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搖反正不想吃,他想吃什麼也就都隨他。但她吞吞吐吐地,好像想說什麼。
景延瞥她:“想說什麼就說唄,我又不會吃了你。”
“你是校霸,跟你說話我還是得掂量著點。”許星搖小聲說。
“可別,我清清白白坦坦蕩蕩,怎麼就成校霸了?小心我告你誹謗啊。”
話音剛落,正好有幾個男生從旁邊走過,看到景延,齊齊縮了縮脖子,齊聲喊:“延爺好!”
景延:“……”
許星搖“嘖”了一聲。
這麼大的排場,把他們嚇得渾身一顫的場面,還說自己不是校霸?
打臉,雖遲但到。
景延嘴角一抽,用眼神掃射他們:“滾滾滾,誰認識你們啊。”
為首的自以為聰明會做人,趕緊接話:“是是是,您是誰啊,哪能認識我們這些小人物,我們馬上滾馬上滾!”
許星搖搖搖頭。何苦掙扎。
景延:“……”
他氣得想給這人一耳刮子。有沒有點眼力見了還?!
到最後,他懶得搭理他們,拉著許星搖轉身就走。
那人:“完了,我們哪裡惹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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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一臉戚戚的悲壯:“不用管哪裡惹到,反正惹到了就對了……”
所有人:……就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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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搖喊他:“校霸,我可以自己去吃,你回家吧。”
“多晚了,回什麼,下午上課時間都要到了。”
景延已經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認了這個稱呼。
許星搖挺感激這個人的。
雖然平時看上去他不是什麼好人,更不是什麼會關心人的人,但今天他居然會去找她,把她帶出來。
他沒這個義務的,他們不過是認識不久的前後桌,得他此關心,真的是她的幸事。
吃就吃吧,人情欠都欠了,也不差這一次了。
得別人關照,許星搖常有愧疚感,這種愧疚感就跟包袱一樣壓著她,壓著她的身體,也壓著她的靈魂。這一次,她努力地讓自己的愧疚感輕一點,減輕心裡的包袱,和景延正常地相處。
剛走出校門,卻沒想到,沈明詩還沒有離開,車子停在校門的右邊,她就在車邊站著,靜靜地看著門口的方向。
也不知是站了多久。
但她站姿筆挺,穿著七八釐米高跟鞋的腿依然筆直,眼神一動不動,生怕移開一秒就錯過了什麼。
在看到許星搖時,她眼底驟然湧上殷切與熱淚,腳尖動了動,看得出來她想上前卻又猶豫著不敢,誰看了怕是都得心生三分不忍。
景延看向許星搖。
許星搖咬緊了唇。
這個人,是她…媽媽。
她的媽媽,不是周淑蘭那個重男輕女、對丈夫唯命是從的鄉下女人,不是那個滿眼利益的、村裡出了名的潑婦,而是眼前這個由內而外都散發著優雅與內涵的女人。
她的媽媽,不會用厭惡又嫌棄的眼神看她,不會把言語化作刀刃扎向她的心,而是連看她眼神都透露著無盡溫柔,動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傷害到她一星半點。
許星搖的心裡很復雜,復雜到她說不出來那種感覺。
景延沒有說話,沒有催她也沒有帶她離開,隻是站在她身邊,等她反應。
或許是意識到她的膽怯與退縮,幾番猶豫下,沈明詩還是主動走過來。
她笑
道:“你們是要去吃飯嗎?還沒吃吧?”
許星搖沒有回答。
景延頷首:“去吃點。”
沈明詩雙手緊攥,泄露出了她的緊張,“去我家吃好不好?或者我帶你們去吃?你們老師說今天下午有一節美術課,還有就是年段安排的讓你們看兩節課的愛國電影。不如,下午請個假,好好休息休息?”
她哪裡看不出來今天許星搖的情緒波動很大,怕是早已累極。
雲十一中這樣的重點高中,當然不可能一整個下午都如此荒廢,隻有美術課是真的,剩下那個是她杜撰的。
為的什麼?
為的是沈明詩怕星搖再累也不肯吭聲,逼著自己撐下去也不肯休息一二。
這孩子性子悶,想要什麼永遠不會說,需要什麼也是永遠不會說。
她心疼得快哭了,想著法子來放松放松這孩子的神經。
許星搖搖頭:“不麻煩了。”
沈明詩心痛極了,“搖搖,你不要跟我這麼生分好不好?我對不起你,我真的希望可以有機會彌補你、照顧你。你在宿舍過的開不開心?如果住在宿舍覺得不方便的話,我們搬去家裡住好不好?家裡離學校很近,不會耽擱上下學的時間的,不會影響到你的學習的,這樣……也方便我們照顧你。”
沈明詩聽毛鴻運說了,許星搖被周淑蘭趕出來,不得已之下已經入住了學校的宿舍。
當年陸星旖初一的時候也吵過要住宿舍,可是才住進去不到一個星期就哭著吵著要回來,一是處理不好跟室友的關系,二是根本照顧不好自己。當時可把沈明詩心疼壞了。
換作另一個女兒,她自然也是心疼。她問過毛鴻運了,許星搖這兩天也沒有和室友走得多近,仍然是一個人來來去去的,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肯定開心不到哪裡去。
家裡沒條件也就算了,既然有條件,又何必讓孩子去受罪呢?
“我喜歡住宿。”許星搖拒絕。
許家不是什麼好人家,可是,誰又能保證陸家是個好人家呢?
可別剛出虎穴,又進狼窩。
她已經不相信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了,與其相信他們,還不如相信自己。
住在宿舍再不適應,她也不想去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不過今天她確實是累了,沈明詩不說還好,一說,她就覺得渾身乏力。
“隨便找家面館吃吧,我待會去跟班主任請個假,請完我就回宿舍了。”許星搖說。
沈明詩見她肯休息,也是松了口氣,不過她並沒有放棄帶著女兒回家的想法,掙扎著說:“你就跟我回去一次,好不好?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再把你送回來。家裡做了很多好吃的,我還讓阿姨燉了雞湯給你補身體。前兩天體檢是不是抽了很多血?好好補補血,補補身體吧好不好?我保證家裡做的肯定會比店裡的那些什麼面啊飯啊好吃的。”
沈明詩並不放棄,極力勸說。
也是這時候,陸為修打來電話。沈明詩匆忙說了幾句就掛掉了,笑眯眯地和許星搖說:“你爸爸也一直在念叨你呢,還有爺爺奶奶,哥哥姐姐弟弟。搖搖,我們去見見他們好不好?他們真的好想好想你……”
這麼多人?!
許星搖一聽,就差沒直接轉身就跑了,她渾身僵硬地連連搖頭,“不了,你們自己吃吧,我不去。”
沈明詩是在豪門世家裡長大的,察言觀色的能力遠超乎尋常人,見此,她試探著改口:“這樣吧,我讓他們都出去,家裡就我跟你還有爸爸,好不好?就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吃頓飯就好?”
許星搖擰了下眉,情緒漸漸平和下來。
沈明詩高興了下,趕緊又加了一把火:“家裡很漂亮,媽媽和奶奶還給你打扮了一個房間,那個房間也很漂亮,你一定會喜歡的。回家吃飯,順便看一看,好不好?”
就這樣,沈明詩千哄萬哄地,終於是說動了許星搖。
主要是,許星搖從來沒接收過這樣的柔情攻擊,實在阻擋不住。
如果跟她來硬的還好,她能以硬碰硬,但如果跟她來軟的,她完全招架不住。更何況是軟到了這種程度。
景延還挺……欣慰?
他擺擺手:“行了,那你們回去吧,我也回去了,困死了。”
許星搖剛剛接收他的好意,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本來兩人都約好了一起去吃面,她現在卻鴿了他,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她趁沈明詩沒注意,悄聲說:“我多給你寫一禮拜數學作業。”
以減輕一點她的愧疚之心。
景延:“……謝謝啊。”
“不客氣。”
景延:“……”
這到底是哪來的憨憨?
真以為他看得上那點兒作業?
他不欲再說,擺了下手就走了。
沈明詩耐心地等著兩個孩子說完話,才輕聲問許星搖:“跟媽媽一起坐在後座,好嗎?”
許星搖看了眼旁邊的車子。
黑色的,看上去就很貴的那種車子。
以前在安鎮的時候見都沒見過,後來在沂市的貧民窟也沒見過,隻有上街了才會偶爾見到幾輛,但她也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生怕蹭到碰到。如果蹭到碰到的話,她根本賠不起那個錢。
她曾經以為,她跟這種車子的近距離接觸,隻會是在多年後,畢業了,工作了的時候。可是誰能想到命運如此捉弄人,她也是別人口中“出生就在羅馬”的人,家裡竟然有這種“看上去就很貴的車”。
就,突然有點可笑。
沈明詩現在對待這個孩子,真的就像是在對待一個極其珍貴的易碎品,她小心翼翼地看著許星搖的表情,給她開車門的動作都不自覺地放輕,“來,上去吧……”
許星搖咬緊下唇。
她的鞋子是穿了兩年的一雙黑色帆布鞋,洗得都有些褪去了黑色。踩上那塊昂貴的地毯,她都覺得她不配。
一股極其強烈的自卑感湧上心頭。
她第一次生了如此的怯意。
沈明詩見她遲遲不動,眼眶又紅了紅。她盯著這孩子的腳,想看她的腳上車,那樣她才算是松口氣,卻也是看著看著,她大抵,突然恍然這孩子這時候心裡在想什麼了。
沈明詩心裡酸澀難言,繼續哄著孩子:“搖搖,快上車吧,爸爸好想好想見到你呀,他還給你準備了很多禮物呢。”
在她的溫柔攻勢下,許星搖閉了閉眼,終於是上了車。
第28章 雙更合一
陸為修不知道沈明詩去雲十一中了,知道以後他立馬給沈明詩打了電話。
知道她和許星搖在一起,他也想和星搖說說話,可類似於近鄉情怯,他是近人情怯,又是緊張又是無措,沈明詩怕他嚇到孩子就拒絕了,不過她說她在想辦法帶星搖回家吃飯,讓他把家裡的人清一清,陸為修立馬擱下手頭的工作,開車回家。
回家途中,他已然吩咐了阿姨做一桌飯菜,又讓他們全部離開,還讓兩位老人帶著孩子們也出去。
陸老和老夫人二話沒有,一言不發地做了。
孩子怕生,一次性見到太多人,是會嚇到。他們再想見她也得忍著。
沒關系,他們能忍。
至於孩子們,陸嘉實在學校,隻有陸嘉辰和陸星旖姐妹需要操心。
他們天衣無縫地說是帶他們下館子,他們當然一點意見也沒有,歡天喜地地上了車。
——爺爺的話,誰敢不聽?何況是在外面吃飯,又不是什麼壞事。
所以當沈明詩和許星搖到家的時候,隻有陸為修站在門口迎接。
遠遠地駛近,許星搖看到那個男人還在整理著衣服,捋著衣服下擺,低頭看看自己的褲子鞋子……緊張和不安盡顯。她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愛。
“搖搖,那是你爸爸。他身後的房子,就是我們家。”沈明詩用著最溫柔的聲音說著,說話間,在各種細節上都試圖給她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