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回屋歇著吧。”蕭夕禾抬頭對他笑笑,又匆匆低下頭。
謝摘星攥了攥拳,面上平靜:“我給你打扇吧。”
“真不用,”蕭夕禾隻能再次抬頭,“去歇著吧,你留在這裡也沒用。”
她還是第一次在做飯時趕他走。
謝摘星定定與她對視許久,到底還是轉身離開了,隻是沒有回屋歇著,而是在院中坐下,這樣一抬頭就能看到廚房裡忙碌的她。
蕭夕禾卻沒有往外看,隻自顧自地忙碌著。
廚房與院子之間,仿佛突然多了一道無形的結界,硬生生將兩人隔成兩個世界。謝摘星定定看著她,好幾次想去找她,卻硬生生忍住了。
許久,蕭夕禾端著一碗面出來:“你在這裡吃還是回房?”
“……這裡。”
蕭夕禾點點頭,將面放在了他面前,然後在他對面坐下了。
還是像從前一樣,他負責吃,她負責看,可似乎又有什麼不一樣。
謝摘星看她一眼,吃飯,又看她一眼,繼續吃飯。蕭夕禾安靜地坐在他對面,每次他看過來時,都會對他笑笑。
一頓飯在看與被看中結束,蕭夕禾伸手便要拿碗,卻被謝摘星搶先一步:“我來刷。”
蕭夕禾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已經端著碗進了廚房。
片刻之後,碗碟碎裂的聲音響起,蕭夕禾連忙衝進廚房,便看到謝摘星凝眉看著地上碎成幾片的碗。
“沒、沒事吧?”蕭夕禾緊張地問。
Advertisement
謝摘星眼底閃過一絲尷尬:“是我大意了。”
“沒受傷吧?”蕭夕禾更關心這個。
謝摘星微微搖頭。
蕭夕禾這才松一口氣,扶著他小心翼翼避開地上那些碎片,一同從廚房走了出去。
“你去休息吧,我把那些東西處理了,免得扎到人。”蕭夕禾說罷,便進廚房了。
謝摘星還在站在門口等,她卻又強調一遍:“去休息吧。”
謝摘星眼眸微動,到底還是轉身回屋了。蕭夕禾餘光掃到他進去,掃地的動作猛地一停,緩緩出了一口長氣,臉上的疲累再難以掩飾。
她在廚房磨蹭許久,還是回屋去了,好在謝摘星已經睡著,她不必再端著情緒。蕭夕禾幫他掖了掖被角,然後一個人去窗臺前坐下,靜靜盯著外頭的椰樹發呆。
謝摘星緩緩睜開眼睛,盯著床幔看了片刻,又重新閉上。
轉眼到了晚上,林樊又跑來蹭飯,蕭夕禾特意多做了兩道菜。
“謝謝少夫人,今天我刷碗。”林樊自告奮勇。
蕭夕禾樂了:“算了吧,你別都給我打碎了。”
“刷個碗能有多難?”林樊不服氣。
“魔尊這麼厲害,中午不也把碗打碎了?”蕭夕禾挑眉。
林樊驚訝地看向謝摘星:“少主,你還刷碗了?”
“有點難,沒成功。”謝摘星唇角浮起一點弧度。
林樊倒吸一口冷氣:“你都沒成功,那我應該也不行。”
三人用過晚膳,蕭夕禾便進廚房收拾了。林樊看了眼她忙碌的身影,壓低聲音問謝摘星:“少夫人是不是生你氣了?”
謝摘星沉默一瞬:“應該是。”
“什麼叫應該是,分明就是!雖然看起來一切正常,但我一眼就看出來她不高興了,”林樊嘖了一聲,“要我說她脾氣也夠好的,竟然忍到現在才生氣。”
“什麼意思?”謝摘星抬眸看向他。
林樊被他看得心裡一虛,但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別人家小姑娘,都是被道侶寵著護著,可你們倆剛好一反,從來都是她寵著你,雖說你也為她做了不少事,也為她懷了孩子,但平日連句好聽話都沒有,還時不時發脾氣給她臉色看,她能一直忍到現在,屬實不錯了。”
他越說越覺得蕭夕禾可憐,“人家小姑娘,都哼哼唧唧發小脾氣,她倒好,不僅得忍你的脾氣,自己生氣還考慮你的心情強行忍著。”
“我沒有給她臉色看。”謝摘星板起臉。
林樊揚眉:“真的?那你今天是怎麼回事?”
謝摘星沉默不語。
“你知道她配合演戲是為了你,也知道她偶爾失控是因為受原身影響,你什麼都知道,卻還動不動發火,不就是仗著她寵你麼,”林樊嘆氣,“別說你是因為懷孕才陰晴不定的啊,你是不是因為懷孕,自己心裡清楚。”
謝摘星抿了抿唇:“我隻是……”
隻說了三個字,對上林樊八卦的眼神突然說不出來了,“關你什麼事?”
林樊:“……”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林樊總算憋出一句:“那你總得跟少夫人道個歉吧?畢竟你這次是真的無理取鬧了。”
“我謝摘星從小到大,何時道過歉?”謝摘星冷淡反問。
林樊:“……”行吧。
蕭夕禾洗完碗出來,林樊已經離開,隻有謝摘星在院子裡坐著。
“時候不早了,休息吧。”蕭夕禾笑道。
謝摘星盯著她看了許久,淡淡開口:“不想笑就別笑。”
蕭夕禾面露不解,剛要問怎麼了,他便起身回屋去了。蕭夕禾一個人站了片刻,嘆息一聲跟了進去。
夜晚,兩人並肩躺著,誰也沒有說話。
蓬萊的夜總是伴隨著風聲,偶爾認真聽,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海浪聲。蕭夕禾靜靜躺著,在黑暗中勉強辨認床幔上的花紋。
許久,她終於覺著困了,於是翻個身面朝牆壁睡去。黑暗中,謝摘星攥了攥拳,又猛然松開了。
夜漸漸深了,他卻毫無睡意,翻來覆去許久後,終於悄無聲息起身,推開門往外走去。
夜間的蓬萊風聲漸囂,海浪聲也愈發大了,空氣裡泛著鹹鹹的腥氣,不招人厭,卻叫人莫名懷念外面清新的、沒有味道的空氣。
蓬萊的海危險、迷人,連浪花都仿佛有了生命,趁著無人知曉時張牙舞爪,引誘每一個行人走進海中。星子璀璨,無聲地懸在天上,如俯瞰世間的神明,悲憫地注視每一個生命。
漫長的夜晚結束,紅日從海上跳出,世間萬物都變得明朗。
謝摘星帶著一身又鹹又潮的氣息,於光明中走來。正準備進客居的扶空瞥見他的身影,頓時停下腳步。
當看到謝摘星發冠歪斜,衣衫凌亂,袍子也湿了大半,扶空頓了頓,嘲弄:“魔尊這是下海捕魚了?”
“關你屁事。”謝摘星難得爆粗口。
扶空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冷淡地看著謝摘星進門,直到看見他袖子裡掉出個東西,他才忍不住把人叫住:“謝摘星。”
謝摘星蹙了蹙眉,扭頭看向他。
“今日是我與夕禾的婚期。”扶空提醒。
謝摘星的臉瞬間黑了。
旭日漸漸東升,陽光愈發強烈。
蕭夕禾在一室光亮中睜開眼睛,下意識去摸旁邊的床褥。
空空如也。
她頓了頓逐漸清醒,坐起來的瞬間,入眼便是一片星河般的熒光。
視線所及之處,皆是星河果。湿漉漉的,還掛著海水。
第66章
蓬萊四面環海,海面無垠,星河果撒入海中,會被海水帶向四面八方,也不知他費了多少工夫,才能在一夜之間撈回這麼多。
蕭夕禾怔怔看著滿目星河,連呼吸都慢了下來。
許久,外頭突然傳來敲門神:“蕭姑娘,該更衣了。”
蕭夕禾愣了愣,才想起今天是成親的日子。她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抬高聲音道:“稍等。”
說罷,便直接赤腳下地,將果子一顆顆撿起來收好。
謝摘星幾乎將所有星河果都撈了回來,鋪得滿屋子都是,蕭夕禾撿了許久,好半天才撿完,盡數藏在了床下。
屋外的人已經催了三遍,正當快忍不住衝進來時,蕭夕禾總算開門了:“進來吧。”
幾個女子聞言,拿著託盤魚貫而入。
“怎麼這麼多水?”有人一進門就驚呼。
蕭夕禾看了眼星河果留下的水跡:“屋裡太幹燥,潑點水保持湿潤。”如果叫她們知道,謝摘星把代表祝福的星河果撈了回來,隻怕她們要鬧翻天。
“蓬萊四面環水,幹燥?”帶頭的女子狐疑。
蕭夕禾始終淡定:“不行嗎?”
女子對視一眼,哪敢說不行。
蕭夕禾見幾人再無異議,便配合地洗漱更衣,隻是一直心不在焉,時不時就要往外看一眼。眼下還沒到謝摘星藥浴的時間,卻一直見不到他人影,也不知道去了哪。
難不成還在海裡?一想到這種可能,蕭夕禾有點坐不住了。
“蕭姑娘,你別亂動。”為她編發的女子忍不住道。
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糾結半天後還是強行打斷:“不好意思啊各位,我有點事要出去一趟。”
說罷,便起身要往外走。
眼看著好不容易編的辮子要散,幾個女子頓時急了:“今日是你和島主的大喜之日,你能有什麼事比這個重要?”
蕭夕禾擺擺手,一隻腳剛踏出門口,便迎面撞上了林樊。
“少夫人,”林樊先是一愣,回過神後笑了,“你這樣還挺好看。”
蓬萊衣裳皆為荷葉中袖上衣搭燈籠狀褲衫,露出手腕和腳踝,即便是婚服也不例外。這樣的衣裳與她時常穿的道袍相比,少了幾分莊重多了幾分利落俏皮,更符合她明朗溫軟的氣質。
“頭發也好看,是不是還得戴個花環?”林樊落落大方地誇獎。
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沒心情管自己好不好看:“魔尊呢?”
林樊眨了眨眼:“藥浴呢。”
“不可能,”蕭夕禾蹙眉,“他若去藥浴了,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因為少主不放心你唄,怕你假戲真做了,所以讓我來盯著你。”林樊答得流暢。
這倒是謝摘星的風格。蕭夕禾信了大半,但還是反復確認:“你確定他沒在海裡?”
“海裡?”林樊愣了愣,“他為什麼要在海裡?”
蕭夕禾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確定他不知道這件事。
“蕭姑娘,可以過來了嗎?再不抓緊時間就要錯過吉時了。”屋裡的人愈發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