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無精打採了兩日,好在有阿嬌、孟昭陪著,又聽趙宴平說了些朔州的風土民情,是個百姓安居樂業的好地方,女兒女婿在那邊不會吃什麼苦頭,柳氏才恢復了精神。
眨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九。
官府會在每月月底的休沐日前將當月的俸祿發下來,趙宴平是正七品官,論理該發七石半米,不過現在都直接發銀子,七石半米折算下來是三兩七錢的銀子,再加上朝廷給的一些貼補,趙宴平現在每個月都能拿四兩銀。
回家之後,趙宴平習慣地先去後院找母親,將俸祿交給柳氏。
柳氏早想好了,接了兒子的四兩銀子放到錢袋子中,再將錢袋子交給兒子,柔聲道:“娘年紀大了,不想再費神算來算去,阿嬌自己開鋪子,還當過賬房,她腦袋好使,以後家裡的銀子就都交給阿嬌管吧。”
趙宴平慚愧道:“這銀子若都是兒子掙的,給阿嬌管也沒什麼,可裡面幾乎都是您自己的銀子。”
他這兩年的俸祿,基本都花的差不多了,妹妹出嫁的嫁妝他都沒幫上什麼忙,是妹妹給了母親一筆銀子,母親再貼補點,才預備了一份還算體面的嫁妝。
柳氏嗔怪道:“咱們是母子,你跟我算那麼清楚做什麼?再說了,你現在一個月才賺四兩,百靈、翠娘、郭興、春竹、冬竹每人五錢月例,這就是二兩五,再加上咱們這一家子主僕九人的吃穿,還有每年十五兩的賃宅子錢,你的月俸根本不夠用,娘不把存銀都交給阿嬌,你是準備讓阿嬌掏她自己的銀子替你管家?”
趙宴平平時都不怎麼算賬,隻知道自己的俸祿能支撐一家人的開銷,如今多了阿嬌、孟昭還有兩個丫鬟,他每個月隻賺四兩,除非過得特別緊巴,確實不夠用了。
被母親這麼一算,趙宴平更加慚愧了。
柳氏笑道:“你也不用覺得慚愧,你都沒去私塾讀過書,光靠自己走到今日,做了七品京官,多少秀才郎都比不上你。咱們現在的日子是緊巴一些,但也能過下去,等將來你升了官,月俸夠養活咱們一大家子了,家裡就能寬裕些了。沒升官也不怕,以你現在的月俸也隻需娘貼補一點,夠咱們再維持幾年的,萬一哪天維持不下去了,大不了退了這宅子,再賃個小點的,娘也不用丫鬟了。”
柳氏想的很開,趙宴平心裡卻頗不是滋味兒。
娶阿嬌那晚他還發誓要讓母親、阿嬌跟著他過好日子,結果到頭來,他現在的月俸都難以維持現在的生活。
“還是您先管著吧,等我每個月的俸祿能存下來一點了,再交給阿嬌。”現在給阿嬌,趙宴平怕阿嬌偷偷地拿私房錢貼補公賬。
柳氏想了想,覺得兒子說的有道理。
娘倆商量好了,一起來前院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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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嬌就發現,今日趙宴平的神色似乎不太好看。
晚上歇下了,兩人雖然躺在一個被窩裡,趙宴平卻沒有那個意思,躺下後就對著屋頂發呆,阿嬌更擔心了,小聲問他:“是大理寺出了什麼難辦的案子嗎?”
趙宴平搖搖頭。
阿嬌扯了扯他放在身上的手:“那是為什麼?”
趙宴平嘆了口氣,握著她的手道:“老太公最近身子不太好,經常咳嗽。”
這倒也是事實,盧太公都六十七歲高齡了,本來已經退了下去,可淳慶帝找不到合心意的接任官員,又將盧太公請了回來。大理寺卿可不是什麼闲差,各地的案子一件件地送進京,沒個完,核實案件又費腦袋,這兩年盧太公真是一年比一年可見地衰老下來了。
阿嬌送趙宴平的第一份禮物就是盧太公編的書,就算趙宴平沒拜盧太公為師,阿嬌對盧太公有一種好感,聽說盧太公病了,阿嬌的心也是一沉。
“那,那你明日去探望探望吧,正好休假,有什麼能幫的就幫幫老太公。”阿嬌提議道。
趙宴平抿唇,他一直都很少去理國公府,怕被人議論他刻意討好盧太公。
阿嬌卻道:“你是什麼品行,盧太公比誰都清楚,說句不好聽的,老太公年事已高,不定哪天就去了,你明明關心他卻忍著不說,真到了那一天,你後悔也來不及。”
趙宴平忽然想到了他與阿嬌。
當年他就是因為什麼都不說,才害阿嬌傷心離開,男女感情如此,師徒情分又何嘗不是?
阿嬌年輕,能等到他的補償,盧太公卻沒那麼多時間了。
“好,明早我就去瞧瞧他老人家。”
“嗯,我也早點起來,給他老人家燉碗燙,這點東西,你帶過去也不用擔心被人說什麼。”
第116章
燉湯費功夫, 阿嬌惦記著這件事,天未亮她就醒了。
她一醒,趙宴平也醒了, 跟著坐起來穿衣裳。
阿嬌心疼他平時去大理寺當差都要早起, 一邊穿衣裳一邊讓他多睡一會兒。趙宴平已經神思清醒了,堅持道:“你去忙你的, 我去打打拳,有陣子沒練過了。”
阿嬌拗不過他,兩人一起出了屋。
下人們都還沒起來,阿嬌搓搓手, 輕手輕腳地去了廚房。廚房裡有之前沒吃完的半隻雞, 留著今天做菜用的,阿嬌嫌半隻雞難看, 卷起袖口走出廚房。家裡還養了兩隻活雞留著吃, 放在倒扣的籠子裡養著,阿嬌掏了一隻出來, 準備把這隻宰了。
嬌滴滴的小女人拎著一隻掙扎亂叫的三黃雞, 怎麼看都讓人擔心那兇巴巴的雞會把她弄傷, 趙宴平大步趕過來, 搶走阿嬌手裡的雞道:“你去準備別的, 我來殺雞。”
阿嬌還想搶回來:“我會弄, 你個大男人動什麼手, 打拳去吧。”
趙宴平看著她問:“真把我當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
天色暗沉沉的, 卻擋不住他黑眸中的戲謔,其實昨晚兩人什麼都沒做, 但趙宴平這麼一說,阿嬌鬼使神差就想起來趙宴平去繡鋪找她提親的時候, 像惡霸一樣將她壓在桌子上親的情形,他的力氣大的嚇人,她根本沒有拒絕之力。
這家伙連她一個大活人都能輕易制服,還解決不了一隻雞?
“算了,你弄就你弄。”阿嬌紅著臉丟下他,匆匆去了廚房。
趙宴平要去廚房拿菜刀,進來了,見她立即側轉過去,不想與他對視,那嬌羞的姿態,若不是時機不對,趙宴平真想現在就將她抱回屋裡去,做點什麼。
分開三年,新婚才半個月,如果不是昨晚因為發現自己的窮才沒有興致,趙宴平每晚都會要她。
一刻鍾後,趙宴平拎著處理好的雞走了進來。
阿嬌已經燒好了水,趙宴平仍是怕她會燙傷,留在廚房,自己來燙雞毛。
這會兒也就需要收拾這隻雞了,阿嬌沒事幹,站在旁邊看趙宴平處理雞毛,他隻穿了一身中衣,鍋裡的水汽嫋嫋娜娜地騰起來,他仔仔細細地拔著雞毛,認真的神態與他看書時一樣,而且因為他變白了不少,顯得更俊朗了,拔個雞毛居然也讓阿嬌看得入了神。
趙宴平突然朝她看來。
阿嬌被燙了般扭過頭。
趙宴平笑笑,很快就將一隻雞收拾得幹幹淨淨了,保證盧太公挑不出一根雜毛。
“好了,這裡沒你的事了,洗洗手就出去吧。”
阿嬌舀了一瓢水,要給趙宴平洗手。
趙宴平蹲在剛剛收拾雞的那個盆子邊上,接水洗手,洗完擦幹淨,在阿嬌撵他出去的時候,趙宴平突然將她壓在門板上,託起她的臉親了起來。阿嬌著急燉雞湯呢,不耐煩地拍他,趙宴平適可而止,在她通紅的耳垂邊上道:“晚上再來。”
阿嬌捶了他一拳。
趙宴平笑著出去了,出門就見翠娘從下人房那邊繞過來了,趙宴平神色一斂,又恢復了平時的冷峻模樣。
翠娘還在揉眼睛,猛不丁瞧見廚房裡走出個大男人,嚇了她一跳,認出那是官爺,翠娘才奇怪地問:“官爺怎麼起的這麼早?肚子餓了嗎?”
除了肚子餓,翠娘想不出官爺為何要去廚房。
趙宴平淡淡道:“夫人要燉雞湯,你去幫忙吧。”
翠娘一聽,忙跑到廚房裡去了。
阿嬌才整理好儀容,開始燉雞,翠娘進來後,阿嬌讓翠娘自去準備早飯,孝敬盧太公的雞湯,阿嬌準備親力親為。翠娘得知這雞湯是燉給盧太公的,便也不搶著幫忙了,一邊預備早飯一邊與阿嬌聊起天來。
翠娘很能說,難得能跟夫人一起做飯,翠娘就將這三年她還沒來得及告訴阿嬌的趙家裡面的事都說了出來,包括當年趙宴平是怎麼吐血的,說的比沈櫻詳細多了。
阿嬌除了心疼趙宴平的那口血,心裡也很甜,天底下有幾個男人會為了女人吐血呢?
“對了翠娘,你有沒有覺得最近官爺有些不一樣了?”
阿嬌突然問道。
翠娘疑惑地看向她:“最近?最近是多近?我沒感覺啊,官爺不一直都是冷冰冰,寡言少語的?”
阿嬌提醒道:“我是說,官爺與香雲姑娘相認以後。”
以前趙宴平心事重重,很少做些輕浮之舉,便是夜裡睡在一起,趙宴平也隻是悶聲要她,從不會說什麼。但這次阿嬌再嫁過來,趙宴平明顯不一樣了,雖然說得也不多,但他竟然在某次親她的時候隨口誇她長大了,還有今早,他還在廚房裡對她那樣。
這就是阿嬌感受到的變化。
可惜翠娘看到的隻有白日威嚴冷峻的官爺,除了剛進京時發現闊別一年的官爺變瘦了更俊了,翠娘再沒有發現別的變化。
“夫人覺得官爺哪裡變了?”翠娘反過來問阿嬌。
阿嬌當然不能說,趕緊轉移了話題。
為了這頓雞湯,阿嬌一直忙活了兩個時辰,終於熬好,她嘗了一口,再給趙宴平、柳氏舀了一小碗,確定大家都覺得好喝,她才將雞湯舀到湯碗中,蓋上蓋子放進食盒,讓趙宴平快點出發去理國公府。
她的小臉紅撲撲的,杏眸亮晶晶的,一心為他打算,也一心希望盧太公早日康復。
但熬了這麼久的雞湯,她隻嘗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