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仍然笑靨如花,趙宴平卻克制自己,收回視線,回答身邊人的各種問題。
“怎麼這麼快又升官了,是因為破了荊州案嗎?”柳氏一邊接過兒子手裡的官服,一邊高興地問。
趙宴平心情復雜道:“也不全是,老太公年紀大了,向皇上遞了辭呈,大理寺內便有了一次官員調動。”他肯定是立了功,但如果不是盧太公辭官,上面沒有官職空缺,便也絕不會有他破格提拔的機會。
盧太公辭官了啊?
柳氏笑容一斂,盧太公是兒子的恩師,他在大理寺當一把手,肯定會給兒子很多關照,現在盧太公養老去了,大理寺的其他高官不知道會不會不服氣兒子,給兒子穿小鞋。
當娘的都怕自家孩子在外面被欺負,阿嬌會擔心孟昭,柳氏也會擔心趙宴平,這大概是就是為人父母的天性,與孩子年紀大小無關。
趙宴平看得出母親的心思,道:“近來酷暑,老太公休息休息也好。”
沒什麼比身體更重要,趙宴平不需要恩師照拂他什麼,老人家身體康健,無病無災最好,而且,趙宴平隱隱覺得,他這次能一下子升到五品,八成也有恩師的關系。
“官爺,這是六品官服的補子嗎?”
翠娘站在哥哥身邊,盯著官服中間那像白鷺又像仙鶴的鳥紋,歪著腦袋問。
所有人都看向趙宴平。
趙宴平道:“這是白鹇,正五品官員的補子。”
正五品!
翠娘最誇張,捂著嘴大吸一口氣,郭興也一副下巴要掉下來的樣子,阿嬌與柳氏都是又驚又喜。
升遷之喜一家人分享足矣,當著家僕的面難免有炫耀之嫌,趙宴平坐到椅子上,吩咐翠娘去端飯菜過來。
翠娘笑眯眯地走了,百靈、春竹、冬竹也很會看主子臉色,自覺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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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興也回倒座房那邊了。
“這就正五品了?”柳氏坐到桌子一旁,有種做夢似的感覺,“比三爺還高了一品?”
人家謝郢可是京城永平侯的兒子、宮裡謝皇後的親侄子,十九歲高中探花,乃京城有名的才子,到現在也隻是從五品的知州,她的兒子都沒有考過科舉,居然升遷的這麼快,都超過曾經的上峰了?
天大的好事突然降下來,柳氏高興歸高興,可也有絲不安。
趙宴平分析道:“大理寺主審案件,不像六部有太多油水可撈,每日與罪犯案件打交道,一些豪門子弟耐不住枯燥,但凡有其他門路,都不願去大理寺。三爺現在雖然是從五品,可他正經進士出身,將來甚至能進內閣,我最多隻能升到恩師原來的位置,根本無法與他比。皇上破格提拔我,應該是給恩師的面子,若我不能勝任,皇上也絕不會偏私。”
官是升了,能不能坐穩是另一回事。
柳氏明白了,知道兒子不是白撿餡兒餅,她趕緊囑咐兒子一定要好好當差,別給盧太公丟人。
趙宴平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阿嬌就安靜地聽著,反正她想知道的,婆母都會問出來。
翠娘端著飯菜過來了,她對趙家來說自然不是普通的丫鬟,膽子也大,擺好飯菜碗筷,退下去之前,翠娘忍不住笑眯眯地問趙宴平:“官爺,正五品的官員能領多少俸祿啊?”
翠娘一直都不是很懂大理寺裡面各種官的職責,反正都與案子有關,在翠娘看來,俸祿最能體現升官的好處,要不老百姓怎麼都把升官與發財連在一起呢?
俸祿多少,是個俗氣的問題,阿嬌與柳氏其實也都好奇,隻是不好意思直接問出來,隻有翠娘,想什麼就問什麼了,率真得毫不掩飾。
趙宴平看向母親,柳氏尷尬地笑了笑,低頭給孟昭擦小手。
趙宴平再看阿嬌,阿嬌臉一紅,看向一旁,假裝毫不在意。
趙宴平其實又何嘗不是俗人一個?以前他的俸祿都不能完全支撐這個家的生活開支,他都快而立的人了,居然還要母親妻子貼補,現在官職升了,俸祿也提上來了,趙宴平終於不用覺得愧對母親、妻子了。
“約有八兩吧。”趙宴平神色淡淡地道,說完提醒翠娘:“自己知道便是,別去外面張揚。”
京城家底深厚的世家子弟升官都是為了爭權,隻有他們這些寒門子弟,會為了俸祿沾沾自喜。
翠娘不會張揚,可她就是替官爺高興,也替自己兄妹高興,以前官爺家裡窮,他們兄妹都是白幹,現在官爺當官了,他們也有了月錢,多好的事!本來翠娘還因為官爺給他們幾個下人五錢的月錢而擔心,擔心官爺與夫人攢不下銀子,現在好了,她再也不用擔心了,可以心安理得地花拿到手的月錢啦!
翠娘笑不攏嘴地回了廚房。
柳氏無奈地搖搖頭,對阿嬌道:“翠娘這丫頭,還跟小孩子似的,一轉眼也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了,再過三四年,你也要給她張羅婆家嘍。”
就因為翠娘小孩子脾氣,阿嬌還真沒有想過這茬。
通常主人家會把家裡的丫鬟許配給家裡的小廝,普通丫鬟配普通小廝,得寵的丫鬟就許配給家裡的管事,可趙家就一個郭興,還是翠娘的親哥哥,阿嬌的繡鋪也都是女工。去外面找吧,不是知根知底的,阿嬌還怕翠娘會受委屈。
“先吃飯,那些事不急。”趙宴平見她拿著筷子一動不動,開口打斷了阿嬌的走神。
阿嬌笑笑,一家人開始吃飯了。
飯後柳氏離開前,對阿嬌道:“宴平說過,朝廷發放的官服都會特意做大,這樣個子小的官員簡單改改就能穿了,宴平以前的官服長短不用改多少,隻是肥瘦要改改,等會兒你讓宴平試試看。”
阿嬌記下了。
夫妻倆回屋後,阿嬌讓趙宴平趕緊先試試。
這兩身都是夏裝,另外三季的以後還會發,衣裳穿到趙宴平身上,果然如柳氏所說,長短還算合身,但是過於寬大了些,如果趙宴平是個大胖子,穿著肯定剛剛好。
“你先去洗澡吧,趁天還沒全黑,我趕緊給你改一身。”阿嬌幫他解下官袍,抱著就要去窗邊改。
趙宴平突然將她拽了回來,抱在了懷裡。
阿嬌疑惑地仰起頭。
趙宴平摸摸她紅潤的小臉,看著她清澈的杏眼道:“朝廷每個月月初會受理升遷官員為母親、妻子請的诰封折子,月底我也為你跟母親請封。”
朝廷隻給一至五品官員的妻、母賜封诰命,等阿嬌有了诰命,官員都不能對她無禮,否則便是藐視朝廷。譬如武安縣阿嬌的舅母金氏,以前金氏辱罵阿嬌,阿嬌隻能言語反擊,奈何不了金氏什麼,現在金氏再敢對阿嬌不客氣,阿嬌直接將人送到官府便可治金氏辱罵诰命夫人之罪。
阿嬌急著幫他改官服,隻笑了笑,推他快去洗澡。
趙宴平去了,阿嬌眼中才露出一抹復雜,不過被她壓了下去。
這一改,阿嬌就忙到了快二更天,她低頭弄針線,趙宴平坐在對面看書,兩人仿佛回到了在武安縣的那段歲月。
“改好了,你再試試。”咬斷線頭,阿嬌抱著官服站了起來。
趙宴平也放下了書。
兩人走到衣架前,趙宴平自己穿上官服,那一身竹子青襯得他面如冠玉,展翅翱翔的白鹇補子則添加了官威。同樣的一身官袍,改得合身之後,穿出來的效果也完全不一樣,臃腫略顯邋遢的官爺,頓時變得玉樹臨風起來。
阿嬌咬唇,幽幽地道:“你穿成這樣出去,被哪家小姐看見,肯定想嫁你。”
趙宴平正要解腰帶,聞言抬眸看她:“你的意思是,就算你我萍水相逢,你隻需看我一眼,便會暗動芳心,一心想與我結為連理?”
阿嬌臉一紅,嗔他道:“我才沒那麼膚淺。”
趙宴平脫了官袍掛在衣架上,走到窗邊熄了燈,再回到床上,壓住她道:“你自己不膚淺,為何要說別人家的小姐都膚淺?”
阿嬌隻是隱隱擔心他越來越出眾,難免會招蜂引蝶而已,隨口說說的,哪有那麼多問題?
“還是你其實也很膚淺,就像話本裡的小姐一樣,看到俊俏的書生便一見傾心,其他什麼都不顧了?”趙宴平一邊親她的脖子一邊道。
他又提那話本子,阿嬌惱得推他,卻被趙宴平攥住兩隻腕子舉了起來。
今晚的趙宴平,比平時霸道,也多了兩分輕佻。
阿嬌忙了一個多時辰的針線,本來肩膀有些酸乏的,被迫與趙宴平活絡了一番筋骨,竟意外緩解了疲憊,通身舒暢地睡著了。
翌日,趙宴平穿上小妻子親手為他改好的官服,步行去大理寺。
他去的早,路上沒遇見什麼女子,到了大理寺,同僚們見他官服修身儀表堂堂,倒是羨慕不已。
第127章
趙宴平升了正五品的官, 有資格參加三日一次的朝會了。
很多官員可能一輩子隻有考上進士時能見到皇上一面,從此再沒有機會,趙宴平雖然也跟著盧太公去面過一次聖, 但那時他隻是個剛到京城不久的從九品小官, 低著頭進去,跪地上聽問, 一眼都沒敢窺視天顏,這次的朝會,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面聖。
朝會會處理最近三日的政事,各官署都有折子要奏, 時間緊迫, 所以朝會天不亮就要開始了。
蔡歧提點了趙宴平一番,免得他初次參加朝會, 鬧出什麼笑話。譬如早上要避免喝水, 喝多了朝會可不允許官員中途離開去解決個人問題,又譬如早飯不能吃味道太重的吃食, 因為朝會後皇上可能會點官員去御書房問話, 若是口氣燻到了皇上, 那這輩子就別想再面聖了。
蔡歧倒不是特殊關照趙宴平, 而是大家都在大理寺為官, 趙宴平若出醜, 說明他這個大理寺卿沒有管教好底下的官員, 他也跟著丟人。
趙宴平一一記下。
阿嬌也記得他明早要參加朝會, 傍晚特意囑咐翠娘今晚提前做好烙餅,油炸就行, 什麼蔥蒜的都不用放,明早熱一熱, 一嘴面保證留不下什麼味兒。烙餅吃多了容易口渴,所以阿嬌準備讓趙宴平在家裡吃一塊兒墊墊肚子就行,朝會散後直接去官署的飯堂吃午飯。
官服從頭到腳抻平了掛在衣架上,一切都準備完畢,阿嬌才與趙宴平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