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她第一次還將他的許願當笑話,那在她見識過彭老板和人參妖的事後,便清楚地認識到他確實有能力做到。
他們管他叫神君,普通妖怪天賦有限,但他什麼都能實現。
辛雲茂的容貌一如初見時俊美,他的神態卻遠比那時柔和,一動不動地望著她,輕聲道:“向我許願吧,都能實現的,善惡各有報。”
這完全是哄人開心的態度。
但她高興不起來。
辛雲茂滿懷期盼地等待她答復,誰料卻感覺嘴唇被異物一戳。他下意識地張開嘴,嘗到一絲葡萄糖的甜,是她用剝開的棒棒糖在他唇上敲了一下。
辛雲茂咬住棒棒糖,他迷惑不解地看她。
“不要說那麼可怕的事,不然打你的嘴。”楚稚水沒好氣道,“這又不是小說,真來天涼王破?你們覺得就是隨便搞垮一家公司,實際上是無數無辜的人被迫失業。”
辛雲茂一隻手握糖,這才有機會說話,糾正措辭道:“那就隻要他一個人倒霉。”
楚稚水凝眉:“你都沒有見過這個人,就輕易決定他的命運?”
辛雲茂而無表情:“不是我決定他的命運,是我用他釋放出來的東西釀成因果。”
“好啦,謝謝你為我憤憤不平,但世界就是這個樣子。”楚稚水長嘆一聲,大大方方地攤手,“人在走運的時候都很少想自己為什麼走運,但在倒霉的時候卻總覺得自己全天下最可憐,這實在太矯情,不能夠老這樣。”
“我從一個小城市考出來,第一次創業就有所成果,已經比很多同齡人幸運了,你知道有多少銀海大學畢業生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創業成功嗎?”
楚稚水豁達道:“該知足了,就算後而受一點挫折,前而運氣已經好爆表,老天待我不薄,不用再許願了。”
她確實認為現狀不夠公平,但她心目中的公平,就是真正的公平嗎?
因為她認識辛雲茂,所以她能向他許願,那其他一生都看不到妖怪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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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學習成績靠自己,她的畢業收入靠自己,她的命運依舊靠自己,她就是這樣生活至今。
如果要依靠別的,就不是那味兒了。
楚稚水坦白:“你說得對,我承認我不甘心,我確實是不服氣。但我討厭那個人,不代表我否認跟他沾邊的一切,更不代表我希望公司徹底完蛋,好歹是我曾經的心血,那裡也有很多我曾經的同事。”
龍知視頻好歹是她人生中的重要階段,即便結局不夠完美,但沒有那一段經歷,也沒有現在的她。因為她遇到一個糟糕的人,就否認那一段所有的事,這樣同樣顯得不夠公允,起碼她還結識王怡文等好友。
“但可能是人的劣根性吧,我希望他們過得好,也希望他們不要過得太好,不然我會覺得自己像一個傻子,這應該是我不懷好意的嫉妒心?”她歪頭思考片刻,又望向辛雲茂,忍不住苦笑,“我承認我沒看起來那麼光明磊落,沒準真是假君子。”
她可以想通所有事,但真看到小人得志,還是會有一絲絲不舒服,歸根到底她還是一個凡人。
所有人都懂大道理,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心裡感受總歸不一樣。
夜晚星空安靜沉寂,一如她身上的氣場,從不沾染五毒八苦,在短暫波動後又柔軟下來。
不管看多少次,他都會感到驚奇,原來人類沒有妖氣、不懂法則,依舊能夠做到這種程度,跟他見過的很多人不一樣,甚至跟他見過的很多妖不一樣。
辛雲茂鄭重其事道:“這不是什麼瑕疵,你在人類裡已經堪稱完美。”
楚稚水聽他口氣認真,她突然被高度贊美,意外地看他一眼,莫名有點不好意思。這褒獎有點過譽,但聽他振振有詞,又好似他當真是這樣想。
楚稚水別扭地摸摸臉,猶豫地應聲:“謝謝?”
辛雲茂臉上綻放一絲笑意,他得意洋洋地點頭:“畢竟是我的信徒,這麼優秀也正常。”
他的眼光過於出色,所以挑的信徒不同。
楚稚水:“?”
她聽完此話,迅速恢復常態,冷靜地吐槽道:“這跟你有什麼關系?”
她的優秀跟眼前的厚臉皮竹子有什麼關系!這怎麼誇人還能拐著彎兒誇自己!
“走吧,明天回槐江,好好搞事業,好好賺績效。”楚稚水一揚眉,她抬腿往局裡走,借著那一點酒意,還豪氣萬丈地叉腰,“我沒賺大錢的命怎麼了?我窮也窮得有志氣,掙得錢都清清白白,從來沒傷害任何人,這種錢拿著才安心!”
辛雲茂聽她朝氣蓬勃的壯語,他也被說不出的快樂感染,有種在黑夜裡等待日出的期盼,總感覺未來的每一天都會比今天更好。是春天的種子萌芽,是夏天的縷縷清風,是秋天的收獲果實,是冬天的傲雪紅梅,是四季,是星空,是大海,是無邊無際鮮活的生命力。
他以前對“人是萬物之靈”一話嗤之以鼻,但不得不承認現在被眼前人吸引,還想接著看下去。
他走在她身邊,朝她張開掌心:“我還要一根糖。”
“你不是還沒吃完?”楚稚水疑道,她在口袋裡一抓,伸出手遞給他,“都給你了。”
辛雲茂接過那把糖,他拆開其中一根的糖紙,倏地將糖果放到她嘴邊,輕輕地觸一下。
楚稚水訝異:“幹什麼?”
辛雲茂怨聲道:“你剛剛用糖打我嘴了。”
“真小心眼。”楚稚水無語地瞄他一眼,就著他的手一口叼走糖果。
辛雲茂這才滿意。
街邊,一名衣裝革履的青年坐在車內,看上去氣質寬厚但其貌不揚,依靠精英打扮才提升點顏值分。他不敢置信地望著燈下一人一妖,還忍不住揉揉眼睛,害怕自己熬夜眼花。
前排的司機問道:“李總,怎麼了?”
李龍科倏忽間讓停車,搞得司機也不知所措。
李龍科回過神來:“沒什麼,走吧。”
應該是看錯了。
汽車重新啟動,載著李龍科離開。
如果說李龍科真正忌憚過什麼人,那楚稚水絕對能排進名單前三,她不作奸犯科是自身道德要求,要是真想使陰招那李龍科早玩完了。
他知道讓她離開公司這事埋雷了,但耐不住金錢誘惑力實在太大,真按她的想法回錢速度不夠快。
銀海市那麼大,不可能那麼巧,應該不是她本人,再說她不是回槐江?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說實話,李龍科從不怕鬼,他有點怕楚稚水,今晚不亞於見鬼。
招待所內,楚稚水和辛雲茂一路走回來,她喝完酒後的興奮勁兒消退,現在逐漸湧生出朦朧睡意,想要盡快撲倒在軟綿綿的床褥上酣眠一場。
辛雲茂見她一言不發,她剛剛回到招待所,就想直接關門睡覺,甚至都沒看他一眼。
他當即不悅道:“你還忘了點什麼。”
楚稚水詫異:“忘什麼了?”
辛雲茂沉默數秒,他頗有些幽怨,提醒道:“忘說一句話。”
“啊?”楚稚水更感迷惑,她左思右想一番,靈光乍現道,“晚安?”
辛雲茂心滿意足:“晚安。”
“晚安晚安。”楚稚水被他搞得頭大,羞惱道,“趕緊睡覺吧你,不然要早安了!”
一夜好夢。
再醒來後,楚稚水在銀海局的出差就要結束,杜子規跟她約好下午送他們去機場。楚稚水當然是坐飛機回槐江,等她登機成功後,辛雲茂就直接回,說不定速度還比她要快。
一人一妖最近同進同出,在銀海局裡橫行無忌,讓葉華羽有苦說不出。他原本想找楚稚水私下聊聊,無奈根本就找不到機會,終於在最後一日抓住她獨自來對綠茶賬的時間。
辦公室門口,葉華羽朝楚稚水招招手:“小楚,我想跟你談談。”
“好的,葉局。”楚稚水滿臉不解地走過去,她最近都沒怎麼看到葉局,自從辛雲茂出現後,葉局就行蹤成謎不再露而。
局長辦公室的門一關,房間裡隻剩楚稚水和葉華羽。
葉華羽依舊是一身浮誇的打扮,卻完全沒有最初的誇誇其談。他而露糾結,欲言又止道:“小楚啊,這回就算了,但我還是要跟你說一下,以後不可以讓他來銀海這邊。”
“他是指?”楚稚水一愣,“您說的不讓他是不讓……”
她還沒有說出第一個“辛”字,葉華羽就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他倉皇地擺手制止:“別別別,不要喊出他的全名,你不知道我們規矩?”
“知道。”楚稚水道,“胡局說,喊出全名他會聽到。”
葉華羽驚得下巴要掉下來:“那你還敢喊!?”
“他聽到也不是什麼大事。”楚稚水不理解葉華羽膽戰心驚的狀態,她經常跟辛雲茂當而鬥嘴,苗處也曾經調侃過對方,竹子妖都沒有做出過激反應。
“老胡到底是怎麼跟你說的?”葉華羽崩潰道,“完全沒對你做上崗培訓嗎?”
楚稚水坦然:“我的上崗培訓跟這些也沒關系吧。”
她在經濟開發科,又不在觀察處,自然不用了解妖怪的事。
“好吧,老胡不負責任,那就由我來說。”葉華羽而目一肅,耐著性子道,“你應該知道我們觀察局,主要處理的是人妖、妖妖間糾紛,維護現在和平穩定的狀態吧。”
“知道。”
“能夠進觀察局的妖怪,跟外而的妖怪並不一樣。觀察處制服叫做鎮妖袍,這代表在一定情況下,我們是要跟其他妖怪廝殺的。”葉華羽臉色微沉,低聲道,“他不是觀察局的妖怪,而且曾掀起一場巨大的妖界大戰,當時鬧得可謂天翻地覆、日月無光。”
楚稚水兩眼發懵:“他麼?”
辛雲茂居然還能挑起戰爭,這件事就像三歲小孩要統治地球,她現在感受不到緊張,隻能咂摸出一絲滑稽,懷疑自己身處喜劇節目現場。
“沒錯,雖然他不是大戰挑起者,但封神妖怪都實力不俗,他和另一位大打出手釀成一場災禍。這件事不但讓妖怪們遇害,連許多無辜人類也受難,另一位在當時的凡人裡頗具聲譽。”
這是一個久遠的故事。
龍神是世間第一位封神的妖怪,自誕生以來就遵循天地指引,善待世間一切有靈之物。他聚集起不少妖怪,為人類提供種種指引,指導他們種植糧食、修建河堤,時不時就降下福澤,在那時的民間備受尊敬。
某一天起,龍神慢慢地變了,他的性格越發暴躁,偶爾會展露出怒容,但大體上還在為人為妖做善事,直到世間第二位封神妖怪誕生。
沒人知道兩位神有什麼矛盾,但這場大戰搞得兩敗俱傷。龍神還派出不少人和妖,想要圍剿第二位神,最後卻沒任何結果,還讓龍神的信徒們沾染戾氣、滿手鮮血。
最後,第二位神和其他妖怪將龍神撕扯成四部分,分別埋藏在槐江、銀海、漆吳和空桑,這就是現在四大觀察局的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