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重新看她,質問道“朕是天子,若連一個人都保不住,朕做這天子有何用?”
貴妃娘娘臉已經白了,卻顫著聲回答道“您是天子,您用對一個臣子,或許會殺一您所想保,卻能保住五人、十人甚至千萬人,那些人都是您的臣民,您保了千千萬萬的臣民,不正是明君所為嗎?”
宣和帝聞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朕今日才知,你原來如此能說會道。”
貴妃娘娘頓時跪下去,惶恐道“臣妾僭越,請皇上……”
她沒說完,人已經被熟悉的雙手扶了起來,貴妃娘娘驚愕地抬起頭。
宣和帝笑容復雜,摸著她的臉道“朕寵了你這麼多年,今日是你在朕面前最大膽的時候。”
貴妃娘娘一愣。
宣和帝點點她的鼻子,將人扶到榻上一起坐著,然後才道“他才進京朕就提醒過他讓他遞折子請安,他自己不請,又才拂了朕的面子,難道要朕主動求他進宮?”
貴妃娘娘這才意識到,皇上根本沒有遷怒哥哥的意思。
但她還是下意識地替哥哥解釋道“他是怕您還在生氣,不敢來。”
宣和帝輕哼一聲,看著貴妃娘娘道“他都敢抓朕的表弟,還有什麼不敢的,明明就是心裡沒你,不想進宮見你,你倒是替他百般開脫,也就是朕對你好,不跟你計較,不然你早被自己的親哥哥坑了。”
貴妃娘娘低著頭,不知還能再說什麼。
宣和帝無奈地笑了笑。
他隻是想讓她明白,這天底下,他對她才是最好。
朝廷大休前的最後一次朝會,宣和帝提了趙宴平的官職,讓他做了新的大理寺卿。
這旨意來的突然,群臣都吃驚不小,趙宴平更是一反平時的沉穩,怔了一會兒才匆匆跪下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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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跪在那裡的趙宴平,再看看底下的其他臣子,宣和帝淡淡道“法不容情,更不分高低貴賤,無論誰觸犯律法,即便是天子,也當與臣民同罪。西亭伯府的案子趙宴平辦得很好,對得起盧老太公的栽培,也對得起先帝的一路提拔。朕要做好一個明君,離不開賢臣能臣的輔佐效忠,望諸位愛卿都以此案為鑑,以身作則,一心為民,輔佐朕共創開明盛世。”
好一番警醒之詞,文武大臣們齊齊下跪,高呼遵旨。
朝會散了,百官們依次退朝。
趙宴平走出大殿,忽然發現天空中飄起了雪花。
這雪臨近晌午開始下,起初隻是細細碎碎的雪花,到了黃昏時分,已變成了鵝毛大雪,皇城層層疊疊的宮殿屋頂都覆蓋了一層白雪,地上也全是臣子們離開時踩踏出來的斑駁腳印。
趙宴平剛升上大理寺卿,有很多事要處理,下值比平時晚了半個時辰,走出大理寺時天都黑了。
一個小太監站在外面,瞧見他,立即趕了過來,雙手託著一件大髦道“稟大人,今日突降大雪,貴妃娘娘擔心您衣裳單薄,特叫雜家送了御寒的大髦過來。貴妃娘娘還說,皇上胸懷寬廣,並未生大人的氣,叫大人快些進宮請安,貴妃娘娘想兩位少爺與姑娘了。”
趙宴平看眼長春宮的方向,心中溫暖又慚愧,先行禮謝恩,再恭敬地接過大髦披上。
小太監還送了他一把傘。
趙宴平笑著道謝,撐開傘,一路走出了皇城。
一輛馬車停在外頭,車夫手縮進袖子蜷縮著打哆嗦,瞥見裡面走出一位穿著大髦的官爺,簌簌的雪花也模糊了男人的面容,車夫便收回視線,繼續縮著,靠抖腿給自己取暖。
趙宴平也沒有多注意這馬車,直到越過馬車,發現馬車後面栓了一匹馬,很像他每日往返皇城騎的那匹,趙宴平仔細看了看,這才折回車頭的位置。他舉高傘去看車夫,郭興也低著頭往傘底下瞧,這一對眼,郭興樂了“官爺?您,您這大髦哪來的?”
突然穿這麼貴氣,他都沒認出來。
趙宴平眼裡也透出笑來,問他“夫人讓你來的?”
郭興道“可不是,一下雪夫人就念叨怕您凍著了,早早打發了我來,您快上車吧,夫人等著您回家吃飯呢!”
他沒說完,趙宴平已經上了車。
路上少行人,馬車一路順利地來到了趙府門前。
趙宴平下了車,繞過垂花門,就見阿嬌披著鬥篷站在廳堂前的屋檐下,旁邊高懸的燈籠映得她臉也泛紅,柔柔美美的,多少年了,還是仙女一樣。
趙宴平撐著傘,大步來到了她面前。
他那大髦實在氣派,人到了跟前阿嬌才敢認,與郭興一樣地稀奇道“這哪來的?”
趙宴平站在臺階下,視線正好與她持平,笑道“貴妃娘娘賞的,叫我路上御寒。”
阿嬌眼睛一亮。
知道她在想什麼,趙宴平繼續道“今日朝會,皇上提了我做大理寺卿,正三品,月俸二十兩。”
阿嬌的驚喜已經溢出了眼睛,那紛紛揚揚的大雪仿佛也變成了爛漫的白桃梨花,一點都不冷了。
她太高興,高興地跳下臺階,撲到了自家男人懷裡。
趙宴平便一手撐傘,一手擁著她,先給了她一記漫長的深吻。
“吃飯了嗎?”
“孩子們吃了,我等著你一起。”
“說過多少次了,如果我回的晚,不用你等。”
“我願意等,要你管。”
官靴與繡鞋踩得積雪吱嘎吱嘎地響,小婦人撒嬌的聲音難掩喜氣洋洋,雪花似乎也受其感染,輕快地飛舞旋轉起來。
第167章 後記01
趙宴平一回京就接了個可能會得罪宣和帝的案子, 宣和帝正式表態之前,阿嬌與趙宴平都無法預測結果,自家沾了事, 為了避免給親朋好友帶去麻煩, 一家人就沒去任何故交府裡走動,反倒是親戚們主動登門來瞧他們了。
現在宣和帝升了趙宴平的官, 還在朝堂上誇了趙宴平一頓,眾人後知後覺地回過味兒來,原來宣和帝根本就沒想偏袒什麼表弟表哥的,隻是借著這個案子瞧瞧大理寺一幹官員的公允之心罷了。
自然有人後悔沒能堅守本心, 但那都與趙家無關了, 危機解除,一家人都是喜氣洋洋的, 正式預備起了過年。
大雪下了兩日, 放晴之日,也是官員們放年假的第一日。
趙宴平與阿嬌決定先帶著孩子們去給盧太公請安。
年初的時候盧太公過的八十大壽, 一家人遠在江南沒能趕上, 這次除了去探望老太公, 也是要補上壽禮。不提師徒間的情分, 就說盧太公對趙宴平的幫助, 如果當年不是盧太公支持趙宴平破繡娘一案, 又怎麼會有後來趙宴平的初露鋒芒?
阿嬌、趙宴平都很感激盧太公。
孩子們就是單純的敬愛盧太公了, 瞞著爹娘也都準備了自己這份的壽禮。
趙宴平與阿嬌坐了一輛馬車, 孩子們坐了一輛,三兄妹都長大了不少, 五口人再擠一輛也太寒酸,趙家好歹也是皇親國戚了, 多買一輛馬車還是買得起的。
“大哥你要送老太公什麼?”六歲的趙昉先問兄長。
孟昭笑了笑,從袖中取出一封信,解釋道:“我做了一首賀壽詩。”
趙昉對詩詞這些沒興趣,轉頭問姐姐。
初錦不告訴弟弟。
趙昉哼了哼,挺起胸膛,動作明顯地拍了拍他的小荷包。
初錦故意不問,孟昭配合弟弟,笑著問道:“昉哥兒準備了什麼?”
趙昉一揚下巴,得意地道:“不告訴你們!”
孟昭就摸了摸男娃的腦袋瓜,聊完禮物,孟昭對初錦道:“三年了,不知盧儀是不是還像小時候那般淘氣,等會兒到了國公府,妹妹防著他點。”
月初梅氏來趙家做客敘舊,盧俊、盧儀兄弟倆都在官學讀書,並沒有隨同。
盧儀與初錦同歲,隻是小了幾個月,兩人幾乎是從小到大鬧過來的。初錦對盧儀最深的印象是那小子喜歡搶她的首飾,還喜歡抓螞蚱、蜻蜓什麼的嚇唬她,很是討人厭,要不是看在老太公、梅夫人的面子上,就憑盧儀,初錦也不想去國公府。
她面上露出抗拒來。
孟昭溫聲道:“男孩子都會頑皮一些,長大了就懂事了,就像盧俊,他小時候比盧儀還要貪玩,進了官學便收斂了性子。”
初錦也記得盧俊,那人最初是不太喜歡搭理她,隻想跟哥哥玩,她跑過去找哥哥,盧俊還嫌棄她礙事,總是勸哥哥甩開她。後來有了盧儀,盧俊果然有點當哥哥的樣子了,會在盧儀欺負她的時候過來幫忙,教訓盧儀。
反正初錦對盧家兄弟都沒什麼好印象,比來比去還是自家的哥哥好,溫和文雅體貼可親。
“誰說男孩子都頑皮的,哥哥就一直都很好。”初錦驕傲地道。
孟昭笑容不改,眼底卻掠過一絲慚愧。
他當年不是不想貪玩,而是不敢,怕爹娘會不喜歡他,逐他出門,等後來他想明白這一點,知道爹娘是真心把他當長子看,隻要他不犯大錯爹娘就不會拋棄他,那時他已經過了放縱貪玩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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