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受到謝小姐在逐漸貼近。
直到與他的側頸隻剩下毫釐之距。
溫熱的吐息掠過皮膚,從側頸升起,如同漫開的水流,一點點往後溢。
氣息所經之處,皆是電流般的酥與痒,裴渡被她按在牆頭,一時忘了呼吸,壓在石牆上的雙手暗暗用力,骨節泛起毫無血色的白。
他連動也不敢動,在心裡暗罵自己實在無恥。
謝小姐醉了酒,神識最是不清。即便她態度強硬,三番兩次阻止他的逃離,但倘若他是個正人君子,理應抵死不從,用靈力把她敲暈,再扛進房裡好好歇息。
可他不是。
如今表面看來,雖是謝小姐穩穩壓他一頭,實則卻是裴渡佔了她的便宜,他對此心知肚明。
她清醒時遙不可及,便隻能貪戀這片刻的迷醉,他實在卑劣至極,無可救藥。
腦海裡紛亂的思緒冗雜不堪,裴渡身形忽地怔住。
不再是流連的熱氣,在他後頸處,驟然貼上了一道柔軟的實感。
很難形容那一刻的感受,絲絲縷縷的吐息盡數勾纏於頸側,有的透過衣襟,悄無聲息滑進更為內裡的隱秘之處。
而那片陌生的觸感好似天邊的雲朵,綿軟得不可思議,於後頸極為迅捷地一碰,然後像花瓣那樣張開。
取而代之的,是更為堅硬的齒。
他似乎隱隱明白了,謝小姐接下來會做的事。
牙齒咬上皮膚,帶來尖銳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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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鏡辭並未用力,牙齒不過微微向內裡一陷,比起疼痛,更類似於極富有侵略性的挑釁,或是挑逗。
一顆石子墜入沉寂許久的深潭,緊隨其後的,是更為洶湧猛烈的狂風。
裴渡指尖用力下按,思緒被攪亂成七零八落的碎屑,在狂風巨浪中無所適從,隨心髒一同瘋狂顫動。
他聽見謝小姐的呼吸。
在夜色裡一點點淌入他耳膜,裹挾了令他驟然升溫的……微不可查的水聲。
哪怕在夢裡,裴渡都未曾夢見過這樣的場景與動作。
同樣飽受折磨的,還有謝鏡辭。
天道這不是想讓她加班,而是鐵了心地要讓她去死。
比起強行咬了裴渡的脖子,更讓她感到悚然的一點是,自己居然覺得這種感覺還不錯。
少年人身上沾了醇香清雅的酒氣,當她更貼近一些,便能嗅到雨後竹樹的清香。
用唇齒去碰上一碰,則是她未曾料想過的綿軟細膩。
她有罪,她可恥。
她的腦子一定被僵屍吃掉大半,徹底髒掉了――
不過沒關系,至少如今在裴渡眼裡,她還是一隻酒醉的蝴蝶。
觸碰點到即止,當謝鏡辭微微一動,把牙齒從他後頸松開,能清晰感到跟前的裴渡松了口氣。
但他的身體仍舊緊緊繃住,像根筆直的竹。
……謝小姐松開了。
裴渡暗暗下定決心,倘若謝小姐再做出更進一步的動作,他便毫不猶豫地將她打暈。
無論如何,他總不能在這種時候折辱了她。
她動作很輕,雖然離開了後頸,卻還是保持著近在咫尺的距離,腦袋退到一半,就兀地停下。
謝小姐的嘴唇幾乎貼在他耳廓。
她一定見到了他耳朵上火一般的通紅,張開雙唇之際,吐出的氣息讓他起了滿背雞皮疙瘩。
裴渡努力控制,不讓自己顫抖得太過明顯,呼吸聲卻越來越沉。
他聽見謝鏡辭的聲音,滿滿帶了迷糊的笑意,因醉酒神志不清,尾音被悠悠拖長,如同一根長長的線,自他耳畔徑直連進心底。
她道:“小一……凹雞英……喜歡嗎?”
隨著最後一個字念出,這段歹毒的戲碼終於宣告終結。
謝鏡辭很不合時宜地想,裴渡的耳朵好紅。
――廢話啊!她現在絕對肯定以及百分百確定,她的全身都紅得像是水煮蝦啊!一個“小妖精”被她念得像在說泰國話,她真的盡力了啊!
萬幸終於結束了。
她這隻蝴蝶也終於可以毫無負擔地歸巢了。
至於明日應該作何解釋,全把鍋推給醉酒便是。
她隻是朵渾渾噩噩什麼都記不起來的小白花,這件事天知地知她知裴渡知,隻要謝鏡辭不記得,就算沒發生過。
絕妙!
她差點就要為自己天才的腦瓜鼓掌慶祝,正要抽身離開,突然聽見屬於裴渡的聲音。
因為她是側著臉貼近對方耳朵,因此從裴渡的視角看來,謝鏡辭的耳朵同樣距離他格外近。
他的聲線有些喑啞,冷不防地響起時,宛如平地起驚雷,順著薄薄一層皮膚和血管,重重砸進她骨頭。
謝鏡辭整個頭皮都是麻,來不及喘息,就被他吐出的熱氣衝撞得渾身沒了力氣。
裴渡似是有些無奈,開口時攜了股極淺的笑音,喉音沉沉,盡是能叫人心口發軟的縱容與寵溺。
他沒做出任何逾矩的動作,亦未順勢靠近於她,少年修長的身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近乎於耳語地對她說:“……喜歡。”
第二十八章 (都很可愛。)
在凜冬的深夜裡, 連暮色都帶了沁入骨髓的涼氣。
周遭皆是寒涼的冷意,裴渡卻不由自主感到渾身滾燙。
若有若無的酒香勾連著月光,在他眼前所見, 是姑娘暈了淺粉色的耳朵。
如今的謝小姐, 應當是醉了酒的。
待得明日, 她便不會記得今夜發生的一切事宜, 哪怕心存了隱隱約約的印象,他也能裝出茫然模樣, 一本正經地告訴她, 那都是醉酒後生出的幻夢。
這是他微小的心機。
隻有在這種時候,裴渡才能壯著膽子講出真心話。他喜歡被謝小姐靠近,喜歡她輕輕觸碰他時的香氣與熱量……也喜歡她。
他覺得自己像個瘋子。
那句“喜歡”實屬意亂情迷、脫口而出,向來循規蹈矩的少年劍修很快斂了神色,語氣溫和:“謝小姐, 回房歇息吧。”
謝鏡辭仍然處在大腦僵直的狀態。
她開始很認真地思考,自己是不是假戲真做醉了酒, 才會生出莫名其妙的幻聽。
但如果是裴渡那樣的性格……或許他隻是被她纏得心煩, 為了盡快安撫跟前撒酒瘋的醉鬼,所以才順勢敷衍性地做出回答。
應該、應該隻是這樣吧?
――不然裴渡究竟是出於怎樣的心態,才會喜歡被她啃脖子啊!他又不是鴨脖精!
她腦子裡亂成一團,耳邊的裴渡又低聲開口:“謝小姐還醉著嗎?”
該死。
他的聲線平日裡幹淨清越, 這會兒卻突然被壓成了沉緩的低音,猝不及防在她耳朵旁邊響起時,堪比突然爆開的電流。
謝鏡辭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僅僅聽到一個人的聲音, 就能讓整具身體又軟又麻,倏地沒了力氣。
她近乎於狼狽地後退一步, 期間沒有忘記自己已經喝醉的設定,腦袋一晃,向左邊一個趔趄。
這是個裝模作樣的小動作,幅度並不算大。
謝鏡辭在眾多小世界裡艱苦求生,早就練就了一身絕佳的演技,本打算挪個小碎步讓自己站直,卻察覺右肩上多了層綿軟的熱量。
裴渡擔心她會摔倒,伸手攬過她後背,將其虛虛扶住。
謝鏡辭:……
“謝小姐。”他問,“還能走嗎?”
如果她說不能,大概會被裴渡以拖著、抬著、託舉著或旋轉著的各種姿勢帶回房間――
在修真界裡,她從沒見過哪個劍修用公主抱,按照慣例,大家通常都用扛。
於是謝鏡辭半闔了雙眼,鼓起腮幫子:“唔……唔嗯唔嗯。”
她如今這副模樣一定挺搞笑。
否則裴渡也不會輕咳一下,抿唇微笑。
扶在右肩上的手掌沒有松開。
裴渡的力道輕卻穩,謝鏡辭後背靠著他手臂,偶爾佯裝步伐不穩的模樣,都被他牢牢固住身形。
這種感覺居然意料之外地不錯。
不用擔心跌倒,也不必在乎步伐,無論她速度是快是慢、身體如何搖搖晃晃,身旁的人始終保持著與她相同的步調,手掌溫溫發熱,任由謝鏡辭胡來一通。
她得到支撐,走出了跳大神般的放肆狂野,一邊走,一邊心情很好地哼起小調,見裴渡的嘴角自始至終沒下來過,眯眼覷他:“你幹嘛一直笑?”
裴渡有些倉促地眨了眨眼。
府邸的小道上高高亮著長明燈,輕紗般往他面上一籠,連纖長如小扇的眼睫都清晰可辨。
他眼底笑意未退,被她突然直勾勾一望,如同被察覺了見不得人的小心思,憑空生出幾分茫然的局促。
這份局促並未持續太久。
“醉酒後的謝小姐,”裴渡目光微垂,久違地對上她的視線,“很可愛。”
謝鏡辭兩眼一瞪,聽出這句話的言外之意:“難道我沒有喝醉,就……就很討人厭?”
他聞言怔了一下,沒有反駁。
果然被她看穿了!都說酒後吐真言,裴渡心裡的小算盤終於藏不住了!她平日裡對裴渡也不算太差,結果這小子是個白眼狼!
微醺的醉意在腦子裡打轉,把思緒燻得有些模糊,謝鏡辭敲敲腦袋,被突如其來的一縷清風吹得眯上雙眼。
按在肩頭的手掌突然微微用力。
她被這股力道驚了一瞬,毫無防備地,耳邊傳來熟悉的清潤嗓音:“……不是。”
謝鏡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循著聲音仰起頭,在傾瀉而下的月光裡,望見裴渡漆黑的眼睛。
他鮮少如此直白地與她對視,瞳仁裡盛滿黯淡微弱的清輝,隨目光悠悠一蕩,映著眼底散不去的緋紅,如同春夜清幽,一朵桃花落入無邊深潭。
與這樣的目光對視,很難不覺得心口發軟。
“不止醉酒的時候。”
裴渡喉音發澀,隱隱攜著笑意,隨明月清風緩緩落在她耳畔:“謝小姐的所有模樣……都很可愛。”
這分明是從他口中講出來的話,裴渡卻搶先一步移開視線,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謝鏡辭看見上下滾落的喉結。
他的臉突然變得好紅,連脖子都成了淺淺的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