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了朱時裕看她的眼神,也想到了朱雙雙那日在牆頭看不起她給趙宴平做妾的嘲弄,沒想到一年過去,被金氏靠賣了她才救回來的朱時裕最後還是死了,舅舅沒有其他兒子,朱雙雙隻能招個贅婿,再也做不成有錢人家的少奶奶了。
因為舅舅,阿嬌不至於喜聞樂見,但也沒有感到悲傷。
她隻關心對自己好的人,朱時裕的死還不如趙宴平的病讓她牽掛。
“入贅也好,有我舅舅舅母在眼前盯著,不怕贅婿欺負她。”阿嬌勉強接了句話道。
趙宴平看得出她不關心,他也隻是拿朱家做幌子,打發秋竹走罷了。
趙宴平真正想說的,是:“翠娘嘴碎,我會交代她不許對任何人提及你我的關系,還有小櫻,她年後肯定會開胭脂鋪子,開在哪裡我不知道,如果也在這條街上,可能會遇見你。你若介意,我會交代她別來打擾……”
“不用,多虧櫻姑娘教我我才知道該怎麼開鋪子,遇見最好,我還想與她敘敘舊呢。”阿嬌忙打斷了他,笑道:“說好了咱們就當鄉鄰來往,我相信櫻姑娘、翠娘包括秋月她們都不會四處張揚咱們的事,再說我也不怕被人知道,反正我也沒打算再嫁。”
“年後你也才二十歲,這麼年輕,真不想嫁了?”趙宴平看著她問。
阿嬌垂眸,摸著絹帕道:“我的情況你也知道,嫁有孩子的鳏夫,我未必能當好繼母。沒有孩子的,便是娶了我也會納妾生孩子,人一多就容易心不齊,我何必給自己找麻煩。”
趙宴平攥緊手中的茶碗,良久方道:“也好,不嫁反倒自在。”
阿嬌笑了笑,抬頭問他:“你呢,這把年紀了,等太太進京,肯定也會催你快些成親,難道還要用那種理由拖延嗎?”
趙宴平苦笑,那笑容也轉瞬即逝:“不瞞你說,最近已有媒婆登門,我讓郭興放話出去,先找妹妹再成婚,太太知道我的心事,絕不會強求。”
阿嬌點點頭,太太看著就溫柔,與趙老太太不是一類人。
“可,萬一,趙家大房你就一個男丁,難道你真的不娶了?”阿嬌悄悄擰著帕子問。
廂房裡傳來春竹要收起糕點、小孟昭還想再吃的對話,趙宴平看向阿嬌,道:“果真如此,我也收個義子。”
阿嬌愣愣地看著他。
Advertisement
就在這時,夏竹端著幾盒絹花過來了,阿嬌立即轉移了話題。
夏竹將絹花都擺在了兩人中間的桌子上,一共八盒絹花,每朵都栩栩如生。
趙宴平仔細打量片刻,挑了一朵櫻花,一朵玉蘭。
夏竹驚訝道:“趙爺真有眼力,挑的都是我們小姐做的,外面那些繡娘的手藝再好,終究還是不如我們小姐做的精致。”
言者無心,阿嬌心裡一跳,是純屬巧合,還是他還認得她的手藝?
阿嬌飛快瞥了一眼趙宴平。
趙宴平神色淡淡,收好絹花,問阿嬌價錢。
阿嬌笑道:“趙爺送了昭哥兒那麼好的點心,這兩朵絹花就當我的回禮了。”
趙宴平客氣兩句,告辭了。
阿嬌親自將他送到繡鋪,隻是沒有出門。
“東家,不知道是我虛榮,還是真的是那麼回事,我怎麼覺得趙爺這一升官,似乎比半年前更英武俊朗了?”江娘子湊過來,一邊看著趙宴平走遠的背影,一邊在阿嬌耳邊悄聲道。
阿嬌抿唇。
不是江娘子虛榮,而是趙宴平確實越發出眾了。在武安縣的時候他曬得黑,身形也更像武夫,魁梧健碩,如今做文官捂白了,生了病再瘦下來,一身青袍,看背影風流倜儻的,隻是眉眼清冷,讓人望而生畏。
“可惜啊,趙爺一心找妹妹,不然以他現在的身份,又如此俊俏,多少貴女搶著嫁他呢。”江娘子嘖嘖地惋惜道。
阿嬌眸光一轉,回去收拾賬房了。
江娘子的可惜,於阿嬌而言卻是慶幸,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還在盼著什麼,阿嬌隻清楚一件事,她不高興他娶妻,一想到他會抱著別的女人做那些沉悶又熱情的事,阿嬌哪哪都不舒服,仿佛,仿佛她睡過他,他就成了她的人一樣,旁人不能染指。
當晚,阿嬌毫無預料地做了一場羞人的夢,醒來仍然全身發燙。
第99章
臘月二十四, 趙宴平賃了三輛馬車,帶著郭興去通州碼頭接柳氏、沈櫻一行。
“大哥怎麼瘦成這樣了?”
親人團聚,看到瘦成書生一般的兄長, 沈櫻一邊打了個噴嚏一邊心疼地道。
柳氏也擔憂地看著兒子, 這樣的兒子瞧著是更俊了,但變瘦意味著吃過苦頭啊。
趙宴平笑笑, 看著妹妹道:“沒什麼,吃不慣這邊的飲食而已,看你鼻子紅的,受寒了?”
沈櫻想搖頭, 未開口又打了個大噴嚏。
趙宴平替妹妹緊了緊鬥篷帶子, 扶母親與妹妹先上車。
翠娘、秋月、寶瓶、如意四個丫鬟坐第二輛,李管事與郭興將所有包袱箱籠都搬到第三輛馬車上, 他們也就坐在那輛車上了。確定一件行李也沒有落下, 一個人也沒有少,趙宴平折回第一輛馬車前, 一躍而上, 與母親、妹妹敘舊。
柳氏、沈櫻這才得知趙宴平已經封了七品官。
兄長這麼厲害, 還拜了盧太公為師, 沈櫻深感驕傲, 自然要打聽打聽兄長的升遷歷程。
趙宴平自覺此事難以隱瞞, 且阿嬌也說過她並不介意與妹妹來往, 趙宴平便簡單地解釋了一遍。
沈櫻眯了眯眼睛, 審問兄長:“朱秀才何時託你捎帶了碧螺春?”
趙宴平道:“臨行之前他私下交給我的,不想金氏知道。總之你記住, 京城沒人知道她與我的舊事,包括她身邊的丫鬟、伙計, 你若見了她,隻當鄉鄰來往,言談之間切莫露了痕跡……”
沈櫻撇嘴道:“好了好了,我保證不會給阿嬌姐姐惹任何麻煩,行了吧?嗦嗦的,明明處處在意替她著想,還嘴硬不肯承認。”
趙宴平皺眉。
柳氏輕聲訓女兒:“怎麼跟你大哥說話呢?京城不比縣城,你以後要規矩一點,馬上都要十八歲了,小心嫁不出去。”
沈櫻哼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又不是非要嫁人,阿嬌姐姐都能把鋪子開起來,我也可以。”
柳氏越發頭疼了,兒子不想娶,女兒不想嫁,這叫什麼事?
兩個時辰後,三輛馬車前後拐進了獅子巷。
沈櫻跳下馬車,看到眼前的三進宅子,沈櫻驚訝道:“這宅子好像才修繕過,是大哥新租的嗎?”
郭興一邊往下搬行李一邊笑呵呵地道:“不是官爺租的,去年我們一過來,謝三爺已經都準備好了,裡面要用的應有盡有,姑娘與太太屋裡還擺了花瓶掛了字畫,別提多周到了。前兩天三爺還來了一趟,打聽太太何時進京,說是要過來拜訪。”
眾人都知道謝郢與趙宴平交情深厚,倒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車夫們完成差事趕車離開了,趙家眾人說說笑笑地進去了,郭興偷偷瞅了秋月好幾眼,發現妹妹翠娘在笑,郭興臉一紅,低下頭搬東西。
一直忙到黃昏,眾人才紛紛安置好了,翌日再把宅子徹底清掃一遍,貼上春聯年畫,隻等過年。
提前打過招呼要來拜訪的謝郢,也如約登了門,還拉了一車年貨過來。
眼看著順哥兒將東西一樣一樣地搬進來,柳氏受寵若驚道:“三爺真是太客氣了,您在縣城的時候就經常關照宴平,宴平進京後也頗受你照拂,現在您還帶這麼多東西過來,這叫我們怎麼好意思收?”
謝郢身穿玉色錦袍,笑得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伯母這話就見外了,沒有趙兄,我早已沒了小命,這點俗禮算什麼?”
柳氏隻好叫丫鬟把東西都搬了進去。
趙宴平陪母親待客,注意到謝郢頻頻朝門外看去,又不似有事要離開,忽然心中一動。
自家人口簡單,沒有露面的隻有妹妹沈櫻,難道謝郢是在盼妹妹過來?
趙宴平又想到了謝郢給母親、妹妹房裡添的各種精致陳設。
以前趙宴平隻當謝郢對他過於關照,現在看來,謝郢今日的拜訪似乎另有目的。
沒過多久,連柳氏都注意到謝郢的異樣了。
柳氏或許沒有兒子的缜密心思,可她是母親啊,還是一個急著盡快給大齡女兒找門婚事的母親,看到謝郢這般舉止,柳氏自然就想到了那上頭。
“對了,三爺年輕有為又家世顯赫,如今應已娶了妻子吧?”柳氏笑著問道。
謝郢看眼趙宴平,笑道:“不瞞伯母,我與趙兄一樣,都太忙了,還未有闲暇考慮婚事。”
趙宴平聞言,心想這話若是被在天有靈的老太太聽見,肯定又要胡思亂想一通。
柳氏不知道兩個年輕人還鬧出過那樣的誤會,一心與謝郢說話:“你們年輕人忙差事,自有家中父母替你張羅,三爺也二十四五了吧,侯爺、夫人沒替你安排過嗎?”
謝郢攥了攥拳。
自他回京,父親、夫人、姨娘都提過此事,謝郢心有所屬,單獨稟明了父親。父親以前不是太同意,盧太公收了趙宴平為徒後,父親總算松口了。如今他要做的,便是爭取沈櫻與柳氏的首肯。
今日謝郢過來,便有試探之意。