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楚稚水神色坦蕩:“我跟金渝她們相處挺幸福的。”
“你覺得遇到我不幸福?”辛雲茂怔愣片刻,他反應過來,愕然道,“甚至不如遇到那些小魚小蝦?”
“講講道理,不是你剛才說人和妖怪打交道會變得不幸。”
辛雲茂一噎,當即改口道:“那我現在收回這一句,你再重新說一遍那話。”
楚稚水斜他一眼,又默默轉向電腦,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模樣。
辛雲茂一向爭強好勝,他一聽自己不如魚,就咽不下這口氣,不依不饒道:“我不是都收回,為什麼不重說?”
“重說什麼?”
“就幸福那句。”
“不說。”楚稚水振振有詞,“妖怪不是要有來有往、正向循環,我明明是遵從法則、入鄉隨俗,你遇到我都變得不幸,我遇到你當然也不幸。”
“這還不簡單?”辛雲茂眉頭微蹙,不滿她東推西阻,理直氣壯道,“我遇到你很幸福,現在你重說一遍,遇到我也很幸福!”
“……”
楚稚水聽到他結婚誓詞式豪言,她被火燙到般轉過頭來,慌得整個人瞳孔地震,見鬼一樣看向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辛雲茂驚覺自己說出什麼,他也身形一僵,表情相當精彩:“……”
片刻後,有火燒雲不知不覺爬上脖頸,他用冷白手指擋住大半臉龐,但暖玉般的耳根仍舊紅得滴血。他側臉線條繃緊,渾身動作生硬滯澀,除了眼底泛著暖陽下的波光,跟山崖上的石像毫無差別,一動不動。
繪畫講究點睛之筆,再好的作品點睛失敗都死了,再愣的石人明珠一點就活了。他一言不發且毫無動作,卻像點睛成功的雕像,浸染羞憤的眼眸說了很多,甚至直戳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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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風還沒有吹到槐江,辦公室內卻悶熱粘稠起來。
楚稚水面對他的失態,隻感覺空氣燥動,同樣臉熱得要命,明明是他說錯話,攪得雙方都變奇怪。
她深吸一口氣,又收回目光,輕聲解圍道:“讓你平時好好說話……”
現在終於嘴欠翻車了吧?
搞得他們都挺尷尬。
樓道裡,一人一妖的影子斜在牆上,此景跟初遇時格外相仿,又是從三層走到二層。不同的是,楚稚水走前面,辛雲茂走後面,位置顛倒過來。
辛雲茂的失言弄得雙方扭捏,連下樓時都寂靜不已,難得沒有小學雞鬥嘴。
楚稚水其實情緒平復得很快,她一向不是自作多情或浮想聯翩的人,現在已經基本掌握跟他交流的竅門。他很看重妖怪的法則,妖怪蒙受照顧就會回報,像金渝送泡泡水一樣,所以他一直表現都很配合,這是有來有往、正向循環。
他說沒法回應人類感情,人類和妖怪糾纏過深不好,應該很大程度上也是真的。至於莫名其妙的勁爆之詞,估計就是他頭腦發昏的失言,驕傲的大妖怪不允許自己排後面,像小孩子吵嚷著要做朋友列表裡的第一位,幼稚又固執。
如果用較單純的邏輯分析他,其實他想法很純粹,沒什麼值得多想的。
然而,在楚稚水安靜思考時,辛雲茂卻慢慢頂不住,總感覺這段路著實太長,甚至靜謐得有點不像話。
她一直沒說話,跟平時不一樣。
無聲中,他偷偷觀察她的神色,發現她什麼表情都無,又開始顧慮冷場窘境,不知是不是惹她發惱。她要不懟他,基本就沒情緒波動,外人什麼都看不透。
“為什麼不說話?”辛雲茂耳根溫度降下,他故作自負,輕哼一聲道,“你聽完這話,不該偷著樂,明明對我心懷不軌。”
“真是要臉和不要臉一鍵切換。”楚稚水聽他緩過來,無語地斜對方一眼,撇嘴道,“你再這麼說話,我就邦邦兩拳。”
辛雲茂目光閃爍,他沉吟片刻,隨即伸手臂:“好吧。”
楚稚水一愣:“你又有什麼毛病?”
“確實是我說錯話,給你打兩拳也行。”他手臂還懸在半中央,又上下掃視她一番,好似在衡量實力,“不過你那點兒小力氣,我怕你打完自己手疼。”
楚稚水看他欠扁,氣得真給一拳,砸在對方上臂。
辛雲茂猛然挨打,終於放心下來,心知事情過去了。他渾身松懈,甚至悠哉道:“使點勁兒。”
楚稚水被激得拳頭緊握,這回前搖動作加長,在他背部猛捶一下,無奈依舊造不成傷害。她拼盡全力出擊,卻被震得發麻,頗嫌棄地甩手,連腮幫子都微微鼓起,好像對他的鋼筋鐵骨深惡痛絕,氣哼哼的樣子隻讓人心底發軟。
“不痛不痒。”他盯著此幕,眼底一汪春水潋滟,藏不住漾起的笑意。
楚稚水心道,這家伙真是欠揍又扛揍,怪不得橫行那麼久,還沒被人直接打死。
不過,這樣一折騰,她和他的相處氣氛倒是回歸正常。
楚稚水晃著手腕,又聽他語氣得意,開始來回地打量,不滿道:“渾身上下都跟你臉皮一樣厚。”
辛雲茂聞言呼吸一窒,突然想起她那晚的話,還有肆無忌憚的窺視目光。
他下意識就拉攏衣領,謹慎道:“不要總惦記看不見的部分。”
楚稚水:“?”
第20章 合同工最強
辦公樓二層,觀察處今日安靜得多,不再有黑披風妖穿行。楚稚水和辛雲茂抵達時,走廊裡空空蕩蕩,沒有任何異常身影,看上去冷清如節假日。
“奇怪,上次明明看到很多妖怪。”楚稚水一邊左顧右盼,一邊輕輕敲響房門,等待屋內妖的回應。
辛雲茂一言不發,他隨意地插兜,緊跟在她身後。
好半天後,門咯吱一聲響起,苗瀝從中探出頭來,他看到辛雲茂,語氣不悅道:“為什麼你也來了?按照局裡而的規定,觀察處不接待外人。”
楚稚水一怔:“不接待外人的話,我是不是不能來?”
“你可以來,他不可以。”
辛雲茂冷聲道:“那我隻能把這裡砸了,等胡臣瑞趕過來,你再跟他聊規定。”
苗瀝臉色復雜,發出不善的氣音,跟貓哈氣頗相仿,最後還是將門打開,給一人一妖放行。他緊盯辛雲茂,露出金色豎瞳,意有所指道:“安分一點。”
“我要想出手,你們早完了。”辛雲茂語氣冷硬,寒涼得像冰,尖銳不已。
楚稚水古怪地扭頭瞧他,就好像看陌生人一樣,總覺得他態度不正常。雖然辛雲茂平時不搭理金渝,但他也勉強稱得上友好,不會像剛才那句話,透出露骨的惡意。
“幹什麼?”他撞上她打探的視線,又恢復常態,輕笑道,“眼睛都黏我身上了。”
“……沒什麼。”
楚稚水拋卻雜念,這自戀的狀況,他應該挺正常。
觀察處辦公室跟隔壁差別不大,依然是標配辦公桌及飲水機,但房間內卻不見任何人員。這間屋靠背陰處,隻有幾扇不大的小窗,採光不夠好,莫名有些涼。
慘白的牆皲裂後掉下碎片,估計被積聚的潮氣腐蝕,四周都顯得不敞亮。
楚稚水跟隨苗瀝進屋,她猶記那天經過時的吵鬧,現在發現科室內空無一妖,好奇道:“其他妖呢?”
“被不速之客趕到下而了。”苗瀝睨辛雲茂一眼,心說他好大的官威,恨恨道,“我們坐電梯下去就看到。”
“電梯?”楚稚水疑道,“局裡有電梯嗎?”
她每天都爬樓上三層,從不知道樓裡有電梯。
“不是用電的,說妖梯也行。”
苗瀝在前帶路,他踏出一步,忽然被漆黑鎮妖袍包裹,翻飛的衣角止不住地響。蓬勃的妖氣凝聚在一起,逐漸吞噬周圍的空間,像是有一巨大章魚在上方吐墨,讓黑暗完全籠罩此處。
楚稚水感覺此幕眼熟,她第一天進局裡就如此,稀裡糊塗地卷入鬼打牆,邁進沒有出口的地方。
苗瀝途經之處留下一串小小的貓爪印,在暗色中發亮,像是指引圖標。
妖風颯颯,天光驟暗,平凡無奇的辦公室徹底消失,隻餘眼前老舊的方狀木梯。
四根雕刻繁復圖案的木柱子矗立在地上,最上方刻有眼睛花紋,正中間有一幽幽空洞,與其說是下降的電梯,倒更像前往地獄的深井,不知道下去會遭遇什麼神鬼莫測的事情。
最前排的木柱子上有一根粗紅繩,苗瀝伸手一拉,隻聽叮當脆響,數根鐵鏈哐啷哐啷地轉動,圓木制的平臺就升上來。三側被鐵鏈簡陋一攔,剩下一側而向一人二妖,顯然就是木平臺入口。
楚稚水咽了咽,猶豫道:“這種設施不會由於危險被查封麼?”
她想破頭都不明白,樸素辦公樓如何建出地下場所,估計跟妖氣一樣又是不好解釋的。
“放心,普通人是不會來這裡的。”苗瀝抬起手來,他擺出邀請姿勢,引導她上木平臺。
楚稚水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她感覺妖梯還算穩當:“但我現在就來了。”
“所以從今天起,你不是普通人。”
“……”
楚稚水想感謝苗處,他至少沒說從今天起她不是人,這奇怪梯子要中途掉下去就絕了,活人身份都要保不住。
鐵鏈吱扭吱扭地向下,透著令人不詳的冷光,就像恐怖電影一樣,鬧鬼前總要烘託森然氛圍,先放一組詭異的空鏡頭。木平臺載著一人二妖下降,呼呼的風聲掠過,愈發有墜機的感覺。
辛雲茂闲適地倚著柱子,純色衣領被風吹開,依稀可見兩節鎖骨,黑幽幽中一抹月白。他發現楚稚水站在木平臺中央,根本就不靠近邊緣區域,問道:“怕麼?”
“還好。”楚稚水將視線放在腳下,沒有四處向外張望。
辛雲茂湊近她一點,他饒有興致地觀察。
楚稚水而露不解:“幹什麼?”
辛雲茂:“我還以為你又要嚇得臉色發白。”
楚稚水咕哝:“都說我膽子沒那麼小。”
辛雲茂一聳肩,他態度豁達,大方地提議:“他們這裡的妖怪都不好看,你要難受可以盯著我的臉。”
楚稚水:“……”為什麼他總認為她害怕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