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依然看不透聶音之的修為,她如今修為比他還要高出一階,在整個修真界都是頂尖,就算是被顧絳以自身為爐鼎喂上如此境界,武力值跟不上,也不至於會被別人欺負了去,封寒纓驚奇道:“今日這頓宴是為了要我護她?”
聶父和聶母對視一眼,音音不是說,她跟魔頭是兩情相悅嗎?怎麼如今看起來,這個魔尊並不怎麼在意她呢,那可不能讓他們在一起。
聶音之聽得想撓牆,快步跑進花廳,看到自己父母被封寒纓嚇得臉色雪白,“爹,娘!”
父親和母親明顯松了口氣。
封寒纓看到她,神識傳音第一句話便是不耐煩地道:“你父母這是在做什麼?在你家吃頓飯還得擁有幾座山頭才行?今日這頓難不成是‘鴻門宴’?”
聶音之:“……閉嘴。”她跟父母打完招呼,無奈地覆在他們耳邊道,“不是他。”
這一頓飯在極其尷尬的氛圍下結束。封寒纓後來倒也自個兒琢磨出來,他跟在聶音之身後,手裡抓著一把雪玩,感嘆道:“那我可得為師尊多拿下幾座仙山才行啊。”
聶音之翻個白眼,“拜你所賜,我爹娘對顧絳的印象怕是已經跌入谷底了。”
封寒纓毫無愧疚地大笑出聲,被樹冠上一堆雪兜頭砸了一臉,那刺骨的寒意順著他的經脈竄進內府,將他丹田刺得一陣劇痛,雪沫險些嗆進氣腔裡。
他咳了半天,面無人色地收斂了自己囂張的態度,“師娘,我錯了。”
聶音之奇怪地看他一眼,自從顧絳消失後,封寒纓就沒再叫過她師娘,對她的態度也有些輕慢。
“你收服城陽觀了?”聶音之問道,“觀主還活著吧?”
“你若是想找城陽觀那觀主卜算,那可以不用去了,那老東西修為不行,算得不準。”封寒纓陰沉著臉,一想到那老牛鼻子就來氣,竟然說他根本不知情,又如何生情,他不會愛人,亦沒有人愛他。
越沒有,他就越要強求。
聶音之也隻是隨便一想,到了現在,已經不用別人卜算了。
身邊的一縷風是他,一株專為她開的花是他,好像一切都是他,但又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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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就如當初她進入顧絳那片血月影的空間裡一樣,她時時刻刻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可是卻又沒辦法抓住他。
聶音之壓下心頭的想法,疑惑道:“你殺了那觀主?”
“都要油盡燈枯的人了,犯得著勞駕本尊動手?我看他就是給這些凡人牽線牽多了,才荒廢了修行。”封寒纓滿臉不屑。
“沅州這地方,沒個像樣的仙門,本尊打算去收拾收拾別的地盤,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一生一世隻日一次來自評論區的寶:民政局,我看一次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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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聶音之沒跟封寒纓一起走, 她的雄心壯志都被魔頭給腐化盡了,如今賴在家裡,有些不想動彈。
況且, 現在正道自顧不暇, 她也無需憂慮正道的虎視眈眈,還有封寒纓在,他這個受彈幕認證的原著事業狂,就讓他去折騰吧。
她父母知道這場大雪真的是因她而起,父親午飯後就帶著府上的賬房去城郊給人補貼銀錢去了。
聶音之一個人坐在花園的亭子裡看雪化,對著金芽嘀咕,“你看看, 你都還沒進我家門呢, 就敗了一筆財出去,我爹娘可不喜歡敗家女婿。”
不知是有意還隻是巧合, 樹梢上的一片雪晶被風卷著落到她眉心上,涼得她一個激靈。
聶音之摸著額頭,不高興道:“都沒人給我畫花鈿了。”
“這場雪把我花園裡的海棠都凍壞了, 你該怎麼賠償我啊?”
“顧絳,我想你抱我, 不要風,不要任何替代物, 隻要你本人。”
……
她的話音落盡,隻剩下積雪消融的細微聲響——實際上,大多數時候,她的絮叨都沒有回應。
聶音之不知道顧絳現在是個什麼狀態,她相信他若是能回來,一定會第一時刻出現, 他說過他會回來的。
她揉了揉泛紅的眼睛,趴在欄杆上,看著手上虛散的金葉,就像他之前喚醒她那般叫他的名字。
聶音之試著將神識浸透入花園裡的草木,抓住浸入它們之中的血月影魔氣,那遊絲似的魔氣親昵地纏著她,要不了多久便滲入她的靈臺,融進靈脈了。
聶音之沒好氣道:“我才不是要修煉呢。”她現在已經半隻腳跨入大乘期,若是閉關努力一把,肯定能突破至大乘,但她一點都不想動。
一提到修煉,她便想到在萬魔窟中那幾日,她幾乎是被顧絳禁錮在他身上,神魂顛倒地被他引導著運轉周天。
那種戰慄的愉悅和灼燒,還有修為進階的舒暢一同在身體裡衝刷,聶音之一時覺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海上的浮萍,毫無反抗之力地隨著潮起潮落,一時又如撲火的飛蛾,又疼又爽。
這讓她以後還怎麼正經修煉?
到了夜裡,積雪消融盡,晚霞如血,屋裡燒著炭,燃著香薰,將湿涼的泥土草木氣息都擋在外。聶音之盤膝坐在床榻上,神識沉在靈臺裡。
靈臺裡的元神被純白的火焰劍氣裹著,像一輪小太陽,內裡的元神隨著她修為升級,從元嬰狀態已經化作和法身一模一樣,心口處凝聚著一縷暗紅。
這是在雙修之時被顧絳塞進她靈臺火焰裡的,聶音之入魔之時,這縷魔氣滲透入她的元神,才護住她神魂未散,熬過被自己的血燒成灰的命運。
這縷魔氣和普通的血月影並不一樣,裡面裹著什麼東西,聶音之抽絲剝繭一般細細分離開血月影,這很耗費神識力量,所以她沒有著急。
現在纏在上面的魔氣終於被分離開,就像掀開了覆在上面的層層薄紗,終於露出內裡的核心。
眼前出現一滴透著隱隱金輝的血珠,是心頭血,裡面蘊含著屬於顧絳的力量。
聶音之在看清這滴血時,心口一瞬間又熱又疼,鼓脹得快要裂開了,她的神識有片刻的恍惚,倏地被一股漩渦吸入其中,一時間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隻是一個瞬息,聶音之聽到一個有些驚訝的聲音,“阿音?”
她猛地睜開眼睛,在刺眼的白光中,一個人影背著光,半彎下腰,朝她伸出手來。籠在他身周的光實在太亮了,以至於讓他的面目都陷在了陰影裡,讓人全然看不清晰,但隻這一聲輕喚,熟稔的語氣就讓聶音之鼻子發酸,落下淚來。
聶音之設想過無數次,再次見到顧絳,一定要大罵他一頓,她不要他什麼都不說地為她安排好一切。
但臨到頭來,隻是聽到他叫自己一聲,就沒出息地紅了眼眶。
他的手指從她手臂間穿過,抓了個空,身形頓了頓,有些無可奈何地蹲下身,輕聲道:“你別哭,我沒辦法給你擦眼淚。”
聶音之這才聽出來對方聲音裡的稚嫩氣,她胡亂揉一把眼睛,再次抬眼看去。
眼睛終於適應了光線,在融融白光中,她看清了蹲在身前的人。
他看上去才十一二歲,錦衣玉帶,胸膛和臂膀都還十分單薄,雪膚黑發,頭發用玉簪固定,發尾短短的,垂在肩頭,細碎的額發垂在那雙尚未完全長開的眉眼上。
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嫩生生的少年氣。
聶音之從他的五官上看出點熟悉的影子,哽咽了聲,驚疑不定地問道:“你是,顧絳?”
“是我。”少年嘴角翹起,圓圓的眼型顯得格外嫩氣,眼眸烏黑清澈,目光閃爍了下,輕笑著喊道,“姐姐。”
聶音之的眼淚被他這一聲“姐姐”喊得憋回去,忍不住伸手想去揉他看上去軟乎乎的臉,手指卻從他臉上穿過。
顧絳的目光隨著她的指尖垂落,復又抬起,看著她道:“你不屬於這裡。”
聶音之一頭霧水,再次嘗試著去觸碰他,“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顧絳幹脆坐到她身邊,主動攤開手放到她身前,說道:“我的過去。”
他的手掌纖薄,小了一圈,手指依然修長筆直,聶音之小心翼翼地搭到他手上,看著他手指慢慢合攏,將她的手攏入手心。
但是她一點也感覺不到,感覺不到手的溫度,也感覺不到被他握住的力度,他們中間隔得漫長的千年的時間錯位。
“你的過去……”聶音之念道,屈起手指想握住他,不出意料地抓了一把空氣,“所以,你沒辦法出現,是因為你一直陷在自己的過去裡嗎?”
“嗯,我原以為這隻是我過往記憶形成的幻象,沒想到卻是真的,是我真實的過去。”顧絳輕聲細語地說著,他的聲音很好聽,無論是多年以後成熟穩重的聲線,還是現在這般稚嫩的少年音。
聶音之不安道:“那我們之間要永遠隔著千年的歲月?”
“不會的。”顧絳手指動了動,想要抱她,但及時反應過來,握緊手繼續道,“寄生在天道中的劇情行將崩潰,它沒辦法將我的神識一直困在過去。”
聶音之懸著的心並沒有因此安定,一字一頓道:“那你要快點回來。”
顧絳點頭,“嗯。”
聶音之偏過頭,睜大眼睛細細地打量他,像是要將他年少的模樣刻進腦海裡。
顧絳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一般,薄薄的臉皮上泛出紅暈,連耳垂都紅了,濃密的睫毛顫個不停。
“可惡,姐姐摸不到你。”聶音之好生氣,這麼嫩的魔頭,她看得見,卻摸不著。
顧絳噗嗤笑出聲,湊到她身前,兩人幾乎鼻尖觸著鼻尖,他半垂著眸看進她眼裡,戲謔道:“姐姐,我還小呢,不可以隨便給人摸。”
聶音之被他噎得無話可說,捏又捏不到他,差點從他身體裡穿過去。她什麼都碰不到,連座椅都坐不到,隻有腳下亙古不變的土地,承載著她。
聶音之努力地把自己的目光從身邊引人的小少年身上扯下來,轉頭打量四周,這是一間很華麗的殿宇,四壁繪著描金的飛天壁畫,廊下垂掛輕紗,燈座上鑲嵌明珠。
但描金的壁畫受潮氣侵染斑駁了大半,輕紗末端吸飽了暗沉沉的汙跡顯得笨重,燈座凌亂地倒著,明珠滾了一地,竟像是沒人稀罕似的。
“這裡是……”
“我家。”顧絳看出她的打量,主動解釋道,“一個破敗的世家罷了,法宗生變,樹倒猢狲散,依附在這個龐然大物上的國家氏族也跟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