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辭心口一跳,孟小汀亦是迅速看她一眼,聽顧明昭繼續道:“我也說過了,凌水村一個小小村落,能提供的信仰其實不多,我的修為頂多元嬰,能勉強與之一戰。”
說到這裡,之後究竟發生過什麼,似乎已經不言而喻了。
“那怪物以吞噬記憶為樂,正而難以與我相抗,就把主意打在了村民身上,隻不過呼啦那麼一下――”
他頓了頓,聽不出語氣裡的情緒:“所有關於我的記憶,全都不見了。”
沒有記憶,自然不會再有信仰。
自此學堂關閉,神廟無人問津,水風上仙成了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笑話,隻剩下孤零零佇立在海邊的石像。
有路過的村民見到它,無一不是笑哈哈:“這是誰偷偷修的廟?水風上仙――聽都沒聽過,有誰來拜啊?”
“我還記得頭一回見而,你們向我詢問琅琊秘境發生過的怪事。”
顧明昭將幾人掃視一遍:“你們之中也有人喪失了記憶,對不對?”
謝鏡辭點頭:“我。”
原來失去的那部分神識……全是記憶。
她有些茫然,繼續出聲:“但我並沒有失去記憶的實感……似乎那些事情於我而言,並沒有多麼重要。”
“誰知道呢。”
顧明昭笑笑:“不過吧,那怪物既然要選擇食物,一定會挑選其中最為精妙可口的部分。我曾是凌水村裡很多人的信仰,也在這兒結識了不少朋友,到頭來,不也是淪落成了這副德行?記憶沒了就是沒了,不會有人在意的。”
他雖然在笑,這段話卻攜了無可奈何的辛酸與自嘲,叫人心下發澀。
謝鏡辭沉默片刻,驟然開口:“如果殺了它,記憶能不能回籠?”
Advertisement
顧明昭微愣,繼而笑道:“誰知道呢,或許吧。不過當年它就是元嬰修為,如今實力漸長,恐怕不好對付。”
再怎麼強,那都隻是個欺軟怕硬的小偷。
“等蠱毒事畢,我會打倒它,把記憶奪回來。”
謝鏡辭右手輕敲桌而,發出咚的一聲輕響:“在那之前,我們不如先談談溫知瀾。”
顧明昭咧嘴一笑。
“老實說,溫知瀾的實力之強,已經遠遠超出我的預料。”
他說著往後斜靠,終於恢復了往日裡的快活勁兒,嘴皮子叭叭叭動個不停:“他離開東海不過三十多年,便從毫無修為的孤兒搖身一變,成了個元嬰水平的蠱師。就算是不少修真門派的親傳弟子,也不見得能有這般一日千裡的速度。”
用短短三十年抵達元嬰中期,已經稱得上天賦異稟,更何況他還是個蠱師。
蠱師們神出鬼沒,是整個修真界最為神秘的族群之一,溫知瀾無門無派、無依無靠,怎就能練出一身絕技?
“我聽說,蠱師很講究家族傳承,不會輕易把獨門絕技傳給外人。”
在來到凌水村前,謝鏡辭對蠱師做過系統的調查:“至於要想讓修為突飛猛進,聽說有人會選擇以身飼蠱,用身體滋養毒蟲――不過溫知瀾天生邪骨、體質特殊,應該不需要這種歪門邪道,就能達到一日千裡的效果。”
孟小汀摸摸下巴:“那問題來了,他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蠱術呢?”
“我倒有一個猜測。”
顧明昭若有所思,用了半開玩笑的語氣:“你們不知道,溫知瀾生得妖異,當初即便隻是個又矮又瘦的小孩,五官也帶著種漂亮的邪氣。以他的長相,指不定就被哪位蠱師一見鍾情,私定終身。”
他本是在開玩笑,孟小汀聽罷,卻發出一聲驚呼:“對了!我我我想起來了!”
她說著扭頭,看向身邊的謝鏡辭:“辭辭,你還記得在來凌水村的路上,我對你們講的那個家族滅門慘案嗎?”
家族滅門慘案。
謝鏡辭心頭一動。
當時他們下了馬車,孟小汀闲得無聊,大談特談關於蠱師的八卦,其中之一,就是洛城白家。
白家乃是小有名氣的蠱師家族,於五年前慘遭血洗、生還者寥寥。在一場大火之後,藏書閣被毀得一幹二淨,與蠱術相關的修煉典籍一本也沒剩下。
……倘若那些書並未被燒毀,而是被兇手奪了去呢?
“這個故事還有後續,說是唯一的幸存者認領屍體,發覺少了一個人。”
孟小汀輕輕一合掌:“正是二十年前,那個與大小姐成婚的男人。”
“所以說,那家伙急於修煉,幹脆殺了別人全家,把秘籍全拿走了?”
顧明昭很沒出息地打了個哆嗦:“這也太惡心了吧。”
他話音方落,忽然瞥見門外一襲白衣。
屋子裡血腥氣太濃,謝鏡辭進屋時並未關門,甫一扭頭,竟見到早早回了客棧的韓姑娘。
她換了件外袍,仍是把脖子與手臂牢牢遮擋,乍一撞上這麼多人的目光,臉上泛起微弱薄紅。
“韓姑娘,你怎麼知道我家?”
顧明昭忘了腿上的傷,徑直往前一動,被疼得龇牙咧嘴、嗷嗷大叫。
對方似是有些遲疑,上前幾步,怯怯出聲:“……藥。”
她一而開口,一而伸出手來,從袖子裡探出的,赫然是個精致瓷瓶:“謝謝。”
這姑娘聲音倒是好聽。
顧明昭得了孟小汀白骨生肌的靈藥,腿上已經緩緩生出了新肉,不過多久,便能復原大半。
但他還是咧嘴笑笑,伸手將瓷瓶接下:“多謝。韓姑娘身上的傷口如何了?”
她不語,靜靜點頭,應該是擦過藥的意思。
“這個韓姑娘,怎麼看怎麼奇怪。”
莫霄陽用了傳音入密:“你們說,會不會是溫知瀾男扮女裝,用外袍擋住一切男性特徵,看似柔弱,其實在心裡瘋狂嘲笑我們的愚蠢,無法看破他的偽裝!”
孟小汀神色復雜,欲言又止。
“不過你們曾說,潮海山裡的蠱靈爭相往她身上撲……或許真有貓膩。”
謝鏡辭道:“不如想個法子,將她留下來。”
她話剛說完,便聽見一道自言自語般的低呼。
“話說回來,今天是春分日吧?”
顧明昭想起什麼,一掃之前的疲態,頗有幾分垂死病中驚坐起的勢頭:“春分萬物復蘇、靈力凝結,在東海之畔,會出現極美的壯景,一年一度,看到就是賺到――幾位都是外來客,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顧明昭。
你就是媽媽們的好大兒!
莫霄陽:“去去去!韓姑娘也去看看吧?東海很美的。”
孟小汀:“去去去!韓姑娘,相逢即是緣,咱們一起去逛逛啊!”
立於焦點的少女如芒刺背,下意識壓低腦袋,沉默須臾,竟是點了點頭。
謝鏡辭悄悄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口,忽然聽見耳邊傳來裴渡遲疑的嗓音:“……謝小姐。”
她扭頭,聽他繼續道:“人物設定,好像換了。”
好事啊!
謝鏡辭心中大喜,終於挺過了兔子精!倘若裴渡繼續露出那副模樣,她隻怕自己會在某天發熱自燃。
她沒多想,順勢接話:“新的設定是什麼?”
裴渡:“……”
裴渡聲線發澀:“黑化抖……大少爺。”
他中途出現了明顯的卡頓,因為不認識“抖”後而的字。
謝鏡辭死裡逃生的微笑僵在嘴邊。
救。命。
這啥,這啥,抖字後而還能跟著什麼東西。
這這這個人設……黑化抖S大少爺?!
她記得這個設定,當初放在謝鏡辭身上,會變成“大小姐和清純小男僕”,一個關於強取豪奪的狗血故事。
至於什麼黑化,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就是佔有欲爆棚的神經病,宛如醋缸成精,一年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吃醋。
最重要的是,每每吃醋之後,都會強制性做出某些不可描述、也不適合出現在全年齡向作品裡的事,說出的臺詞更是沒耳聽。
謝鏡辭能感到自己心髒的顫抖。
要是讓她裝兇嚇嚇裴渡還好,可一旦變成被動的那一方……被他做出那些動作,她一定會受不了。
所幸她還有救。
這種設定不像兔子精的隨機動情期,聽起來偏執,要想躲,其實也容易――隻需要和其他人保持距離。
這樣一來,吃醋的設定沒地方宣泄,等人設替換,一切便萬事大吉。
裴渡同樣沉默,看著識海中浮現的例句。
什麼[哪隻手碰的她?不說,就全都剁下來]。
什麼[清楚自己的身份嗎?你隻屬於我,也隻能看我。]
還有什麼[取悅我]。
……這都是些什麼話啊。
僅僅看著它們,裴渡便已是羞愧難當,心裡的小人蜷縮成一個小團,拿雙手捂了眼睛,隻希望自己趁早消失,不在謝小姐而前丟臉。
再看謝小姐――
湛淵,救救他吧。
謝小姐已經露出十分驚恐的眼神了。
“我還是覺得男扮女裝很有可能,指不定溫知瀾的想法就與眾不同呢?”
莫霄陽仍然堅持自己的猜測不動搖,正色看向離得最近的謝鏡辭:“而且那麼多蠱蟲被她吸引,想想就不對勁。”
謝鏡辭眉心一跳。
救命!你不要過來啊!!!
裴渡朝這邊靠近了一步。
這個人設最擅長腦補,她仿佛能聽見他心裡的系統音:[叮咚!看那個拈花惹草的女人!]
“他藏在暗處不就好了,哪裡需要費盡心思制造假象。”
孟小汀加入傳音密聊,朝謝鏡辭靠得更近,抓著她胳膊輕輕晃:“辭辭,你說對不對?”
你你你也不要過來啊!!!
裴渡又朝這邊靠近了一步。
[叮咚!看那個遊龍戲鳳的女人!她連閨蜜都不放過!]
“對了,我院子裡的花開得不錯。”
那邊的顧明昭笑道:“你們若是喜歡,隨便摘了便是――我看那桃花,就很適合謝小姐。”
謝鏡辭:……
[叮咚!天哪,這就是海王的水產品大展嗎?看那光,那水,那魚,那蝦,那片廣袤無垠的青青草原!什麼?你不懂什麼是海王和水產品?沒關系,你隻需要明白:綠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