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板還要跟老客戶攀談,雙方在拍賣會門口道別。
秋雨細密,丹山街道宛如披上一層薄紗,有點煙雨朦朧的意味。
辛雲茂在無人角落取出龍骨傘,他隨手將紙傘撐開,帶著楚稚水踏出去,行走在輕柔雨意中。
楚稚水瞥見街邊的紅葉,秋風將葉片吹出醉人的色彩,成為陰雨中的一抹湿潤亮色。她突然想起什麼,說道:“今晚早點休息,明天就是周末,我們可以去丹山轉轉。”
丹山是當地知名景區,這個季節到山上,正好能看到秋葉絢爛、層林盡染。
辛雲茂應聲:“好。”
“我看看天氣預報,明天還有沒有雨,有雨就行動再議。”楚稚水打開手機搜索,要是周末下雨的話,旅遊計劃估計要泡湯。
辛雲茂篤定道:“明天一定不下雨。”
“為什麼?”楚稚水一愣,“但現在報的是有雨。”
“不為什麼。”辛雲茂傲氣道,“聽我的,我比它準。”
“……行吧,你確實比天氣預報自信多了。”
他們從拍賣會走回酒店,沒發現街角上還有別人。
劉廈從會場出來後憤懑不平,立刻詢問起合作者暴露緣由。他在機緣巧合下,結識一個還未化人的山精野怪,承諾幫助對方收集妖氣修煉,對方則幫他積累財富,這才做起假參賺錢的生意。
他們以前幹過類似的事,隻是假參金額沒那麼大,所以一直都沒有穿幫過。這回突然露餡兒,還要跟拍賣會對峙,對他們後續的發展有影響。
劉廈不悅道:“你不是說別人看不破嗎?”
古怪而沙啞的聲音響起:[人看不破,不代表其他妖怪看不破,我至今都還沒有化人,但有的是同類混跡在人類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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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化人的妖怪聲音輕微,很難被其他人或妖聽到,但他使手段跟劉廈締結協議,雙方這才能夠建立溝通。
“現在怎麼辦?能不能再把那根參變回去?”劉廈道,“他們要我們出證據很麻煩,要是什麼都拿不出來,到時候沒準他們要告我。”
[等等,停下,向左轉。]
“怎麼了?”劉廈依言轉頭照做,看到一對撐傘男女。
他們撐著一把青墨色古傘,在細雨中顯得極為雅致,正背對著劉廈往酒店走。
古傘表面有深黑的火焰燎痕,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設計,好像躍動而開的黑色花瓣。
[不用再考慮那些,隻要拿到那把傘,我就能立馬化人,到時候要什麼有什麼。]
未化人的妖怪被龍骨傘深深吸引,他心底升起一種強烈預感,這傘有不同尋常的力量,或許能讓他脫胎換骨。
酒店裡,楚稚水和辛雲茂由於陰雨沒出門,他們在酒店餐廳簡單用餐,稍微坐著聊一會兒,就回屋準備休整一番,迎接明天的旅遊活動。
一人一妖的房間挨著,辛雲茂先抵達刷卡,他剛一推開屋門,立馬就臉色微沉,隨即轉身走出來,皺眉道:“有人進過我房間。”
這裡髒了。
他待不下去了。
楚稚水解釋道:“都會有阿姨打掃的。”
辛雲茂沒有應聲,他跟著楚稚水先到她屋外溜一圈,確認她的房間沒問題後,這才面無表情地走回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要做什麼?”楚稚水被他轉暈,“沒事的話我要關門了。”
“你關門吧。”
楚稚水目送他回屋,這才將自己門關上。
酒店內的熱水充足,經歷完緊張的拍賣會,正好可以為疲憊的身體解乏。
房間內,楚稚水洗完澡換好睡衣,她站在鏡子前擦拭湿頭發,正要尋找酒店的吹風機,卻突聞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水汽氤氲,白霧繚繞,衛生間的門緊閉,讓屋外的聲音漸隱。她側耳認真傾聽一會兒,確認有人在外面敲門,這才不緊不慢地走出來,肩膀上還披著一條幹毛巾墊頭發。
楚稚水沒直接開門,她先隔著門詢問:“請問哪位?”
“是我。”熟悉的低沉男聲,是隔壁的竹子妖。
楚稚水打開房門,果然看見辛雲茂,疑道:“你要借什麼東西?”
辛雲茂沒帶行李,又不熟悉酒店,或許是少用品。
辛雲茂在走廊敲她的門,好半天沒有得到回應,原本還擔憂她出事,誰料她在沐浴更衣,開門時撲面襲來的水汽。
楚稚水如今臉龐素淨,帶著熱水蒸騰後的健康粉意,一襲長發湿漉漉地披著,連眼眸都沾染清透水意,身後的浴室飄出霧氣,明顯就是剛洗完澡。
他看清她的模樣一懵,下意識地喉結微動,脫口而出道:“我今晚待在你這邊。”
“???”
楚稚水被他荒誕的話氣笑,她一把扯掉肩上的幹毛巾,好像手中緊握一根長鞭,恨不得將他狠狠抽醒才好,佩服地反諷:“朋友,你大晚上敲領導的門,然後說出這麼一句話,真要重新定義品行高潔?”
雖然按雙方約定,私下不算上下級,但他的舉動同樣離譜。
她現在都已經不是震驚,完全是感到滑稽好笑,根本不懂他在搞什麼幺蛾子。如果其他人說這話,她絕對立刻報警,說對方在耍流氓,但眼前的妖怪腦回路不同凡響。
辛雲茂一愣,他轉瞬反應過來,驟然就耳根發燙,忙道:“不是,我現在沒法回屋。”
“嗯嗯,你接著編,我聽著呢。”楚稚水敷衍,“原因是屋裡有隻大熊貓?需要我幫你打動物園電話嗎?”
她看他滿臉窘迫,甚至幫他出主意。
辛雲茂正要解釋,他目光掃過她精致的鎖骨,又趕緊非禮勿視側開眼,別扭地盯著走廊角落看,悶聲道:“我把傘放在屋裡,晚上會有人來偷。”
“傘?”楚稚水疑道,“龍骨傘嗎?但你不是隨時能收起來?”
他們今天還用過龍骨傘,她見識他一秒拿一秒收的能力,簡直像有異次元空間袋。
“收起來就不能做魚餌。”辛雲茂垂眸,解釋道,“我對教訓他們沒興趣,僅僅是留下一個‘因’,造出的‘果’全看他們。”
這就是他一貫的行事準則,他對旁人是好是壞無感,更沒有闲心思主持正義,隻是將他們身上的東西反彈。他沒有裁決或懲罰誰的義務,都是對方在裁決和懲罰自己。
如果他們沒盯上龍骨傘,那今晚會安然無事,但惡因不會結善果,結局最開始就注定。
楚稚水若有所思,最後還是讓出路,將他放了進來。
片刻後,辛雲茂坐在屋裡的長榻上看電視,他握著遙控板,隨手切換頻道,打發用龍骨傘釣魚的時間,卻完全沒辦法集中注意力,聽覺總被一旁楚稚水窸窣的響動吸引。
暖黃的燈光,潮湿的空氣,彌散開的淺淡香氛,化人真是讓他的五感過於靈敏,完全沒有純粹做竹子時那般簡單。他開始後悔進來,早知道應該出門轉,沒必要這時候找她。
辛雲茂坐在茶幾邊的長榻,楚稚水則坐在床頭位置,雙方正好為對角線,恨不得是最遠距離。
她同樣感到萬分別扭,不經意掃過長榻上他寬肩挺拔的背影,總感覺這家伙在屋裡存在感驚人,想要忽視都做不到。誰家大半夜房間裡有異性,估計都會感覺不自然,但又不能讓他出去淋雨。
辛雲茂回酒店後還換衣服,可能是待在室內的緣故,穿得比較單薄,淺色亞麻質地,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修長的手臂及手背,玉色皮膚下隱現青色血管,展現出男性的力量美。
他專注地盯著電視,手指骨節分明,手中握著遙控板,偶爾還摁動兩下。
一人一妖都沒說話。
安靜的房間裡暗流湧動,連節目聲音都漸漸飄遠,唯有電視光影在他們臉上不斷變幻,或明或暗。
“你到底想看什麼?”楚稚水望著瘋狂跳切的電視,她率先打破古怪的沉默,委婉地建議,“能不能稍微看一會兒,一直切換頻道實在暈。”
她懷疑他沒玩過遙控板,從剛開始就在換頻道,完全沒有目的性,不在任何節目停留。
辛雲茂思考片刻,他手指摁動兩下,停在紀錄片頻道,恰好就是飛機上的植物片,被他怒斥不堪入目的那一部。
楚稚水:“?”
楚稚水扭頭望向他,不可思議道:“你怎麼會看這個?”
驚!槐江知名老古董妖竟公開看植物片!
辛雲茂用餘光瞄她,他眼神閃爍,幽幽道:“你不就喜歡這個。”
這話仿佛在暗示她是變態。
“我、不、喜、歡。”楚稚水頭皮發麻,咬牙道,“請你換臺。”
電視節目繼續切換,跳過很多無聊廣告,最後停留在電影頻道,為數不多能看的內容。這是一部國外電影,各類鏡頭設計得漂亮,比其他頻道節目有審美。
楚稚水和辛雲茂這才有借口沉默,他們依靠電影轉移起注意力。
然而,正常的電影發展逐漸不正常,敞開心扉的男女相擁而吻,熱情奔放的國外示愛方式。
急促而劇烈的喘息,臉紅耳熱的嘬吻聲,浪漫舒揚的輕旋律,從電視機裡傳出來。
辛雲茂驚得松開遙控板,直接用手指擋住臉,遮掩怔愣呆滯的神情,慌亂無措地避開視線。他胸腔內蹿出一根火苗,被屋裡的清淺芬芳催化,整個人都火燒火燎,轉瞬就像燙熟大蝦,渾身上下暴露的皮膚都變成粉色。
楚稚水同樣一怔,不料電影會這樣,外國人嚇到國內竹,忙道:“換臺吧。”
辛雲茂難以置信地回頭瞪她,黑曜石般眼眸不安顫動,卻又透出盈盈的光。好似是局促,好似是羞赧,好似是震驚,好似泄露說不出口的情愫。
“你看我做什麼?”楚稚水被他的眼神一激,惱道,“電影是你選的!”
太怪了。
今晚太怪了。
他看植物記錄片臉紅,看人類電影也會臉紅,是不是有點過於敏感。其他人最多就是十八禁,千年大妖是中國上下五千年禁?
楚稚水深吸一口氣,想要擺脫奇怪的燥熱感,決定用吹頭發分散精力。她努力將長榻上的辛雲茂當空氣,打開吹風機梳理長發,呼呼的風聲響起,將發梢湿氣吹散。
熱風一過,香味擴散,更令人心猿意馬,讓他遲遲無法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