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宴平道“都行,懂事就好。”
他還在做捕頭的時候,就已經遇見過各種讓父母偷偷的子女,男子要麼遊手好闲不務正業,要麼打架鬥毆三天兩頭的闖禍,即使是女子,也有心胸狹窄整日與人攀比的,舉止輕浮勾三搭四敗壞名聲的,種種種種,令父母後悔生了這樣的孩子。
所以,趙宴平對自家孩子唯一的期許就是懂事,當然,他也會盡到一個父親該盡的教導之責。
“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趙宴平縮手出來,拉好她的中衣,扶著她的肩膀問。
阿嬌笑了笑“都行,無病無災就好。”
她對男女也沒有特別的期待,這孩子是老天爺送她的禮物,隻要它健康平安,多的阿嬌都不求。
寒冬臘月,田地裡沒有什麼活兒,繡鋪那邊江娘子與夏竹、秋竹也都打理地妥妥帖帖,阿嬌心寬體胖,臘月底要過年的時候,她肚子更明顯了,小臉也比懷上之前圓潤了一些,胸更是見長,有時候她換衣服,趙宴平無意瞥見一眼,呼吸就會變重。
在武安縣的那段時間趙宴平克制地好,這次成親之後,趙宴平才發現自己當時真的隻是克制,而非他本性清心寡欲。
可惜再重也沒辦法,阿嬌不敢往那方面想,趙宴平也擔心傷了她辛辛苦苦盼來的孩子,夫妻倆都忍著呢。
臘月二十四朝廷就大休了,但大年夜宮裡有宮宴,帝後宴請五品以上的官員進宮同迎新年。
這是趙家一家三口第一次有資格參加宮宴。
皇上皇後給百官體面,官員除非染了病不能進宮,都很珍惜這種機會。阿嬌大著肚子,私心裡她隻想暖暖呼呼地待在家裡,可皇後既然邀請了內外命婦,阿嬌小民出身,哪敢拿喬不去,下半晌就把厚實的夾袄穿好了,要出發的時候再套上五品诰命夫人的朝服。
婆媳倆都是第一次進宮,緊張地不行,尤其是在與趙宴平分開之後。好在宮裡安排了宮女指揮她們這些命婦,什麼時候該去哪兒該做什麼都有人隨時提醒,而且婆媳倆走在最後幾排,前面的貴人們很難注意到她們,隻要膽子大,松散一些都沒關系,比排在前面的一品命婦們自在多了。
給皇後、惠妃、賢妃等後妃磕頭請安時,因為離得太遠,阿嬌連貴人們的臉都沒看清,再之後就是入席了。
诰命等級越高,離貴人們的席位就越近,像阿嬌她們這等五品诰命夫人,都離了老遠。
柳氏暗暗地尋找長女趙香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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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嬌都沒見過香雲姑娘,謹記趙宴平的叮囑,每當婆母張望的時間長了或是動作過大,阿嬌便輕輕扯扯婆母的袖子,一邊扯一邊心疼。分離了十九年的女兒,終於找回來了,卻因為身份無法隨時團聚,所以說,嫁給皇親國戚也不一定是好事。
永平侯夫人坐的離謝皇後、宣王妃都很近,她對宮裡的了解也比阿嬌婆媳倆清楚多了。
席前與謝皇後、宣王妃單獨喝茶時,永平侯夫人就知道趙香雲沒來了,因為那女人又診出了喜脈,月份尚淺,宣王特意要她留在王府養胎。
永平侯夫人著急啊,如果趙香雲這胎再生兒子,那便是連生三子,又有兒子又有宣王的寵愛,女兒隻憑一個嫡子,能爭得過趙香雲嗎?
更讓永平侯夫人發愁的是,淳慶帝看著還很硬朗,謝皇後這兩年卻接連染病,眼看著蒼老了下去,照這情形,謝皇後可能要走在淳慶帝前面。淳慶帝個老皇帝,一把年紀仍是不肯立下儲君,少了謝皇後的支持,萬一宣王坐不上那個位子,她豈不是白賠了女兒?
一會兒怕宣王無法繼承大統,一會兒怕宣王繼位了女兒卻當不成皇後、太後,永平侯夫人愁得啊,都沒多餘的心思去注意阿嬌婆媳倆。
前殿,趙宴平雖然坐的遠,可他眼睛很好,終於見到了宣王身邊的兩個外甥。
宣王一共四個兒子,世子爺蕭炫出生的早,如今都十七歲了,緊挨著三十二的宣王而坐。父子倆容貌頗為相似,隻是宣王不怒自威,一身與生俱來的皇室氣派,世子爺略顯單薄怯弱,更像一棵需要父王庇佑的小樹。
蕭炫旁邊,是宣王側妃張氏所生的二爺蕭爍,今年十三歲,翩翩少年郎,笑起來很是自信。
跟著才是趙宴平的兩個外甥,九歲的三爺蕭煉、四歲的四爺蕭熾。
趙宴平仔細端詳兩個外甥,發現大外甥更像趙家人,小外甥比較像宣王,可能是因為年紀還小,兄弟倆既沒有二爺的自信從容,也沒有世子爺的謹慎衡量,大外甥規規矩矩地坐著,仿佛參加宮宴等於上課,小外甥哈欠連天,沒多久就被乳母抱下去了。
趙宴平收回視線,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明明是自己的外甥,卻一句話都沒說過,一句舅舅也沒有聽他們叫過,也許,小兄弟倆根本都不知道他這個舅舅的存在。
宴席吃到一更天,要散了。
百官起立,恭送淳慶帝離席回宮,跟著是三王先行。
三爺蕭煉走在兩個哥哥身後,兩側分別是候立的文武官員,一至四品的大臣都穿紅袍,蕭煉目不斜視,當餘光裡出現穿青色官袍的五品官員,蕭煉這才偏移視線,目光自左側五品文官的臉上一一掃過。
母親做側妃的時候,從來沒有提過徐府的娘家人,母親身份暴露變成了普通的王府妾室,笑容竟變多了,還曾摸著他的臉告訴他,說他長得像舅舅,都很俊朗。
不俊的肯定不是舅舅,俊的……
蕭煉看到了一個俊的,很俊,也很高大,隻是他像其他官員一樣垂眸靜立,沒有給他眼神回應。
蕭煉飛快看向此人後面的幾個五品官,都是四十來歲的人。
就是他了!
蕭煉繼續往前走,唇角卻難以察覺地翹了起來。
自從母親被剝奪了側妃的封號,無論他在王府,還是去宮裡讀書,都曾聽人鄙夷過母親的出身,話裡話外也很瞧不起舅舅。母親雖然誇了舅舅很多,可蕭煉沒見過舅舅,完全想象不出來一個小縣城的捕頭能有多出類拔萃,今日見到了,就憑舅舅的儀表堂堂,蕭煉也信了舅舅的那些能耐!
第134章
夜色如墨, 皇城門外,趙宴平先後扶母親與阿嬌上車,最後他也跨了上來。
前面還排著各府達官貴人的馬車長龍, 輪到趙家的馬車還早, 一家三口便低聲交流這次進宮的感想。
柳氏很遺憾:“沒看見香雲,是不是不做側妃了, 她沒資格進宮?”
阿嬌道:“我聽姑母說,王府裡面育有皇孫的妾室也能進宮,還能參加皇室的祭祖,隻是位置排的靠後。”
柳氏更擔心了:“那香雲怎麼沒來?”
趙宴平道:“我在前面看到三爺、四爺了, 三爺穩重, 四爺吃吃笑笑的,說明香雲沒出什麼事。”
柳氏眼睛一亮, 連忙讓兒子描述描述兩個外孫長什麼樣。
趙宴平仔細形容了兩個外甥的容貌, 最後道:“香雲定是跟孩子們提到過咱們,三爺離席時, 似乎有在文官裡面找我, 但皇家規矩多, 我擔心他認出我後露出什麼馬腳, 並沒有看他, 也不知他是否認出了我。”
阿嬌瞅瞅他, 笑了:“五品官裡像你這麼年輕的應該不多, 三爺肯定能認出來的。”
以趙宴平的儀表, 放在京城裡也是鶴立雞群,三爺既然要找舅舅, 事先定是有所了解。
沒能看到香雲,但得知兩個外孫都好好的, 對柳氏也是很大的安慰了。
到了正月底時,宣王妾室趙氏再度有孕的消息終於傳了出來,柳氏徹底放心了,又跑了一趟寺廟,求佛祖保佑長女、兒媳婦這胎都平平安安。
有時柳氏也會琢磨,要怎樣她才能再次見到女兒,見到外孫們?
淳慶帝老了,皇位早晚要傳給一位王爺,這是普通老百姓也能預料到的事。柳氏就想,宣王一直是王爺的話,女兒也會一直都是普通的妾室,那就沒資格召見娘家人。但,如果真像民間傳的那樣,宣王更有機會繼承皇位,那等宣王做了皇帝,女兒成了妃子,她是不是就能進宮給女兒請安了?
然皇位繼承這種大事,非普通小民可揣度,柳氏隻敢在心裡祈求,連兒子、兒媳婦都不敢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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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三月,陽光漸暖,迎面吹來的風也舒服多了。
阿嬌換上春裝,整個人瞧著比冬天的時候苗條了兩圈,但單薄的春衣將她腹部的線條勾勒地更加明顯,圓圓鼓鼓的,若是按照酸兒辣女、尖男圓女的說法,她這胎肯定是個男娃,至少一些來趙家做客的官夫人都這麼恭喜她。
阿嬌笑著聽,並未告訴眾人,他們夫妻倆都不在乎這胎是男是女。
包括柳氏,也是男女娃的衣裳各做了幾套,趁天暖洗了一遍,拿到日頭底下晾曬。
郎中說阿嬌可能會在月底左右生,趙家提前定好了產婆,該準備的東西也都準備齊全了,定時清洗晾曬,隨時都能用上。
阿嬌懷了這麼久,最擔心的是孩子流了或是早產,如今穩穩當當地進入了第十個月,怎麼樣都不算早產了,她反而什麼都不怕了,安心地等著孩子出生就是。
趙宴平比她緊張,人在大理寺,心思也有一半牽掛著家裡,擔心阿嬌會不會走路撞到哪裡突然發動,擔心阿嬌要生了也不派人來知會他,擔心生孩子艱難,阿嬌能不能承受得住,也擔心大的小的有什麼閃失。
三月二十五這日,天突然陰沉下來,傍晚開始落雨,淅淅瀝瀝的小雨漸漸變大,將阿嬌從熟睡中吵醒了。
肚子隔一會兒就疼一下,那種有什麼在收縮似的痛,阿嬌想起婆母分享的經驗,她不放心再睡了,推了推身邊的男人。
趙宴平立即睜開了眼睛。
阿嬌緊張道:“我好像要生了,好像,也可能隻是肚子疼。”
趙宴平慌了一瞬,外面哗啦啦的雨聲讓他恐懼無法及時接產婆過來,卻也迅速讓他恢復了鎮定。他先扶阿嬌坐好,然後點開燈,吩咐外間的冬竹進來陪阿嬌,他傘都沒撐,提著燈跑到倒座這邊叫郭興立即去請產婆,路再難行也要將人請來,再去後院讓母親、翠娘、百靈都起來,各行其是。
不到兩刻鍾的功夫,趙家前後院的燈都亮了起來,百靈、冬竹去收拾東耳房,那裡早就預備出來做產房了,翠娘在廚房刷鍋燒水,眾人忙忙碌碌的,卻也井然有序,都為這一日做足了準備。
廂房裡的春竹、孟昭也醒了,孟昭堅持要去看娘親,春竹也攔不住。
阿嬌穿了一身薄衫,在柳氏的安排下,由趙宴平扶著從臥室走到廳堂,再從廳堂走回去,來來回回的,慢悠悠地溜達。
“越躺著宮口開得越慢,越慢就越遭罪,你多走走,累了再坐下休息,這樣生地快。”柳氏也跟著走,朝兒媳婦解釋道。
阿嬌明白。
翠娘端了一疊棗糕、紅糖水過來,都是產婆讓預備的,說是等會兒生孩子沒力氣了,可以吃點。
等該準備的都準備妥當了,忙忙碌碌的眾人突然沒了事做,接下來就全看阿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