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傳音符亮了亮,接著響起熟悉的聲音。
“成殊?怎麼,終於忙累了?”
“……我不累。”阮成殊抿了抿唇,“接納避難百姓的事情,我們阮家參與了嗎?”
“自然沒有。”阮父的聲音平常冷靜,“這件事由仙門接管就好,與阮家無關。”
阮成殊不由皺眉:“可我們阮家怎麼說也是世家之首,凡人有難,我們有義務站出來保護他們。”
“成殊,這些事不用你管。”阮父直言道,“這次你已經做得已經很好了,剩下的,交給我和你娘……”
“父親!”阮成殊忍不住提高聲音。
阮父被他打斷,話音戛然而止。
“我說這些,並不是為了表現自己,也不是為了提升阮家的名望。”阮成殊深吸一口氣,認真地說,“父親,您看到這些無辜的百姓,難道就沒有一點感覺嗎?”
阮父沉默了。
過了許久,他突然欣慰地笑了起來。
“成殊……你終於成長了。”
阮成殊:“???”
“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阮家遲早都是你的,再不濟,你還能發動你娘來說服我。”阮父話鋒一轉,和剛才幾乎判若兩人,“我現在就去和劍尊商議此事,你自己注意安全。”
阮成殊一聽,連忙又道:“我還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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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傳音符上的光芒便消失了。
阮成殊:“……”
本來還想趁此機會談談訂婚的事情……看這樣子又要等下次了。
他收起傳音符,回到小伙伴們的身邊。
“怎麼樣,他怎麼說?”江榭好奇問道。
謝聽秋也投來饒有興致的視線。
阮成殊點點頭:“他同意了。”
“看來你爹也不是那麼不好說話嘛。”宗元高興地拍拍他的肩膀。
阮成殊的表情不太自然:“……你們在幹嘛?”
江榭:“我們在護送大家前往傳送陣。”
蕭長平:“剛下達的指令。”
阮成殊看了看周圍躺作一片的老幼婦孺,連忙道:“我和你們一起。”
眾人都在分配任務,白渺也沒有闲著。
她叫上柳韶,讓他和自己一起去找那尊被砍倒的佛像,看看能不能從中研究出什麼東西。
柳韶自然沒意見,沈危雪倒是不太同意。
“我陪你去不行麼?”
白渺搖搖頭:“你不能去,那裡說不定還有殘餘的魔氣……”
“渺渺。”沈危雪安靜地注視她。
“……好吧。”白渺一秒妥協,“但是一旦感覺不對,你就得立即離開。”
“好。”沈危雪淺淺笑了。
這是今夜以來,他第一次露出這樣柔軟、放松的笑容。
白渺有些怔然。
她想,自己應該是沒救了。
她是如此喜歡他……喜歡到無法自拔。
否則為什麼隻是看到他笑,她都會產生流淚的衝動?
白渺用力眨了眨眼睛,以此掩飾自己的失態。
“那我們走吧。”
沈危雪縮地成寸,帶著白渺一步踏出,轉眼便來到了佛像崩塌的地方。
佛像已經變成一地殘跡,二人上前,細細察看,很快發現了佛像的詭異之處。
“這尊佛像也能吸收凡人的靈氣。”沈危雪低聲道。
白渺驚訝道:“和遊魚心布下的魘境一樣嗎?”
沈危雪微微搖頭:“比魘境的速度更快,吸收的靈氣也更多。”
“怪不得那麼快就能開啟魔門……”白渺恍然大悟,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柳韶說他們趕來酆都之前,峭寒生正好就在饒州搞事,後來是因為遊魚心突然呼救,他才跑去傅城的。”
沈危雪若有所思:“聲東擊西麼……”
他隻喃喃了這一句,白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沒有猜錯的話,魔尊的目標一開始就是酆都,而峭寒生和遊魚心隻是他用來迷惑眾人的靶子。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魔尊應該早就藏在酆都了。甚至,有可能至今都沒有離開……
夜幕漆黑,晚風悽冷,酆都百姓在修士們的組織下,緩慢而有序地進入傳送陣。
阮成殊四人從小養尊處優,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一刻不停地忙碌過。此時他們已是累得精疲力盡,卻沒有一個人提議歇息片刻。
他們一向了解彼此,所以都很默契地沒有開口。倒是一直和他們一起忙碌的謝聽秋看出了他們的疲憊,悠悠道:
“你們已經很累了吧,不歇歇嗎?”
“不了,還有很多人在等著救助呢。”宗元搖了搖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累嗎?”
謝聽秋輕搖折扇:“我的體力比你們強多了。”
宗元:“……”
話是這麼說,但他居然跟他們一起忙到現在,還幫很多受傷的百姓包扎傷口,這一點倒是讓四人出乎意料。
阮成殊一言難盡地說:“我還以為你隻為女子做事……”
謝聽秋輕笑:“我的確幫助了許多女子。”
阮成殊神色微妙,勉強還是憋住了。
宗元大咧咧道:“不止是女子吧?謝兄,沒想到你還是個不錯的好人吶。”
蕭長平也點頭:“雖然偶爾很輕浮。”
江榭:“行了行了,你們這是在誇人嗎?”
“我當然是在誇他……”
“你還不如閉嘴。”
“阮兄,你說的話也不比我好到哪裡去吧……”
少年們很快又拌起嘴來,謝聽秋但笑不語,突然一合折扇,悠然打斷了他們。
“你們先聊,那邊又來人了,我去看看。”
說完,邁開長腿,轉身走遠。
昏暗無光的小巷裡,一對夫婦正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鮮血從他們的腿部流淌而出,他們蜷縮在髒汙的角落,聽到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逐漸靠近,頓時嚇得抱緊了彼此。
“需要幫助嗎?”謝聽秋微笑著走進巷子。
“仙人!仙人!求您救救我們……我們倆都受傷了,連站都不站起來……”
夫婦倆看到面容俊美的謝聽秋,頓時像看到神仙般伸出雙手,急切地向他連聲求救。
“是腿受傷了啊。”謝聽秋站在他們面前,身形修長而高大,面孔隱在黑暗中看不真切,“煎熬嗎?痛苦嗎?”
夫婦倆滿臉淚水,連連點頭:“太痛苦了,求您,求您救救我們……”
“真可憐。不過沒關系……”
謝聽秋打開折扇,憐憫地感慨一聲,手腕忽而一轉——
夫婦兩人的頭顱同時掉落在地。
小巷漆黑,血腥味無聲蔓延。
謝聽秋微微俯身,看著那兩張驚恐定格的臉,執扇輕笑。
“現在你們解脫了。”
第85章
直到次日清晨,所有酆都百姓終於傳送完畢。
除了酆都,還有許多妖魔分散到了其他地方,修士們連夜趕往各地降妖除魔,人界陷入一片混亂。
“劍尊、醫仙,可以請你們回扶霄宗一趟嗎?”祝隱真人以水鏡傳音,“有些事情……我們需要當面商議。”
“明白了。”荊翡點點頭。
很快,沈危雪和白渺也回來了。白渺撿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包括但不限於魔兵的殘肢、佛像的手指、歌伎墮魔化的屍體……
荊翡一臉嫌棄:“這都什麼東西?”
“這些都是魔尊的作案工具,好好研究一下,說不定會有什麼意外發現。”白渺收起芥子囊,側頭看向沈危雪,“師祖也是這麼說的。”
隻要提到沈危雪,她的表情就會變得柔軟,眼眸清澈而泛光,整個人散發著動人的光彩。
沈危雪聞言垂眸,對她淺淺微笑。
雖然他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病弱之感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看起來似乎在逐漸好轉。
荊翡扯了下嘴角:“是是是,知道你們感情好了。剛才我也幫你說話了,怎麼不見你討好我呢?”
白渺對他的發言見怪不怪:“你要我怎麼討好你?”
荊翡戲謔地笑了笑,正要說些什麼,突然對上沈危雪的目光,又生生憋了下去。
雖然他喜歡開玩笑,但隻要一想到沈危雪現在的狀況,頓時便失去了開玩笑的心情。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告訴白渺,沈危雪並沒有看上去這麼好。
黑暗面對他的反噬已經深入到了無法清除的程度。即使他壓抑得很好,但這也是虛假的表象罷了。
現在的沈危雪,每時每刻,都在承受痛苦。
這樣下去,最後會發生什麼,他們誰都不知道。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痛苦會一直糾纏著他,直到他毀滅的那一刻。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對白渺產生了愛欲。
如果白渺知道了這個真相……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荊翡沉默幾秒,終是沒有多說什麼。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你還是好好陪著你的好師祖吧。”
白渺一愣,小聲嘀咕:“不用你說我也會的。”
荊翡抬起視線,和沈危雪無聲對視。
沈危雪的眼眸平靜而清寂。霽色空明,映在他眼底,像一捧融化的汙雪。
“……罷了。”荊翡搖了搖頭,“說正事。祝隱真人讓我們回扶霄宗一趟,有要事商談。”
沈危雪微微頷首:“渺渺也一起走吧。”
白渺驚訝道:“你們開會,我也能參與嗎?”
“想什麼呢,你當然不能。”荊翡沒好氣道,“是讓你跟著一起回扶霄宗,你個小傻子。”
“……哦。”白渺撇撇嘴。
還以為她也能參加高層開會呢。
沈危雪靜靜看著她,突然開口:“你想參與嗎?”
白渺一聽,連忙搖頭。
“我不想,你們去開會就好,我會在棲寒峰等你們的……”
“……好。”
沈危雪摸摸她的頭發,沒有多說什麼。
和其他人交待完後,白渺一行人返回扶霄宗。
除了他們,柳韶和程意也回去了,柳韶是因為掌門有事找他,程意則是因為身上的丹藥用光了。
扶霄宗,群山綿延,天光昏沉。
回到棲寒峰,還未落地,沈危雪和荊翡便又一同去了上清峰,留下白渺一個人待在竹樓裡,默默等著他們回來。
竹樓裡空了幾日,許多陳設上都落了一層浮灰。白渺闲著沒事,將竹樓裡打掃了一遍,又給花架上的花花草草澆了點水,做完這些,她想起外面的錦鯉和青鸞這些天也沒有人喂,於是又走出了竹樓。
棲寒峰上暮色沉沉,許是魔氣加重的緣故,天色暗得也比往日要早一些。
白渺站在竹樓外的小溪邊,對著天空呼喚:“青鸞——”
薄霧中響起青鸞的回應,過了許久,青鸞才揮動著翅膀飛了過來。
它落到白渺面前,低低地叫了一聲,看上去沒什麼精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白渺總覺得青鸞看上去很是低靡。
她摸摸青鸞的羽毛,擔憂地問:“怎麼啦?是不是生病了?”
青鸞搖搖腦袋,依然無精打採的。
白渺想了想:“我去找點好吃的給你。”
說著,她進入竹樓,熟門熟路地走向櫥櫃後的小廚房。
雖然她和沈危雪幾日沒回來,但廚房裡應該還是有存糧的吧……
白渺從桌案旁走過,餘光不經意地輕掠,看到了整齊擺放在桌案上的字畫。
字畫……
鬼使神差地,她想起在傅城客棧的那個夢境。
夢境裡,少年沈危雪曾經對她說過,想讓她看看那幅畫。
後來她從夢境裡脫離出來了,到最後也沒有看到那幅畫。
可是現在,她又回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