫婦要從方寒霄身上找安慰,他和王世子的年紀正好差不多,品貌上才好有個相似。


十二歲的韓王次子如今已經接了過世長兄的位子,被封為新的韓王世子,韓王還可以出繼的,就是八歲的小兒子,這個兒子論年紀其實倒比被召進京成親受封的那三位郡王合適,皇帝下心思養一養,還可以養得親,以皇帝四十出頭的年紀,也不很著急要一個已經成年的繼承人,養個十來年,再接位也不會令臣子有主少國疑的擔心。


但韓王夫婦對這個選擇都不大熱衷,一則兒子太小,二則先世子之疑到現在仍未查清,韓王夫婦未免有杯弓蛇影的恐懼,所以京中鬧得沸沸揚揚,韓王府自管偏居一隅,不是很想伸手摻和。


方寒霄入京,要通過那麼隱蔽迂回的方式去逐個打擊潞王蜀王,而不由身為先帝嫡出的韓王直接出頭爭取,與這有很大的關系。


韓王的透明,相當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的選擇。


這一點是連於星誠都不知道的,不過不要緊,在他這等士大夫眼裡,品性貴重之人,就該矜惜自重,有事由底下人去辦就行了,如潞王蜀王這樣跳得老高,迫不及待要把兒子塞給皇帝的,才是輕浮佻達,落了下乘。


“方爺,方爺——寒霄!我悶死了,你來陪我說說話呀!”


薛嘉言哀怨的叫聲響起起來,船上總共這麼大點地方,隔了兩間艙室,他放開嗓門叫喚起來,也能清晰地傳過來。


於星誠聽到,忍不住笑了:“你這位小友,倒是心無掛礙,是個有福氣的人。”


方寒霄將陳年心思拂開,也笑起來,站起來拱了拱手。


於星誠拿起書來,笑道:“去吧。”


**


薛嘉言叫著要方寒宵陪他說話,不過他暈船時候見不得字,找了方寒霄也跟他聊不起來,但沒事,他就自己一個人東拉西扯地瞎說。


這麼熬了兩天,他的症狀終於熬過去了,蹦起來在船上到處溜達。


去往揚州的一路上都順風順水,十月中,船隻順利抵達揚州渡口。


揚州知府蔣明堂提前一天接到了信,此刻帶領著揚州府上下的大大小小官員,齊聚在河岸邊等著,迎候欽差的轎子也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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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星誠下船見禮上轎等都不需別敘,他的官職特殊,中樞都察院大佬下降一個府城,足夠把知府及以下級別壓得趴在地上,逢迎巴結他都來不及,哪敢有一絲怠慢。


來到揚州府衙時,時近正午,蔣知府做事周到,已經在府衙中備好了宴席,要請欽差入席,先行用飯。


於星誠搖了頭:“本官奉旨為查案而來,先拜見郡王為是。”


蔣知府忙道:“是,是,憲臺慮事周全。”


又忙引路。


延平郡王就安置在府衙後衙,這裡原是蔣知府內眷的居處,為了保證延平郡王的安全,蔣知府把內眷遷出,暫借住到別處去,把這裡騰了出來,怕自己府衙裡的衙役戰鬥力不強,不靠譜,又特問守備司去借了兩百兵丁來,把後衙團團圍住,院落裡面也是十步一崗,堪稱守衛極是森嚴了。


於星誠微有贊許:“使君費心了。”


使君是古朝時對知府太守一類父母坐堂官的稱呼,今人用古稱,要的是那一股雅意,下對上這麼用是尊稱,上對下,就是有抬舉客氣的意思在裡頭。


蔣知府面上頓時露出壓不住的笑容:“憲臺太客氣了,都是下官分內之事。”


方寒霄跟在後頭,打眼一瞧周圍,忍不住也笑了笑。


於星誠是儒士,不通兵事,這番布置入他眼裡,就是一團亂麻,看著熱鬧,一點事不頂。


真有悍匪膽大包天殺進來,這些兵丁恐怕得先自己撞作一堆,也不知道這是這位蔣知府的主意,還是揚州守備司不堪一用。


他面上不露,就跟到了正屋裡去。


與堂兄弟們一般出門迎親,親沒迎到,差點把自己折到鬼門關裡的延平郡王就住在這裡。


延平郡王今年十八歲,此刻歪在雕花隔窗下的羅漢床上,臉色蒼白,眉目生得有些疏淡,遇刺至今已有半個多月,他看上去仍顯得虛弱。


他從床上被人扶著下來,行禮——於星誠身負皇差,手裡有聖旨,該他先接旨。


皇帝的聖旨裡沒說多少話,就簡單撫慰了一下,又點明了於星誠是來查案的,讓揚州地方及延平郡王都要配合。


等這一套程序走完,延平郡王躺回了床上,就輪到於星誠等人向他行禮了。


他抬了抬手,有氣無力地道:“眾位不必多禮,都坐罷。”


說是都坐,有資格在他面前坐下的,其實也就於星誠一人,連陪同的蔣知府都是站著。


這個點,延平郡王自己也要用飯,所以這一番說話時間不長,幾句寒暄相敘過後,於星誠就退了出來,在蔣知府的安排下用了飯,洗了塵,小小休整了一下,下午辰光,重新來到了延平郡王的面前,這一回,是正式問話了。


第75章


延平郡王遇刺的過程不復雜,九月下旬的一天裡,郡王一行人行到了距著揚州城還有大約三十裡左右的一處驛站附近,因當時天已黃昏,再往前走,就算趕到揚州城門也關了,所以便投宿進了驛站,在此暫做休整。


就在當夜,一行使刀使槍的蒙面刺客殺了進來。


護衛們當時大半已睡下,被驚醒後倉促應戰,一邊奮力保護郡王所住的屋子,一邊向刺客喊話,報出郡王身份,又言說可以銀錢相酬,試圖驚走刺客。


刺客們卻是一概不應,郡王的身份既震懾不住對方,也無法以財帛動之,他們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衝著殺人來的,雙方隻得以命相搏。


這伙刺客在數量上比不過護衛們,但他們在時間與地點的選擇上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似乎早就在此踩好了點,在激戰中,硬是越過了重重守衛,尋機傷到了延平郡王。


不過護衛們也不是吃素的,在被驚起趕來的驛站驛丁的助戰下,還是成功趕走了刺客,保住了郡王的性命,因為當時天色太晚,刺客們逃竄沒入夜色中後,護衛們不便找尋,也怕是調虎離山,便未敢追擊,隻是將延平郡王團團保護好了,又分出一人來趕著去揚州城請大夫並向當地官府報信求助。


於星誠聚精會神地聽罷,先問道:“不知郡王的傷勢可好些了嗎?”


延平郡王點頭:“蔣知府替我請來了城裡最好的大夫,如今已是好了不少,隻是仍需再養上一陣子,不便在路上奔波。”


得到表揚的蔣知府又壓不住笑容了,忙道:“都是郡王福大命大,那刺客再兇暴,也未能奈何得了郡王。下官這裡,隻是小小盡了一點心意。”


他又感嘆,“唉,憲臺,您不知道,我那日才趕往城外去接郡王時,可是把我嚇了一大跳,郡王當胸那麼一道血淋淋的刀口劃下來,差一點就——險,險哪!”


延平郡王所受傷處倒不多,但地方確實兇險,當胸而下,若不是他拼命往後躲了一躲,這一刀就不是力竭而下,而是直接穿胸而過了。


眼下延平郡王的傷處好好地包裹在衣裳內,於星誠不可能叫他脫下看一看——他不是這方面的行家,也看不出究竟,一句慰問過後,就問上了正題:“不知當日的刺客那邊,可有傷亡?”


延平郡王回道:“應當是有的,隻是深夜之中,不能十分分辨清楚。”


“他們一共大約有幾人?全部撤走了嗎?既有傷亡,可曾留下屍體?”


延平郡王想了想,道:“我一直在屋裡,隻遭逢了一個殺進來的刺客,其他人我不曾親見,據我的護衛及驛站的驛丁們所言,有說七八個的,有說十來個的,乃至有說幾十個的——”


延平郡王說著,苦笑了一下,笑容中摻著餘悸,“到底多少,至今也弄不清楚。”


於星誠皺了皺眉,七八個和幾十個?這樣的供詞也差太遠了吧。


蔣知府在旁補充道:“憲臺,下官不才,也召相關人等問過一回,確實亂糟糟的,說什麼的都有,恐怕因著當時深夜,敵我難分,看不分明。”


延平郡王接著道:“至於屍體,沒有留下,也許縱是有,也叫他們帶走了。”


於星誠面色嚴肅起來,能嚴整到這個地步,屍體都不留下,那絕非一般匪徒了。


“那麼刺客留下的,隻有那一支長槍嗎?”


延平郡王道:“還有兩口刀,隻是刀上並沒有什麼特殊標記。”


蔣知府又補一句:“下官在奏章裡不曾把刀列上去,因為當時事出緊急,一時沒分辨出來刀是哪一方的,後來問過了護衛與驛丁,都說刀不是他們的,才確定也是刺客丟下的。下官想著如此惡性大案,朝廷必然要派欽差下來追查,如今刀與槍都封存在府庫裡,憲臺若要查看,下官這就命人取來。”


於星誠點頭:“有勞使君。”


蔣知府便忙走到門外,吩咐人去取。


屋裡,於星誠注視著延平郡王,繼續問道:“敢問郡王,可曾與韓王結怨?您遭此劫難,心中可懷疑是他所為嗎?”


延平郡王大約沒料到他問話如此單刀直入,怔了好一會兒,避而不答,苦笑道:“怎麼如此問我——”


於星誠心平氣和地道:“請郡王不必顧慮,心中是何想法,隻管與下官道來,您如與韓王有怨,自然韓王的嫌疑就要大了一層,下官奉旨查案,必定盡力秉持公心,會將一切如實呈報皇上。”


延平郡王想了想,道:“好罷,我自然信任大人。我出生的時候,父王已經就藩,我長到這麼大,還不曾有機會見過韓王叔一面,便想結怨,也無處去結。不過——”


他欲言又止。


於星誠不語,隻是鼓勵地看著他,延平郡王便接著道:“不過,我父王與韓王叔之間是否有些什麼過往,就不是我一個小輩所能盡知的了。但,雖然如此,”他話鋒又一轉,“我相信應該不是韓王叔所為,便是我父王與韓王叔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韓王叔何至於要大費周章,遠從甘肅派人來刺殺我呢。”


“那您認為,這支長槍是別人陷害韓王的了?”


延平郡王又面露猶豫:“我不知道。”他嘆了口氣,“說實話,我自己也想了好一陣子了,想不出有誰這麼恨我,要置我於死地。我一個闲散宗室,即便如今封了郡王,又能礙著誰的路呢。”


於星誠聽聞此言,如被迷霧籠住的心中不禁失笑了一下。


戲過了。


這位郡王,他進京是去幹什麼的,隻怕天下沒有人不知道,說他隻是闲散宗室,礙不著誰,這話才真是騙不過誰。


這位郡王面上一直風度翩翩,說話不疾不徐,顯得無害不爭,可,畢竟還是太年輕了。


把握不好分寸。


他面上絲毫不顯,還安慰著道:“郡王不必憂思,您在這裡是全然安全的,再也不會有歹徒能傷著您。”


延平郡王顯得如驚弓之鳥般,勉強笑道:“但願罷。”


證物在這時候取來了。


為了更好地查看,於星誠沒有讓拿進屋裡,兩刀一槍,在屋門前的青石板道上一字排開,雪白的刀刃,與鋒銳的槍尖在陽光下閃著讓人心中瑟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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